第2章 午夜哭聲

  阿弘跟在父親後面，舉著火把。

  冬季里本就黑得早，寒街上竟無一個人影，只有父子腳下嘎吱嘎吱的踩雪之聲。

  停屍房就在蒼溪江邊上，準確地說，應為江神廟臨時改就。

  剛剛走近廟門，阿弘忽然拽住師爺的胳膊。

  「阿爹！」他低聲輕喚，手舉火把繞身父親前面。

  

  前方暗夜之中，幾對碧眼閃著螢光，在火把的映襯下顯得異常醒目。

  「那是什麼？」師爺顫聲問道。

  「野獸！」

  阿弘將火把向上舉了舉，在身前畫動圓圈。黑暗中，幾對綠眼也隨之晃動。師爺還沒看懂，阿弘已揮著火把飛身過去。幾條黑影，在他身邊跳躍騰繞。

  站於後面的師爺，忍不住雙腿亂顫，牙齒也不知是因寒冷還是害怕，止不住地上下擊鳴。

  一股熱流從他後脖頸傳來，起初師爺還以為只是幻覺，隨著熱氣越來越粗重，他嗅聞到濃烈的腥臭之味，剛要回頭，一道寒光貼著面頰直擊身後，緊接著火光一閃，阿弘已到身邊。

  「阿爹，快走！速進江神廟！」

  雙足不聽使喚的諸葛師爺，生生被阿弘拖拽進去，轉身緊閉廟門。

  阿弘剛剛彎下腰，從木門的縫隙往外查看情形，自己的衣袖就被阿爹死死拉住。

  「坐……坐……坐起……來了……」

  鳳冠霞帔的女屍穩穩地坐在那裡，在明月初升的朦朧夜色之中，鬼魅般地微笑著，一身火紅的吉服仿佛在輕輕飄動……

  阿弘用一根掉落的橫樑，牢牢地頂住廟門。

  師爺這才發現，他手中竟握著一把滴血的飛矛。

  阿弘輕輕扶起阿爹，舉火把向女屍走去，一股濃郁的烤肉香氣撲鼻而來。

  兩人同時止步，俱都心中一驚。

  阿弘驚的是，荒敗破廟之中，何來肉香？

  而師爺驚的是，坐於眼前的女屍，竟然雙手完好！

  忽然，一條黑影自頂梁直撲而來，師爺嚇得屈身後躲，正好擋住了阿弘緊握飛矛的左手。

  阿弘無法揮動飛矛，情急之下，右手猛揮火把迎了上去。

  「砰~」

  「喵~」

  隨著一聲慘叫，火把瞬時熄滅，四下里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野貓嗎？阿弘。」師爺顫聲問道。

  「應該是！不過……」

  他沒有繼續言語，因為眼睛剛剛適應環境，他就發現新娘不見了！那個身穿火紅吉服、鳳冠霞帔的女屍，竟不知所蹤！

  幽幽的哭聲，自地底緩緩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第二日，害怕至極的師爺，一病不起。

  程知鎮丟屍問責的公文，第一時間就送到了師爺府上，夫人看看臥病不起的師爺，只能默默垂淚不敢告訴於他。

  「阿娘，也許我能幫助阿爹……」

  「別說了阿弘，聽你爹的話，收拾行李去紅崖山找你師父。這個家不能連累你，娘和爹都老了，無所謂，你還年輕，還有……就是以後，絕不要再提《刑屍錄》，這剛說起就……」

  師爺夫人話沒說完，已嚶嚶的哭將起來，用力的掩著嘴，生怕床上的諸葛師爺聽見。

  蒼溪鎮，衙門口。

  阿弘身背行李、手拎雨傘，盯盯的望向知鎮府院，恰巧此時，裡面也有一瘋瘋癲癲之人，正在偷偷看著他。

  「你是說，你要代父尋屍？」

  程知鎮看著阿弘，一絲複雜的神情在眼底閃過。

  「是的！」

  「好！有志氣，不過……為何要住江神廟，而不回家呢？」

  「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也希望知鎮大人能信守諾言！」

  阿弘扯了一個謊言，他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沒去紅崖山，他要憑自己的本事，找回那具丟失的「鬼娘娘」。

  「沒問題，那我們就契約定論吧！」

  夜光下的山野，因為白雪的覆蓋而顯得冷脆，沒有一絲風颳過。

  整個蒼溪鎮，竟死寂得聽不到一聲狗叫梟鳴。

  破門外，只能聽見房裡粗重的喘息和呻吟之聲。

  老李心滿意足地支起胳膊，靠著炕沿抽了一袋煙，光赤著身子下地，站在那裡，想借著窗外的弱光，對準尿罐的孔洞。

  他用手一扶，竟發現滿是毛茸茸的頭髮，彎下腰仔細查看。

  忽然，看到一張獰笑的臉。

  他驚恐地張大嘴巴，一道寒光穿入……

  李嬸的肥臀，還沒離開被窩，脖子就已被扯斷。

  寒光再次一閃……

  人影跳躍，腳下竟無絲毫的踩雪之聲，如鬼魅般飄遠。

  江神廟的瓦頂之上，瑩綠點點、鬼火森森，並伴有飄飄渺渺的哭聲，好似自地底傳來，恰如幽州地府的悲鳴之音。

  天剛亮，程知鎮就趕到了江邊的老李家。

  滿院子的雪地之上，都是雜亂的腳印，無論何時何地，獵奇都是世人的通病。

  阿弘平靜地站在院牆角落，觀察著每個進進出出的人，他們都在院內接受著程知鎮的問詢，而這滿院雜亂的腳印，俱都由他們踩出。

  阿弘原想提示他們，注意保護現場，可看到這些，已知是來不及。

  少年走進屋內，地上躺著赤身裸體的老李，他驚恐地瞪大雙眼，嘴巴大張滿是鮮血，一個巨大的血洞貫穿腦後，旁邊的石凳之上，擺放著一個夜壺。

  炕上的李嬸被棉被遮蓋著身子，下半身平躺著，但腰部以上，又向一側扭曲著，用肩膀支起棉被，輕易就能讓人看見，她此刻渾身一絲不掛。

  一條胳膊從炕沿垂下，自肘部斷裂，整條前臂消失不見，粗糙的斷面更像是生生被扯斷。

  她的整個面部，匪夷所思地看向自己的身後，脖子被生生扭斷。

  阿弘緩緩地環視整個房間。

  寢室牆邊，一把沾滿黃土的摺疊凳；餐桌旁邊，放著一把洛陽鏟；橫樑之上，掛著一盞氣死風燈。

  房中的桌上擺著兩副碗筷、兩個酒杯，還有幾個菜碟，從剩下的殘渣依稀看出，一個是魚，一個是雞，還有一個，一段一段像鴨脖的食物……

  他走過去，取出一段輕輕放入口裡，又急忙吐出，並隨手拿起一支筷子別在了腰間。

  畫師畫完圖像，老李夫婦的屍身，很快就被抬進了江神廟。

  幽靜的蒼溪鎮，從未發生過如此重大的兇殺案件。

  而如今，發現新娘女屍的老李夫婦，雙雙暴斃家中，一時之間眾說紛紜，坊間皆傳：那鳳冠霞帔的女屍是蒼溪江江神夫人，也就是傳說中的「鬼娘娘」。

  因為，老李家的黃狗冒犯了「鬼娘娘」，導致江神震怒，晚上過來取了二人性命，還把他夫人胳膊拿走，去接續「鬼娘娘」的胳膊。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