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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泥足深陷

2024-06-19 21:52:17 作者: 黃易

  由於項少龍休息了頗一會兒,神經鬆弛過來,感官特別敏銳,更加上連對方是董淑貞、幸月、祝秀真,甚至較小可能的小屏兒都弄不清楚,那種刺激確是難以抗拒。

  費了很大的定力才閃脫對方的香唇,湊到她耳旁道:「你是誰?」

  那女子嬌喘細細道:「有很多女兒家這樣來找你嗎?」

  項少龍仍認不出她蓄意改變了的聲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這麼來過,我會誤把你當作是她,何用問你是誰?」

  女子用力摟緊他的腰,把俏臉埋到他胸膛上,以蚊蚋般聲音道:「也可以是因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時弄不清楚是誰來相就。」

  項少龍已可肯定此女絕非小屏兒或幸月,因為前者正生自己的氣,而後者則該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誘。

  順手在她身上摸幾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應在你鑽入被內時立即以手認人,何用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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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咿唔」作聲,頗為情動。

  項少龍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個結實,同時探手到一旁的小几上拿火摺。

  女子嬌吟一聲,把他的手扯回來,嗔道:「你難道不怕人難堪嗎?現在哪是點燈的時候?來吧!」

  只要有點星光,項少龍也可勉強看到她的面貌輪廊,偏在這寒冬之夜,又在船艙被窩之內,使他睜目如盲。也偏是這種情況,特別使他容易燃起情慾之火。

  尤其想到她是董淑貞、祝秀真又或小寧兒三女之一,無不是煙視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顰一笑,皆使人慾醉,這種至為刺激的感覺,更使他難抵肉慾的誘惑。幸而隔著幾重衣物,否則可能已把持不住。

  項少龍隱隱覺得假若這樣占有對方,只代表自己與其他好色的男人毫無分別,是某一種形式的投降。所以對方在懷內的扭動廝磨雖帶來強烈的誘惑,而自己亦起了生理上的反應,仍強壓下狂升的慾火,上身仰起一點,故意騙她道:「我知道你是誰。」

  體下的女人嬌軀微顫,道:「我是誰呢?」

  憑她震驚的微妙反應,便知她以為自己沒法猜中她是誰。這麼說她便不該是董淑貞又或祝秀真,因為兩女對他早有撩逗,一再暗示以身相就,不該有此信心。

  一個令他大吃一驚的想法湧上心頭,駭然道:「大小姐?」

  女子頓時靜下來,噓氣如蘭地柔聲道:「正是鳳菲,你不歡喜嗎?」

  項少龍一陣傷心,慾火消退,暗忖張泉說得不錯,她只是找自己做替死鬼,所以紆尊降貴的來獻身給他這個下人。若非如此,又怎能騙得他自以為是她的情郎呢?

  一向以來,他心目中的鳳菲高不可攀,這麼一來,自然在他心中大為貶值。

  項少龍冷然道:「大小姐為何要這樣做?」

  女子以帶點哀求的語氣輕輕道:「不要問這問那好嗎?好好地疼人家吧!」

  項少龍忽然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原來你並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姊。」

  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聲音說話,他可能會繼續猜錯下去。

  小屏兒恢復正常的聲音語調,嬌吟一聲,香唇再湊上來,熱烈地吻他。

  項少龍以一半的心神駕輕就熟地應付著,另一半的心神卻在盤算思量。

  照理小屏兒應該與主子鳳菲共進退,換句話說她無須像幸月等有急尋歸宿的要求。那她現在把自尊拋到一旁,向自己投懷送抱,一是她真的對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鳳菲之命而來犧牲色相,好控制和駕馭他沈良。

  這想法不是沒有根據,雖然他仍把握不到鳳菲的退隱大計,更弄不清楚為什麼定要使自己變成替死鬼,但可肯定的一點是鳳菲一直以謊言騙他,鳳菲沒有理由將她的前途幸福擺到他這陌生人手上去。

  「啪!」油燈燃亮起來。

  小屏兒抗議地「嗯」了兩聲,星眸半閉,不堪燈火的刺激,好一會兒才睜開美目。

  項少龍仰起上身,仔細打量換回女裝,秀髮披散枕上的美女,驚覺她的艷色實不遜於董淑貞等諸女,只是平時被她的男裝和不假辭色的模樣瞞過。

  兩人目光相觸,小屏兒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熱的眼神里隱含某種令人難解的迷惘。

  項少龍心中暗嘆,更堅定自己的懷疑。

  低頭吻了她兩片朱唇,柔聲道:「你是否第一次和男人親嘴?」

  小屏兒赧然點頭。

  項少龍咬牙苦忍肉體緊貼廝磨所帶來的高度刺激,冷冷道:「是大小姐要你這麼做的嗎?」

  小屏兒立時杏目圓睜,吃了一驚,好一會兒方寸大亂地答道:「你怎會這麼想的?」

  只從她的反應,項少龍立知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若她因自己情不自禁來向他投懷送抱,聽他這麼說,自然大受傷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憐樣兒。像現在般的反應,只表示她確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駁,希望能瞞過他。

  項少龍數年來差不多每天都在鬥爭中度過,一個年輕的女孩自遠不是他的對手。

  項少龍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小屏兒。

  一滴清淚由她眼角瀉下,沿著嬌嫩粉白的臉蛋,滑到枕上去。

  小屏兒別過俏臉,避開他無情的目光,神志崩潰地默默灑淚抽泣,悲切道:「你不歡喜我?」

  項少龍睡到她側旁,舉袖為她拭淚,淡淡道:「其實我該早猜到是小屏姊,換過是其他人,在鑽入我的被窩前,該懂得先脫掉衣服的。」

  小屏兒停止抽泣,無助地道:「你這人真厲害,人家投降了,好嗎?」

  項少龍心中一軟。自己是否太殘忍呢?竟以這樣的手段對付一個如此嬌痴可愛的少女,而她只不過是盡忠於主子。

  為緩和她的情緒,項少龍遂道:「你這樣很好看啊!為何整天要以男裝示人呢?」

  小屏兒悽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現在你懷內的不會是完璧之軀了。」

  項少龍感到兩句話內所包含的無限辛酸,心中暗嘆,道:「那你惡兮兮的樣子也是裝出來唬人的哩!」

  小屏兒露出一絲笑意,秀目閃亮道:「開頭是裝的,但慢慢就習慣了。唉!你有點像另一個人。」

  項少龍生出輕微妒意,道:「是你的情郎嗎?」

  小屏兒有點不滿地嗔道:「你想到哪裡去!那人我只見過一面,不過也像你般最懂咄咄逼人,眼睛似是可看進人心內去那樣。小姐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呢!」

  這回輪到項少龍吃驚,知她說的正是自己,哪敢再問下去。

  小屏兒赧然道:「剛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來男女間的滋味是這樣的,難怪雲娘要找談先生到她房內去。」

  項少龍失笑道:「小屏姊今年貴庚?」

  小屏兒含羞道:「足十七哩!十三歲時鬻身給大小姐。」

  項少龍硬著心腸緊逼道:「大小姐為何要你這麼做?」

  小屏兒悽然道:「不要逼人家好嗎?小屏兒現在矛盾死了。唉!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項少龍半扶半抱地讓她坐起來,咬著她耳珠柔聲道:「可以怎麼樣呢?老實地回去告訴大小姐,她的計謀已給我識破,這個他奶奶的什么正管事我不想幹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像放下心頭大石。這確是他難以勝任的工作,而且風險太大。

  小屏兒駭然道:「那怎麼行?」

  項少龍溫柔地愛撫她動人的玉背粉頸,微笑道:「你把這番話回去向大小姐直說就可以,其他都不用你來煩心。」

  小屏兒顯是非常沉醉於他的撫摸,夢囈般顫聲道:「你怎能猜到是小姐差使我來的呢?」

  項少龍坦然道:「因為那根本不像你一向的作風。」

  小屏兒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依道:「人家的確有些兒喜歡上你嘛!」

  項少龍失笑道:「你也懂說只是有些兒歡喜。來!乖乖地回去,我不想在你奉命的情況下得到你。」

  小屏兒「嚶嚀」一聲,投入他懷裡,心顫神迷地道:「小姐說得不錯,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與其他男人都不同。」

  項少龍軟玉溫香滿懷,不禁又激起欲焰,吃了一驚,暗知絕不可神迷失守,否則不能辭去管事之職,半強迫地把她抱起來,送到門口。

  小屏兒忽然大膽地伸展雙臂,摟著他脖子,獻上熱吻。

  纏綿一番後,小屏兒帶著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絞碎的眼神,依依不捨地離開。

  項少龍下了門閂,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想,倒頭大睡。

  天明時,肖月潭神態舒暢地回來,聽到他昨晚的艷遇,大訝小屏兒的行為,點頭道:「給鳳菲辭退不失為明智之舉。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咦!」

  項少龍見他一臉驚容,嚇了一跳道:「什麼事?」

  肖月潭變色道:「你說雲娘昨夜來找我,是否也是出於鳳菲的指示,否則小屏兒怎知我到了雲娘處。」

  項少龍舒了一口氣,道:「不要嚇小弟好嗎?現在我是驚弓之鳥,即使如此,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因為倘若如此,雲娘的話就不很可靠,我從她處得到的大有可能是假消息。」

  項少龍憑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總之我是不乾的了。」

  「咯咯!」

  肖月潭道:「誰?」

  小屏兒的聲音在門外應道:「談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見沈管事。」

  項少龍與肖月潭交換個眼色,推門出去。

  小屏兒避開他的目光,領路朝長廊一端走去。她不但回復男裝,且緊繃俏臉,似乎昨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項少龍很想逗她兩句,卻知只是自尋煩惱,遂壓下衝動。

  項少龍尚是首次踏足鳳菲在船上的閨房,那比項少龍的房間大上一倍,分前、後兩進,被一道垂簾分隔,外面是個小廳的擺設。

  鳳菲當然不會在秀榻上等他,這時她側臥在一張鋪著獸皮的臥幾,上身斜倚軟墊,頭髮有點剛醒來的凌亂,玉臉朱唇,透出一股誘人的嬌慵美態,看得項少龍怔了半晌,始懂施禮。

  暗忖難怪美女可傾國傾城,像她這種絕色,以女人為私產的權貴誰不想據為己有,不你爭我奪方為怪事。

  小屏兒關上門退出房外。

  鳳菲容色平靜,指指身旁一張小席道:「請坐!」

  項少龍見她毫無慍色,摸不著頭腦地坐下來,鼻內立時充盈由她身體傳來的雅淡幽香。

  鳳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兒絕非你的對手,否則怎會被你幾句詐語就露出破綻?」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乾咳兩聲道:「我可否說句真心話呢?」

  鳳菲淡淡道:「若是要辭職不干,就最好不要說!」

  項少龍有點手足無措,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還有什麼意思?」

  鳳菲眸子一轉,道:「昨天張泉找你說話,是否想收買你?」

  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我說,你也該知他想的是什麼。我不明白為何要把他留下,將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是更乾淨利落嗎?」

  鳳菲嫣然一笑,鳳目生輝地柔聲道:「讓我們一宗一宗地來說,現在我只有兩個願望,你想聽嗎?」

  項少龍收攝心神,沉聲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說出來。」

  鳳菲不以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個特別的人,還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認識的人中,儘管是所謂淡泊名利的高士,他所以能自鳴清高,皆有本身的條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豐足等;可是你這人連御者的微薄酬勞都不肯放過,但偏又擺出毫不在乎、不怕餓死的樣子。沈良你來告訴我是什麼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暗暗心驚,知道自己因心切離開,露出破綻,惹起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補救道:「唉!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更不願被人像呆子般牽著鼻子走。哈!大不了餓死街頭,我並不在乎呢!」

  鳳菲細看他好半晌,似乎要從他的神色觀察他說話的真假,片刻後道:「看你現在的坐姿神態,便知你不是慣於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好了?」

  項少龍心中狂顫,知她可能疑心自己是「項少龍」,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張泉確是透過魏人的官辦馬廄聘他回來的,這可是鐵般的「事實」。

  他知道此刻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之態,皺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訴大小姐嗎?坦白說,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還以為大小姐會在背後撐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同一個模樣,像其他人般對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鳳菲不悅道:「誰對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達成鳳菲第一個願望,可編出壓倒兩個大對頭的歌舞,才差使小屏兒去陪你一晚,解你寂寞,同時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貞引誘,對我倒戈相向。但你卻不識好人心。」

  項少龍怕愈說愈露出自己是項少龍的破綻,不敢辯駁,苦笑道:「那我是誤會了!」

  鳳菲柔聲道:「當然是誤會。何況我不會強迫小屏兒去做不甘願的事,我也希望替她尋個好的歸宿。」

  項少龍記起自己的下人身份,還有什麼好說的。

  鳳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離臨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無憂的豐厚報酬,還可把小屏兒許配你。」

  項少龍不解道:「你以後不用她伺候嗎?」

  鳳菲美目掠過淒迷之色,輕輕道:「誰想一世當婢僕奴才呢?唉!你好像對小屏兒看不上眼,我真不明白你。」

  項少龍道:「像小屏姊這般標緻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動心。不過我追求的是男兒的功業,暫不願有家室的牽累,望大小姐體諒。」

  鳳菲白他一眼道:「又是個不知戰爭可怕的人。這樣吧!事成後我就給你一封薦書,你要在哪裡得到個晉升的機會都沒有問題。至於將來能否立得功業,就要看你的本領和造化了。」

  項少龍還有什麼好說的,只好裝出千恩萬謝的樣子走了。

  離去時靈機一觸,想起當年肖月潭的詐死脫身,心想說不定肖月潭可調配出像《殉情記》里朱麗葉所吞服能令人假死之藥,自己便可以脫身。

  想到這裡,登時燃起希望,腳步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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