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隕落之花

  沒有人注意到茯苓的反應，因此也沒有人因為茯苓的那一聲驚呼而表現出驚訝——當然，這裡說的「沒有人」是除了一個人之外的，那就是「大祭司」。

  「大祭司」很敏銳地注意到了茯苓的反應，回過頭來微笑著看著她，說道：「茯苓，不要忘記了你的立場啊！」

  茯苓身子一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頭又低了下去。

  「我宣布——」「大祭司」俯視著下面的眾人，一字字道，「審判開始！」

  茯苓的身子又是一震，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中破碎。

  那祭台下的人被兩側的士兵揪著頭髮強迫著抬起頭來，茯苓不忍去看，卻發現有一道目光正凝視著自己，低下頭去卻只見南星那一雙帶著瑩瑩的淚光的眼睛。

  茯苓的身子頓時顫抖了一下，許多年不見，南星的變化不可謂不大。現在的她相比之前少了幾許的靈氣，卻多了許多的憔悴與滄桑。

  南星的頭髮很凌亂，臉上滿是塵土與傷痕，嘴角也磨破了，精緻的面容上還帶著一些未乾的淚痕，看上去似乎是經歷過一番地獄般的折磨。

  

  茯苓看到南星這個樣子，便頓時怔住了，然後，兩行淚水便從她的雙眼中不由自護地滑落下來。

  南星雖然面容憔悴，但是看到茯苓的那一刻，她還是強撐著擠出了一絲笑容，用眼神對茯苓表達著——「別擔心，我沒事。」

  可是，南星越是這樣，茯苓就越是心痛，不但如此，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一陣陣地抽痛，那痛幾乎要將她本來就十分脆弱的心給摧毀。

  南星的神情在看到茯苓的那一刻便變得很溫柔，她對著茯苓淡淡一笑，用口型對她說道：「能夠再次見到你，真的很高興啊！」

  茯苓低下了頭，她不忍再看南星為了她強作歡顏的樣子，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南星。

  南星……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茯苓的淚水在面紗的後面肆意的奔涌著，她怎樣也無法止住它。

  南星卻依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做出一副沒事的神情，茯苓心中知道，她只是不想讓她擔心。

  可是，茯苓又不是小孩子，她當然懂得，現在她和南星的立場，以及接下來南星將要面對什麼……

  她真的想要現在就撲上去，救下南星。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夠……

  如果她還是以前那個茯苓，她現在可以義務反顧地衝上去救南星，可是她不是，她現在是苗疆的「蠱王」，當她選擇作為「蠱王」這個身份而存在的時候，就代表著她要拋棄「茯苓」這個身份。

  這就是成為「蠱王」的代價。

  就在這時，「大祭司」的聲音在茯苓的耳邊再一次響起——

  「南星，你私通華夏，背叛我苗疆，你可知罪？」

  南星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大祭司」等了一會兒，見南星沒有回答，便接著問道——

  「你既然不回答，我便當你默認了。那麼，你既然知罪，你可認罪？」

  南星依然是低著頭，一言不發。由於她的臉全都被亂發遮住，所以沒有人看得清她的面容。

  「大祭司」見狀，淡淡地說道：「好，你不回答，那我就當做你認罪了。來人，行刑！」

  「大祭司」話聲方落，南星便被兩邊的士兵架著來到了祭台之上，然後站在祭台上的兩名士兵架起了一個高高的木架，木架下面堆了許多的柴火，而在木架之上，有一個人站在木架的後面，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繩子。

  南星被兩名士兵架著推上了木架，整個過程中南星並沒有反抗，也許是知道反抗無用，又也許是因為不想反抗，總之她就這樣跌跌撞撞地被推著上了木架。

  茯苓不敢看這一幕，她的頭一直深深地埋著，一直不曾抬起來。

  南星被推上了木架，然後便只見一邊的行刑官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大祭司」，「大祭司」淡淡地點了點頭，行刑官會意，回過頭來對負責行刑的士兵們道：「點火！」

  「是！」

  士兵們應了一聲，接著火焰「騰」地一聲從木架下燃起，茯苓的心中一震，抬起了頭來，便看到了被埋在火焰中的南星的身影。

  茯苓的心仿佛被什麼東西刺中了一般，只感覺到一陣抽痛。

  南星此刻卻還是在笑著的，她微笑著看著茯苓，像是在說——「沒關係，我一點也不痛」——可是茯苓的淚水卻止不住地一直在流。

  一定很痛吧……

  一定……很痛的吧……

  南星，如果你痛的話，就儘管叫喊出來吧……要是叫喊了出來，恐怕那痛苦就會減輕一些吧？你不要這麼強忍著啊……你這樣的話，我會更心痛的啊……

  茯苓不忍心再看，可是她的眼睛卻仿佛失去了移動的能力一般，直直地看向高台上的南星。

  南星自始至終一直在微笑著，無論是當火焰騰上了她的身子，還是燒灼到她的髮絲之後，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叫出一聲，也沒有做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茯苓，微微地笑著。

  茯苓的淚水早已決堤，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緊了一樣，幾乎痛苦地難以言喻。

  「南星……南星……」

  茯苓的心中有這樣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呼喊著，那痛苦的感覺一直在她的心中，幾乎要將她的全身心都粉碎一般。

  南星在熊熊的烈火之中，忍受著痛苦，對著茯苓只是微笑。

  一定很痛吧……一定很痛吧……茯苓感覺自己似乎在切身地感受南星的那份痛苦。她的身心仿佛和南星聯通一般，南星的痛苦，在她這裡能夠同樣地感受到。

  南星卻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痛苦，她的神色還是那樣的平靜。

  火焰燒灼得越來越厲害，南星整個身子都已經被火焰吞噬，茯苓已經痛得難以忍受了……

  她看到南星臉上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卻不是變成了痛苦，而是變成了愧疚——她愧疚地看著茯苓，輕輕地從唇間吐出了一句話——

  「對不起啊，茯苓，這一次我……又給你添麻煩了啊……」

  她的語音很輕，但是茯苓卻很清晰地聽到了。

  茯苓的心不由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抽中了一般，傳來了一陣刺痛。

  隨即，南星的身影便被熊熊的火焰所吞噬，茯苓一直忍受著的痛苦再也無法繼續沉寂，從茯苓的體內噴薄而出。

  她「啊」地大叫了一聲，似乎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哀嚎，緊接著，她的雙膝一彎，跪坐在了地上，面紗後的臉上早已是淚流成河……

  「大祭司」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淡淡的看了茯苓一眼，然後轉回了頭去，對下面的苗疆民眾們說道：「大家看到了，這就是背叛苗疆、背叛天洛神的下場，她的靈魂將被放入熊熊的地獄烈火之中灼燒，在天洛神的手下永世受苦！」

  「好！好！好！」

  下面的苗人們看到這樣一幕血腥可怕的景象，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而是大聲叫著好。

  茯苓卻已經聽不到下面的聲音了，她已經被浸入了深深的地獄與夢魘之中，無法自抑……

  「大祭司」依舊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伸手扶起了跪坐在地上的茯苓，帶著她向天洛神殿走了回去。

  回到神殿之中後，茯苓卻一直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她的眼神一直是處在一種呆滯的狀態，仿佛被深深的夢魘所侵蝕。

  「大祭司」見她這個樣子，卻並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對此視而不見，然後一如往常地處理苗疆的諸多事務。

  他不知道的是，在茯苓小小的心臟之中，已經埋藏了復仇的種子，她在心中暗自許下了一個誓願——無論用什麼辦法，就算是將自己置入地獄之中，也要殺死「大祭司」！

  雖然這一次的事情還有很多謎團，但是茯苓的心中知道，南星是不可能背叛苗疆的。她很清楚南星的為人，這一切都是「大祭司」的錯，茯苓心中所有的痛苦和仇恨都被她寄在了「大祭司」的身上。

  誓以此身，換「大祭司」之毀滅！

  從那之後，茯苓便一直在計劃著殺死「大祭司」的辦法。最終，她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利用大雄的聖帝盛凌雲來毀滅「大祭司」。

  所以，她才寫了那封信，然後讓自己培養了無數年的親信跨越萬里去給盛凌雲送信，只是為了跳起盛凌雲的憤怒，讓他發動大軍來討伐。

  她很清楚地知道，以那位聖帝的性格，一定會震怒然後出兵，誓不滅苗疆不罷休的。

  果然，事情如她所料，盛凌雲發動了大軍，僅僅用了三個月便打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很好，盛凌雲，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呢！

  茯苓的嘴角，露出了惡魔一般的微笑。

  可是，到了最後的一刻，茯苓卻被「大祭司」殺害了。雖然心中很遺憾，不能夠親眼見證「大祭司」的滅亡，但是她死的時候，還是帶著笑的。至於死前的那副恐懼的樣子，是她為了讓「大祭司」至死都不能明白這一切而煞費苦心演的最後一場戲。

  她相信，她的仇，南星的仇，會借著那個叫做盛凌雲的男人的手，得以報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