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祭台

  自那日的分別之後，茯苓和南星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二人就像是素不相識的一對陌生人一樣，自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彼此的面容。

  茯苓不知道南星過得怎麼樣，她日復一日地跟隨著「大祭司」住在巨大的「天洛神殿」里。雖然神殿之中金碧輝、華麗至極，但是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有多開心。反而，在她的心裡，覺得這只不過是件完全不重要的事情而已。她才不在乎什麼住處的豪華，她所在乎的，只有她所在乎的人。

  

  可是，她自從接受了「蠱王」這個身份開始，她所在乎的、在她的生命之中留下無法磨滅的那些印記的人便都離開了她。

  可想而知，現在的茯苓心中是有多麼難受、多麼痛苦。

  可是，這種痛苦、這種難過卻無法對任何人說。因為身為「蠱王」，她的身邊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大祭司」。而「大祭司」卻不是一個很好的適合將自己的心事傾訴出來的人。因為「大祭司」一直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身為「蠱王」的茯苓也一直很害怕他。

  雖然在名義上，苗疆的「蠱王」地位是要高於「大祭司」的。不過這也要因人而異。由於每一屆的「蠱王」的身份與性格不同，所以「大祭司」和「蠱王」之間的地位經常發生改變。這兩者的關係也都十分微妙。到了茯苓這一代，則變成了「大祭司」的勢力完全凌駕於「蠱王」之上了。

  身為「蠱王」，茯苓本身其實並沒有一點權力。她對於權力這種東西也沒有什麼渴望，於是理所當然的，她的所有權力便都被「大祭司」篡奪了。現在的茯苓名為偉大的「蠱王」，其實只不過是一名傀儡而已。茯苓自從當上「蠱王」之後，也沒有過一天開心的日子。「大祭司」決定著這個苗疆的一切，當然這之中也包括身為「蠱王」的她。

  茯苓的心中一直是恨著「大祭司」的。倒不是恨他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權力——茯苓根本不在乎什麼「權力」，而且與其說是她的權力被「大祭司」搶走，還不如說她的權力是自己交給「大祭司」的，因為她本來就不想要什麼「蠱王」的權力——而是恨「大祭司」奪走了她身邊所珍視的一切——她的父母，她的平靜幸福的生活，還有南星。

  她不知道南星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南星。反正如果一直處在「蠱王」這個地位上，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一天開心的日子。可是遺憾的是，苗疆之中規定，「蠱王」只有在死後才能夠卸任。

  茯苓就這樣在痛苦的煎熬中一天一天地過著，直到那一天，她的痛苦達到了一個高峰。

  那一天，是春季，是百花盛開的日子。

  而那一天，也是茯苓的心中，百花凋零的日子。

  那天一早，茯苓便接到了「大祭司」的傳話——要她去「大祭司」的房間。

  茯苓接到傳話後便動身了，當她到了「大祭司」的房間的時候，發現「大祭司」正背對著她，看不清表情，不過看上去似乎十分肅穆的樣子。

  茯苓的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恐懼的感覺。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大祭司」的身後，試探著用手戳了一下「大祭司」的肩膀。

  「大祭司」回過頭，看到她之後，面無表情地對她說道：「坐下。」

  茯苓的身子微微一顫，然後坐到了「大祭司」的旁邊。

  「知道我叫你來有什麼事麼？」

  「大祭司」看著茯苓問道，表情十分嚴肅。

  茯苓的身子微微發抖，低著頭道：「我、我不知道……」

  「好，那我告訴你。」「大祭司」緩緩地說道，「這次我叫你來，是因為南星的事。」

  茯苓聽後身子又是一震，抬起頭來問道：「南星……她、她怎麼了？」

  時隔多年，猝然聽到這個名字，令維持了多年的冷靜的茯苓有些繃不住了。

  她迫切地想知道，南星現在怎麼樣了。

  然後，她便聽到了「大祭司」的回答——

  「南星是你的朋友吧？」

  茯苓點了點頭。

  「你們很要好，對不對？」

  茯苓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麼——」

  「大祭司」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

  「如果她做出了背叛苗疆的事情，你要怎麼做呢？」

  茯苓聞言微微一震，猝然抬起了頭。

  「您、您說什麼？！」

  「大祭司」淡淡一笑，道：「不要緊張，我只是做個假設。」

  茯苓聞言，身子稍稍放鬆了一點，但是依然還是繃緊了的。

  「你只需要依照你的本心來回答就好了，我希望能夠聽到你真心的想法。」

  茯苓抬頭看了「大祭司」一眼，然後接著低下了頭來，囁嚅道：「我……」

  「儘管說吧，」「大祭司」說道，「無論你說出什麼樣的回答，我都不會怪罪你的。」

  茯苓猶豫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好吧……我、我無法做出選擇……」

  「哦？」「大祭司」問道，「為什麼？」

  「因為……因為南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我、我絕對做不到將她……將她……」

  茯苓說到這裡，語氣一轉，又繼續說道，「可是，我又是苗疆的蠱王，我不能夠違反苗疆的規則。如果連我都違反了苗疆的規則，那麼苗疆就會陷入一片混亂之中，天洛大神也會因此震怒吧？一面是最好的朋友，一面是苗疆的規則，對不起，我……我無法做出抉擇……」

  「大祭司」聽了茯苓的一番話，定定地看了茯苓許久。茯苓不敢抬起頭來正視「大祭司」的表情，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頭來，也不敢說話。

  「茯苓啊，」「大祭司」忽然叫了茯苓的名字，茯苓不由得很驚訝。因為歷來「大祭司」都是稱呼她為「蠱王」的，這一次突然叫她的名字，讓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喜歡逃避啊！」

  茯苓抬起頭來看著「大祭司」，表情十分迷茫，又帶著些許的吃驚，她不知道「大祭司」突然叫她的名字的用意是什麼，也不知道「大祭司」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這一切，在她看來都像是不存在的幻影一樣不真實，連同她所存在的這個世界，以及她所謂「蠱王」的身份。

  「好了，」「大祭司」說著站起了身來，對茯苓說道，「我們走吧。」

  「走？」茯苓聞言疑惑道，「去哪兒？」

  「大祭司」看著茯苓，緩緩說道：「祭台。」

  苗疆的「祭台」是苗疆之中神聖程度僅次於「天洛神殿」的地方。苗疆的祭祀與節日活動等多在「祭台」舉辦。而「祭台」還有著另一種職能——這種職能其實才是「祭台」最一開始的職能——那就是懲罰苗疆中犯法之人的地方。

  而且，一般的犯法之人是沒有資格來到「祭台」受審的。只有犯了必死之罪，才會被拖到「祭台」來，而來到「祭台」之上的，一定都是必死之人。不過他們可不能那麼輕易地就去死，還要在死之前接受整個苗疆的人的審判，在審判之後，被殺死在「祭台」之上，這是為了祭祀「天洛大神」。

  今天的「祭台」旁邊已經集聚了無數的人，人群熙熙攘攘，都在等待著今天的「好戲」上演。

  茯苓和「大祭司」的身影緩緩在「祭台」之後出現。茯苓像往常一樣戴著「蠱王」所必備的面紗，跟在「大祭司」的身後。人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身子一直被前面的「大祭司」遮擋住，眾人連她的身形都看不甚清。

  「大祭司」回頭看了一眼茯苓，後者的身子似乎是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大祭司」回過頭，重新面對著下面的十萬苗疆群眾。

  「大家想必已經知道了這一次的事情，這一次，我們苗疆除了一個叛徒，她私通華夏，意圖將我苗疆的秘密泄露給奸惡狡猾的華夏人。」「大祭司」莊嚴的聲音在「祭台」之上響起，「幸而在她還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之際，被我們抓獲。這一次，我們將以背叛苗疆、背叛天洛神的名義，將她殺死在祭台之前，用她的血，來平息天洛神的憤怒！」

  「大祭司」此言一出，下面的群眾們頓時爆發出了巨大的喊聲——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茯苓聽到下面的人的聲音，身子不由得又是微微一顫。

  「大祭司」伸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對身旁的行刑官說道：「把人犯帶上來吧。」

  行刑官點頭應了一聲，然後退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走了回來，在他的身後，跟著兩名苗疆的兵士，兩名兵士一同架著一個申請憔悴的女孩走了過來。女孩一直低著頭，長長的頭髮遮住了面容，讓人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可是當茯苓剛剛看到那人的身影之時，便認出了她，頓時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