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和他不熟，我不認識他。」

  好長時間，蘇樂樂開口。小小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眼睛有些紅：「媽媽，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可是我真的不想跟他走……我只有一個家，那就是我們的家。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蘇樂樂的話像刀子一樣割在蘇岩的心臟上，她真的很疼，可是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抬起了頭，視線漸漸模糊。蘇岩抬手狠狠擦了一把，深吸一口氣，她看向遠處，目光漸漸堅定，咬了咬牙：「媽媽很快就會把你接走，很快。」

  十年的時間，蘇岩在陸辰東面前還是敗的一塌糊塗。

  沒有一點的反抗能力，蘇岩咽了下喉嚨咬牙把所有的痛都忍下去了，她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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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樂，很快的。」

  她眺望遠處，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沒了影蹤。

  ——————

  蘇岩到底還是又回了醫院，蘇樂樂需要檢查身體，前天晚上淋雨受涼，蘇岩生怕他再鬧出個什麼毛病來。

  房產中介打過來電話的時候，蘇岩正在收拾蘇樂樂的衣服，電話是剛買的，嶄新的鈴聲還沒來得及更換，蘇岩接通。

  房屋中介的人聲音就傳入了耳朵：「蘇小姐，你託付在我們這裡出售的房子有著落了。」

  「最近有人去房屋中介那裡找過我的聯繫方式？」蘇岩打斷了他的話，直截了當：「我的房子不賣了，至於你們透露顧客信息的事，我會追究到底。」

  「蘇小姐你聽我解釋，我們並不是——」

  「有沒有泄露？」

  蘇岩打斷他的話，質問：「顧客的*非常重要，你們不知道麼？」

  好吧，她就是有氣沒處撒的小人。誰讓中介撞槍口呢，蘇岩氣不過可又弄不過陸辰東。

  「這件事有原因的——」

  「什麼都別說了，再見。」

  蘇岩直接掛了電話，前前後後想了一遍，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中介公司透露了自己的行蹤。

  呵呵，非常之特別的蠢，蘇岩竟然留了這麼大一隱患。

  蘇岩把出租屋的東西收好，原本就沒什麼東西，甚至有幾樣行李還沒拆封。蘇岩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兒，屋子裡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她眯了眯眼睛。

  半響後，轉身快速把蘇樂樂要用的東西都收拾好裝進箱子裡，拎著就往外面走。

  她的做法實在是可笑，只要陸辰東想找，她就算是躲到了天涯海角只要有戶口，就一定會被找出來。過去的那十年，大概是陸辰東根本不把她當回事。

  蘇岩拎著行李下樓，腦袋裡亂糟糟一團。

  她一直都不是聰明人，也辦不來聰明的事。

  唐越沒有再打電話過來，蘇岩刪掉了他的聯繫方式。他們一開始就不是山盟海誓生死同命的關係，唐越和蘇岩都是最自私的人。

  各取所需，結束了就毫無關係。

  還沒到樓下，手機鈴聲就響了。蘇岩看了眼來電，很陌生的一串號碼，可她立刻就知道了那是誰。深吸一口氣，蘇岩接通。

  陸辰東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你在那裡？」

  「回家給樂樂帶幾件衣服。」

  還有一些日常用品，樂樂的水壺毛巾牙刷還有要用的藥品。

  蘇岩儘可能讓自己面對陸辰東的時候心平氣和，她也相信自己能做到：「樂樂很容易過敏，今天我看他身上長了很多小紅疙瘩，可能是衣服問題。」

  電話那頭的陸辰東沉默了一會兒，蘇岩不知道要說什麼，電梯到了一樓，叮的一聲響拉回蘇岩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迅速拎起行李箱往外面走。

  「地址？」

  「什麼？」

  蘇岩聽的莫名其妙，楞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問你，現在所在地方的具體位置。」陸辰東低沉的嗓音沒有一點溫度，冷冰冰的開口說道：「晚上我媽手術，現在樂樂這邊沒人照看。」

  「我打車過去，很快。」

  蘇岩腦袋裡轉了一圈，就弄明白陸辰東是個什麼意思。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說道：「大概要半個小時就會過去，你忙你的，樂樂的晚餐我一塊帶過去。」

  電話那頭的陸辰東再一次沉默，只不過這一次很短暫，他就掛斷了電話。

  蘇岩捏著手機，手機屏幕已經跳到最初頁面。她扯起嘴角哼笑一聲，搖了搖頭抬步往前面走，陸辰東真是莫名其妙。

  蘇岩到醫院的時候是下午六點半，她先去了病房。推開門，病房裡空蕩蕩的沒有人，一眼看到病床上只有被子胡亂的翻開著。

  蘇岩心臟咯噔了一下就空了下去，腦袋翁的一聲響，蘇樂樂呢？

  視線迅速滿屋子找，突然就看到坐在窗戶邊的蘇樂樂。他回頭看到是蘇岩，只動了下眼珠就又轉頭看向窗外的世界。那一眼，非常冷漠。

  蘇岩心臟驟然抽疼，蘇樂樂一直在埋怨她。

  牽強的扯出笑，不管如何，蘇樂樂平安就好。

  她把東西放在柜子上：「坐在窗戶邊看什麼？」

  病房裡有電視床頭有遊戲機，可蘇樂樂只是坐在窗戶前發呆。蘇岩有些心疼，走過去在蘇樂樂的身邊坐下。不大的小沙發，蘇岩占了大半。她抬手半圈著蘇樂樂的脖子，也看向窗外。

  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天邊的雲漸漸被黑暗吞噬，遠處的高樓亮起了霓虹燈，這個城市在黑暗之下亮起了光亮，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灰的十分純粹。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

  蘇樂樂偏了下頭躲開蘇岩的手，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蘇岩，抿了抿嘴唇，表情很安靜，黑白分明的眸子沉的壓抑：「你為什麼還要來？」

  一瞬間，蘇岩的心臟都要碎成渣了。

  她愣怔怔的看著面前的蘇樂樂，手臂還保持著抱蘇樂樂的姿勢。心臟一下子就空了，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蘇樂樂會用這樣陌生的眼神看她。

  那是譴責的目光，都怪蘇岩，事情才會到如今的局面。

  「你不是丟我一個人在這裡了？」

  「我沒有。」

  蘇岩咽了下喉嚨，胸口翻江倒海的疼，憋悶的幾乎要喘不過氣的難受。

  「樂樂，我從沒想過不要你——」

  「我知道。」蘇樂樂爬到病床上，他盤腿坐著，低頭戳著床單，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可是，你還是這麼做了，我很失望。」

  以前，不管蘇岩做什麼，她都知道蘇樂樂是自己的兒子。他是會聽自己的話，會和自己溝通，會義無反顧的相信自己。可是現在，蘇岩忽然很害怕。

  她站在荒蕪一人的原野，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

  天地之間，只有自己一個人。

  從前是有個蘇樂樂，可現在蘇樂樂覺得蘇岩太無能，她根本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

  蘇岩一直看著蘇樂樂，嘴唇有些干她抿了又抿。

  很長時間後，蘇樂樂無所謂的笑了一聲：「反正都是你們在決定，我又有什麼發言權……」

  蘇岩在病房裡待了一個小時，她覺得蘇樂樂該餓了，就站起來。

  「你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一直低頭玩遊戲的蘇樂樂抬起了頭，看了眼蘇岩：「你能自己給我做一頓飯麼？」他揚起嘴角似乎要笑，可也只是牽起了嘴角：「我以後是不是要改姓？」

  蘇岩不能給蘇樂樂任何承諾，她咽了下喉嚨：「樂樂，我不想騙你——」

  「陸樂樂不好聽啊。」

  蘇樂樂吸了吸鼻子，眯了眼睛：「以後，我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媽媽了？」

  蘇岩覺得自己淚要出來了，她忍著。不想讓蘇樂樂覺得這事有多麼嚴重，她努力的假裝輕鬆。

  「你不要我這個媽媽了？」

  「輪不到我做選擇。」蘇樂樂說了一句特別成熟的話，那一刻，他真的不像個十歲的小孩。他看著蘇岩的眼睛，眼圈有些發紅：「……我們不能住在一起麼？別人的爸爸媽媽都能在一起。媽，我們為什麼不能住在一起？」

  蘇岩站在蘇樂樂面前，漸漸有些待不下去。

  「……樂樂。」

  「都怪他！」蘇樂樂忽然憤怒起來：「都怪那個人，如果不是他我們好好的！」

  蘇岩不希望見到這樣的蘇樂樂：「蘇樂樂，你別這麼想，我和你爸爸……只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在一起。你只在暫時待在他那裡，等以後……」她不知道到底未來有多遠，自己多久能從陸辰東手裡搶回來蘇樂樂：「樂樂。」

  「以後多長時間能見你一次？」

  蘇岩仰頭看著天花板，深吸一口氣，再低頭她抿了抿嘴唇：「樂樂——」

  「我知道。」

  蘇樂樂低頭看著面前暗下去的電腦屏幕笑了一聲，一滴淚就落了下去，四濺開來：「那……你什麼時候走？走了還回來了麼？」

  「我不走。」

  蘇岩嗓子有些發硬，她很難受。「我們得一塊回b市……」

  「我想吃你做的麵條，我都很長時間沒吃了，我很想吃。」蘇樂樂手指捏著平板電腦的邊緣，緊緊的摩挲，咬了咬嘴唇：「媽，我真的不想走，我不喜歡陸辰東……」

  那是蘇岩見過蘇樂樂哭的最難過的一次。瘦弱肩膀抖動，他無聲哭泣，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平板電腦上。蘇岩很想走上前去像小時候那樣抱起蘇樂樂，可是，到底她也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捏緊了手指。指甲陷進了肉里，真的很疼，刺骨的疼。

  他們都要面對，總要面對，蘇岩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蘇樂樂。

  身後的門板被推開，蘇岩回頭看向來人。視線模糊的看不清楚，只是一個高大的身影往這邊走來，步伐凜冽，她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臉。緊緊抿了嘴唇，蘇岩深吸一口氣，不想和任何一個人多說一句話，她呼吸都困難，低著頭快步往外面走。

  「媽——」

  「我去煮麵條，馬上就回來。」

  蘇岩快步往外面走，她不敢停留，她得狠心，蘇岩怕自己再一猶豫，就無法放手了。蘇樂樂從小性格就特別偏激，她真的很怕蘇樂樂會出點什麼事，她寧願樂樂恨自己。

  陸辰東不可能放手，如果蘇岩還不放手，魚死網破的拼，可憐的還是蘇樂樂。陸辰東把蘇岩送進了監獄，蘇樂樂那種性格，他大約會把自己折磨死也不會接受陸辰東。

  「蘇岩！」

  蘇岩衝出了病房，她滿腦子都是蘇樂樂最後那聲媽。

  身後男人的聲音喚醒了她所有的理智，蘇岩猛地止住腳步，她沒有回頭只是看著前方。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白色燈光照的她眼暈。

  陸辰東低沉冷冽嗓音從身後傳來，他說：「我並不希望，以後你和樂樂過多接觸。那樣，對誰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