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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琉璃月(三)

2024-05-01 10:08:40 作者: 林笛兒

  「去哪了?」他盯著她,語氣乍聽很平淡,然而平淡中卻夾著狂風暴雨。

  她瘦比魯豫,好像纖細的身子上頂著個大頭,雙目無神,嘴唇清白,像失血過多。

  「外面。」她放下包,把窗戶打開,海的氣息立刻撲面而來。

  他把煙摁滅了,全身的精力仿佛都焦在一雙眼中,而那雙眼此時正目不轉睛地凌遲著童悅。

  「你媽媽告訴我,你在她們醫院做了個小手術。」

  她閉上眼,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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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覺得這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你技術再高明,掩飾得有多成功,永遠都不會存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某一個肉眼看見的角落,總有一雙你看不見的眼睛在看著你。

  但你看見的都是真實的嗎?

  他還是不了解她。這段婚姻,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這個孩子,她想要就要,想棄就棄?

  她殘酷如此?無情如此?

  他這是來責問,責問她剝奪做父親的權利?不,他已做了父親,恆宇與泰華聯姻,要折殺多少人的眼球。他是來找突破口,凍結的冰面裂開了條縫,先是蘇陌,再是孩子,呵,他可以了無牽掛地華麗轉身。

  她呢,從此後,將擁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小姑娘,和任何人再沒有任何關係。

  「嗯!」她疲憊至極的點了點頭。

  「這樣子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牽扯,你是鐵了心的要離開?你做得很對,沒有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不如不要讓她來這個世界。」

  他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如倒刺般戳過來。

  童悅身子搖晃了下,心一點點冷了,她想問你已經有一個了還不知足嗎?

  不能說,小姑娘在聽、在看,眼前是她的父母,她不能像自己自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恐慌之中,時時都沒有安全感。而且說了還有什麼意義,他都已這麼認定。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他啞聲問,唇邊帶著譏諷,驚濤駭浪的目光已經收起。此時的他更像一隻刺猥,倉惶地面對傷害他的人。

  他亦有他的脆弱,也有底線,包容不是當真無邊無際。

  「沒有。」她說得再清晰不過。

  屋子裡安靜下來了,過了很久很久,她聽到他站起身,走向門邊。在出門的那一刻,他回了下頭,「童悅,如你所願,我們分開。」

  窗外沙沙作響,似雨又似風。

  她面朝大海,呵地笑出了聲。

  分開十多日,他特地跑來就為這件事,確實讓他等得太久了。好了,都解決了。

  氣溫在這夜過後,一下提高了幾度,青台正式進入火辣辣的夏季,中午熱得窒息,早晨和傍晚,還算涼爽。旅遊部門已著手清理海灘、浴場,再過一陣,青台遊人如熾。

  日子繼續忙碌,高三的老師都近乎神經質,繃得緊緊的,走路都一臉凝重。楊羊每天大驚小呼,嚷得別人看到她都繞路避開,和她一起,緊張係數會膨脹。童悅也是第一次送高考班,她的心態還算好,一天忙下來,往床頭上一倒,無夢到天明。嘔吐的情況好多了,她現在胃口不錯。不知怎麼,還是一日比一日瘦。鄭治見了過意不去,說高考一結束,立刻送他們出去遊玩。

  傅特助沒再出現,她沒有一點失落,意料之中,情理之內。

  她換了家醫院去做產檢,醫生給她戴上耳機,她聽到裡面傳來強有力的跳動聲。

  「這是胎兒的心跳。」醫生告訴她。

  她咬著唇,一下子熱淚盈睫,心情陡然雲開霧散。

  她沒有再鬱悶的理由,她很滿足,她很富有。

  那天,蘇陌來學校慰問,很不避嫌地到她辦公室看望她,柔聲問她好不好?

  喬可欣陰著臉冷笑。

  孟愚沒有表情,趙清嘴巴張得老大。

  蘇陌走後,三人保持一致沉默,都沒發表任何感想。

  下午,保安打電話給她,說有人找。她過去,看到一個陌生男人。男人微笑遞過名片,某某律師事務所的某律師。

  他開車帶她去了一家茶室,他點了綠茶,她喝白開水。

  他遞給她一份文件,「這是我草擬的離婚協議,你若有什麼其他要求,我和葉總再商量。沒關係,你儘量提,我們儘量滿足你。」

  多麼體貼,多麼大度,多麼慷慨!

  她匆匆瀏覽了下協議內容,葉少寧真的非常仁慈,書香花園的房子給了她,紅色君威給了她,家裡所有的存款,他名下的資產,也給了她。他只要了荷塘月色的那套小公寓還有那輛黑色奔馳。

  她從包里拿出筆,把財產分割這一項全部划去,又從錢夾里拿出他送她敗家的卡,摘下手中的鑽戒,一起放在協議上。

  「我們結婚不久,我對家裡什麼也沒貢獻,我會找個時間去拿我的衣物,那些都是他的。」

  律師目瞪口呆,這人和錢有仇?

  「這個世界是物質的,沒錢哪裡都走不通。童老師,切不可意氣用事,你要慎重考慮。」他古道熱腸地提醒,唉,逾距了,他可是葉少寧的律師。

  「我有工作。」拿葉少寧一厘銀子,日後她都站不直、立不穩。

  律師嘆氣,「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

  她微笑,「謝謝,我得趕回學校了。協議出來通知我簽字。」

  這是大事,想必他已知會過她爸媽,剛到學校,童大兵電話就打過來了。童大兵一直咂嘴,覺得是童悅有錯在先,所以也沒個臉和人家講什麼。

  「你也是做老師的,千萬千萬要自重,不然學生、同事怎麼看你?」

  這把年紀,還讓爸爸擔這樣的心,她很愧疚,只應著,不辯解。

  最後,童大兵長嘆一聲,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不能坐視不管,「暫時先搬回家來住吧,以後再租個房,我托別人幫你張張眼,有沒合適的人,只怕咱們不能提什麼條件。」

  童悅啼笑皆非。

  錢燕陰陰地在一邊說道:「搬回來住?街坊鄰居問起怎麼回答,她住慣大房子,咱家這么小,她哪裡住得了?彥傑和他老婆回青台住哪?少寧又沒虧待她,買一套好了。」

  「爸,我在學校有宿舍,沒有事啦。」她不要爸媽為難。

  「放了假學校里哪還有人?」童大兵口氣帶著無奈。

  「爸,這不是世界末日。你和媽媽好好的,我就會很好。」她反過來安慰他。

  「養個姑娘幾十年不太平,你瞧瞧我家彥傑,就是不一樣。」錢燕洋洋得意。

  她輕輕掛下電話,心情真的平靜如水。

  以前,她會和錢燕生悶氣,現在真的不會了。她願意錢燕永遠這樣囂張,永遠這般知足,這樣,彥傑才會走得自如。

  最不淡定的是江冰潔,天都黑了趕到實中,請保安叫童悅進來。

  保安看著這張與童悅極其相似的臉,忙打了電話過去。

  母女倆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四周有草木的青澀氣息,還有濃郁的花香。

  江冰潔滿臉的冷汗,眼中滿是心酸,「非得要離婚嗎?」她怯怯地握著童悅的手。

  「離婚的人多了去,沒什麼的。」她故意輕描淡寫。

  「先前不是好好的嗎?你爸爸把他誇得不行,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一定非得有事,就是緣盡。」

  「他外面有人?」

  她譏誚地彎起嘴角,「為什麼不說是我呢?」

  「我這麼個悲劇放在你面前,你不會傻到重蹈覆轍。你自重得苛刻自己,不到山窮水盡,你不會選擇這條路。」江冰潔非常肯定。

  她震驚地看著江冰潔。

  血源真是隔不斷,知女莫若母,哪怕她早早地棄自己而走,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還是她。

  訪客是一批又一批,該來的一個都不少,羅佳英把童悅叫去外面說話。

  「葉太太,」尊重是相互的,輩份大,不代表可以肆無忌憚的侮辱晚輩。她主動地換了稱呼,「你有什麼話,找律師來和我談,請不要再打我電話。這次我會接聽,下次我會把你的號拉進黑名單。」

  痛快淋漓的講話真好,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羅佳英哪見過童悅這冰寒徹骨的一面,一時還真驚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別以為我願意和你講話,我就是告知下你,你和少寧婚前有協議的,誰出錯誰淨身出戶。我去問過你繼母了,你背著他把孩子打掉了,這是天大的錯,哼,所以你別想從我們葉家拿走半分錢。」

  「婚前協議只這一項?我們之間好像也有什麼協議的。」

  羅佳英臉刷地通紅,「你??????空口無憑?」

  「我手機有錄音的,你想讓我交給你兒子嗎?為什麼我要偷偷去做手術,因為這是他媽媽逼的。二年期限未到,我不得不如此,不然我就失去了這個家。現在家已失去了,我沒什麼可顧忌。」

  「你??????你??????你到底想怎樣?」羅佳英可知這話的後果,如果少寧得知這事,怕是一輩子都不理她了。

  「是你想怎樣?」

  「好,我們會補償一點錢給你。」羅佳英咬牙切齒。

  童悅皺起眉頭,「葉家很有錢嗎?」

  「明知故問,不然你為啥死活要嫁少寧?」

  「可是你怎麼感覺很窮似的,視錢如命。你口口聲聲講我沾了你葉家的便宜,這樣吧,我補償你們家好了,你想要多少和律師說,我給你。」

  羅佳英臉像調色板,紅了又白了,白了又青了,青了又紫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如果你沒話說,我要走人。以後不要隨便打擾我,更不要打擾我家人,不然我會報警。」

  「你敢?」羅佳英可不輕易服輸。

  「我不僅敢,我們之間還有小秘密呢!」她揚揚手中的手機。

  她知道,以後她的日子真的會六根清淨了,羅佳英只是一隻紙老虎,沒有她可欺負,葉家的日子會無味許多,但歡笑會多許多,因為歡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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