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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當動力遇到阻力(五)

2024-05-01 10:07:09 作者: 林笛兒

  醫生是個半百的婦人,慈眉善目,笑起來像送子觀音。

  「著急了吧?」她仔細地看著童悅的化驗單,「現在人生孩子晚,二十八歲並不算大。」

  童悅忐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

  醫生用和藹的目光沐浴著她,「你太過緊張,太過急躁,壓力也大,影響了*期的秩序,你並沒有懷孕。」

  走出醫院,童悅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並不是以為的如釋重負,似乎有點悲涼。醫生還建議她暫時別要孩子,她有點貧血。

  這是老天的憐憫麼?她輕嘲。

  

  夕陽西斜,霞光淡淡,冬天的黃昏像遲暮的美人,縱是萬種風情,也是最後的謝幕了。

  留不住的何止是日光?

  一輛堵在大門前的車連著按了幾聲喇叭,引起了她的注意。蘇陌的神情隱在夕照中,她看不真切。「上車,我送你回去。」

  由不得她遲疑,後面緊跟著的幾輛車也是不耐煩地猛按喇叭,甚至還有人開口國罵。

  她拉開車門。彥傑最敬重蘇陌,他們之間最近有聯繫嗎?

  「回學校?」蘇陌問道。

  她點頭。「謝謝蘇局。」

  蘇陌笑,像促狹,又像自嘲。

  下班高峰,車水馬龍,前面又是家大超市,置買年貨的人特多。幾個警察在路邊維持秩序,車如同老牛慢步,走幾步停幾步。

  「葉總怎麼沒陪你來醫院?」堵車是令人崩潰的,斯斯文文的蘇陌也冰了臉。

  「他工作忙。」童悅絞著十指,用力過度,指尖微微發白,「蘇局,我哥最近和你有聯繫嗎?」

  「元旦的時候給我發了條簡訊。」蘇陌簡短地回答。

  「嗯!」前面到底怎麼了,都過去十分鐘,車流沒有流動的意思。

  平時,蘇陌一定會親切地追問下去,今天,他也像心思重重,沒聽出她語氣中的無助。

  車內的氣氛緘默如一潭死水,其實很難受的,童悅很後悔搭便車了。

  蘇陌突然眯起眼睛,視線從車窗越過去,落向街邊的某處,隔了半晌才慢條斯禮地問:「你說葉總工作很忙?」

  童悅納悶地看著他。

  他的聲音一寒,「那邊吃麵包的男人是誰?」

  「呃?」童悅看過去,情不自禁怔了下,路邊站著吃麵包的男人正是葉少寧,而且不止他一個人,身邊的車歡歡同樣手裡捏著塊麵包,吃得有滋有味。

  葉少寧在路邊吃東西,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沒有一點不自然,看在別人眼中也不傷大雅,因為那畫面太美了。男人溫和,女孩明艷,相視而笑時,那和諧溫暖的氣息堪比春日微風,你無法忽視,也無法指責。

  兩人好像是吃的是不同品種,車歡歡掰了一塊遞給他,讓他嘗嘗自己的,同時也向他要一片他吃的。他寵溺地搖搖頭,不知講了一句什麼,車歡歡撒嬌地背過身去。他笑笑,掰了塊麵包遞過去,同時接過她手中的。

  似乎別人的麵包吃起來更香,兩人相視而笑。

  「你知道那個女孩嗎?」蘇陌何止是冷了臉,那聲音更冷,簡直就像冰塊一樣。

  「沒看見他們手裡握著安全帽,肯定是同事或同行。」童悅輕飄飄地收回視線,謝天謝地,前面的車終於動了。

  「只是同事或同行?」蘇陌是男人,所有成熟的男人都有共性,肯這般放下身架陪女孩站在路邊吃東西,是戀愛中的男人才願意降低智商做的傻事。他初遇童悅時,也曾有過這樣的衝動,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回到青澀的歲月,迫不及待地想帶她去吃大排檔,去看午夜電影,去遊樂場,給她買冰淇淋,在星空下的公園裡手牽手的散步??????只是那時他是亦心的老公,所有的就是想法,從未實施。他一直都認為帶女孩坐在氣氛極好的餐館吃飯、喝咖啡,是應酬,而不是戀愛。

  「不然還能是什麼?」童悅依然平靜如水。

  蘇陌冷笑,「好,我相信,但是小悅你心裡相信嗎?我記得不錯的話,今天是你們結婚的第二十四天。」

  童悅不悅地皺皺眉,「和這個有關係嗎?」日子過得挺快的,都二十四天了。前幾天看了個報導,韓國一對明星夫妻,婚前恩愛得令韓國民眾羨慕妒忌恨,結婚不到三天,新娘渾身是傷召開記者招待會,說受虐待,要求離婚。

  她和葉少寧都是低調而又成熟的人,不可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了。

  「小悅,在我面前不要這麼撐著好不好?」蘇陌重重地捶了下車窗,文質彬彬的男人真的生氣了,「我不是幸災樂禍,我是心疼。你懷著他的孩子去醫院產檢,他卻??????」

  「我沒有懷孕。」她打斷了他。

  蘇陌驚愕地繃緊下頜,好一會都沒說話,腳下油門一帶,差點撞上前面一輛銀色的奧的。

  他把車開到海邊的一個廣場,暮色濃郁,華燈下,海水奔涌著撞擊堤岸,濺起千堆雪。

  童悅胸口猝然發緊,疼得沒有辦法,她無力地想抓住某樣東西。當指尖觸摸到體溫,才發覺抓住的是蘇陌的手掌。

  她倏地鬆開。

  蘇陌探詢的目光划過她的臉龐,「小悅,為了懲罰我對亦心的不忠,你義無反顧地推開我,嫁給葉少寧,我接受了。剛剛在醫院裡,看到你走向婦產科,我第一個念頭就是你懷孕了,我的心沉到谷底,我想從此以後要慢慢地把你忘記,有了孩子,責任和義務都不同了,我不能無恥地要求一個媽媽回應我的愛。可是情況不是這樣的,小悅,此刻我又信心百倍。我不知葉少寧吸引你的是什麼,但是我可以自信地說,我一定會比她珍視你。別再向前了,回頭好嗎?我在這裡。」

  蘇陌沒有熄火,暖氣在窄小封閉的空間裡呼呼地吹著,讓她有點透不過氣來。

  她穩了穩聲音,「蘇局,我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麼需要改變的。少寧還是少寧,他並沒有犯原則性的錯誤。婚姻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當初何必結婚呢?你說過你並不愛亦心,不是同樣陪她到永遠。婚姻更多的是責任和承諾,不到山窮水盡,就要堅持到底。」

  「該死的,不要老拿亦心來說事。亦心她愛我,深愛我,我對她沒有愛情,可是有親情。你愛上葉少寧了?」肩膀被不輕不重地扣住。

  「蘇局,我下去打車回學校吧!」她怔了一下扭頭避開。

  「小悅,是你給我希望的,我再也不會放手。」緩慢的語速,如同誓言。「男人都是卑鄙而又自私的,為了你,我會變本加厲。」

  她懶得再爭論下去,男人再卑鄙自私又怎樣,女人不動搖就行了。

  他不會當真讓她下去打車,車駛離了廣場,經過鬧市區時,她卻要下車,「我想逛逛街。」

  「我陪你。」他皺著眉頭,四下尋找著停車位。

  「我想一個人逛。」她謝絕。

  他都沒來得及講話,一眨眼,她就消失在人流中。

  風冷冰刺骨,吹進眼睛裡有種刺痛的感覺,讓人想流淚。

  她記得這條街上有個男裝品牌專櫃,款式都是簡潔不失高貴的。結婚的時候,她在這裡給葉少寧買過幾件衣服,價格昂貴得她很是心疼。

  「歡迎光臨。」專櫃小姐的微笑都是非常專業的,嘴角微微上翹,絕不咧嘴大笑。

  她對葉少寧的尺碼非常熟悉。她買了一條西褲,一件毛衣,一雙鞋,包括棉襪,最後想想又拿了件大衣。

  「小姐是付現金還是刷卡?」小姐抑制不住激動,很少有這樣豪買的顧客。

  她遞過信用卡,葉少寧給的,讓她敗家用的,這是她第一次敗家。簽名時,她特地在另一張存根上寫下:一月二十四日,傍晚,大潤發超市,零下十度。然後,她將存根細心地疊起,放在包包夾袋的最裡層。

  這個日子,這個地點,這個溫度,如烙鐵一般,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哈爾濱到青台,幾千里的路程,情意太重,如何運載?怕是一路行,一路散,到了青台,還留下什麼?

  她怎麼就當了真?

  但沒有埋怨的,是她要嫁葉少寧。發生什麼,遇到什麼,她都應坦然面對。

  今晚沒有心情做飯,她在拉麵館吃了碗拉麵。紅紅的辣油,上面鋪著厚厚的牛肉,不過八元錢,吃得滿頭大汗,吃到撐。其實養活自己很容易。

  流年不利,回辦公室拿試卷,在台階上腳踝扭了一下,疼得她跌坐在台階上,眼裡飽含著淚水,就連烏黑濃密的睫毛都仿佛沾染上了無邊無盡的水汽。

  孟愚發現了她,扶著她回了辦公室。讓她解開襪子看看傷得怎麼樣,她怎麼也不肯,說等一會就好了。

  哪裡會好,腳踝腫得像發酵的大饅頭,路都沒辦法走了。孟愚的公寓今天送家俱,他要回書香花園看看,正好送童悅回家。

  凌玲已經先過去了。

  童悅死活不要孟愚抱,她單腳跳著下樓,到達停車場,數九寒天,生生出了一身的汗。

  孟愚的駕照考了剛不久,車開得哆哆嗦嗦的。在小區門口差點碰上一個女人,孟愚嚇得呆在座位上,許久才緩過神,忙下車道歉。那女人慌亂地丟過一眼,急匆匆走了。

  就那一眼,童悅認出那女人。在她的婚禮上,周子期領著她來敬酒。女人個子嬌小,站在身高體胖的周子期身邊,像個孩子。葉少寧讓她叫女人嫂子,女人熱情地邀請她和少寧以後去做客。

  她扭頭看看孟愚,孟愚不好意思地抹了把汗,「讓我再喘口氣。」

  「婚禮都準備好了嗎?」

  孟愚臉上輕淡的笑意不知何時早已收斂起來,多了一絲漠然,「就那樣吧,老人們在忙。」

  結婚於他,似乎是種無奈。就像一部長篇連續劇,觀眾追了那麼久,結局已不是編劇說了算,而是要符合廣大觀眾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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