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城深處

  法爾洛斯這個人平時的行為舉止相當紳士，但既然擔任統整大家的角色，他也會展現出這種面貌。

  他今天會做出如此異常的反應，只是因為心情欠佳，再加上其中一個對他反感的魔人超出惡作劇的行徑。

  「如同各位所知，我無法離開這裡，其他人大概也有同樣的苦衷，有人目前手上沒有工作，願意前往塔穆嗎？」

  「我去吧。」

  

  一位魔人往前跨出一步。他有一雙宛如熾烈火焰的眼眸。

  「賽維翁啊。」

  法爾洛斯眉頭緊蹙。

  自告奮勇的偏偏是戰鬥狂賽維翁。要是他們找不到突破結界的方法，這傢伙一定會提議強行闖入月光神殿。就算撇開這件事，要是賽維翁發現里涅特真的敗給人類，法爾洛斯知道他會有什麼想法，採取什麼行動。這讓他感到惶惶不安。

  老實說，法爾洛斯想把這件事交給其他人處理，可是其他人都抽不出時間。由於賽維翁滿腦子只想著戰鬥，才會無所事事。

  既然他會毛遂自薦，代表他多少會自重一點吧。

  「好吧。不過希望你不要只專注在自己的興趣上。」

  聽到法爾洛斯這麼說後，賽維翁輕聲笑了笑，肩膀隨之震動。

  「我會做到讓你無可挑剔，我可以帶這傢伙一起去嗎？」

  他指著法爾洛斯剛剛抓住的魔人詢問。

  「這倒是無所謂，這傢伙派得上用場嗎？」

  「一旦服從過力量，就不敢反抗了。這傢伙絕對會聽從我和你的命令。」

  「原來如此。」

  法爾洛斯回想起魔人剛才的醜態，勾起苦笑。

  算了，戰鬥狂和壞點子組合在一起，說不定能取得一定程度的平衡。魔人只會遵從力量，就算自己仔細下指示，他們也不會乖乖照辦。就這方面來看，里涅特果然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必要時她依然會理性行事。

  「還有其他需要留意的地方嗎？」

  「里涅特遺留的研究中，有她潛入塔穆時需要用到的術具。你就使用它去搜集情報吧。那不是隨便能準備好的術具，使用的時候要小心。」

  「我知道了。」

  「還有里涅特曾經說過，就算那個護具可以讓魔人成功從外部結界混進塔穆，但內部也就是迷宮深處和王城內部的幾個結界就不一定了。一定要多多注意。」

  「好。」

  賽維翁揚起無畏的笑容，走向倒在地上的魔人，一把抓住他的後頸，擔在肩膀上，轉身離去。

  當法爾洛斯說完話後，其他魔人也仿效賽維恩，逐一離開原地，慢慢散開，最後只剩下法爾洛斯一人。他用手掌孕生出黑暗後，握緊拳頭，掉頭離開。

  「席拉妹妹，真的很開心呢。」

  「嗯。」

  聽到伊魯姆希爾特的話，席拉點點頭，簡潔地應了一聲。她的答覆聽起來有些冷淡，但伊魯姆希爾特發現席拉其實喜上眉梢。

  兩人認識很久。伊魯姆希爾特確實能從對方耳朵和尾巴的動作觀察出她的情緒，就算她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線索，伊魯姆希爾特也能從席拉散發出的氛圍來分辨她的心思。對於兩人來說，這是最舒適的距離。

  她們與救了自己的少年一起前往海邊，盡情游泳、釣魚，享受了夏日時光，兩人現在正踏上歸途。她們感受著游泳後舒適的倦怠感，和稍微舒爽的夏日溫度。或許是擺脫了煩惱，她們心情相當愉悅。

  兩人的目的地是席拉位於西區的家。由於地點的關係，這個住處稍嫌狹窄，就連想客套地稱讚豪華，聽起來也很牽強。不過，儘管空間不大，家仍然是最自在的地方。因為伊魯姆希爾特可以在這裡解開人化之術，恢復成拉米亞的姿態，所以她對此滿懷感激。

  兩人走過一同長大的孤兒院後，來到席拉位於灣港附近的家。

  這樣的空間兩人住起來恰恰好。儘管西區治安不佳，但只要有盜賊公會成員席拉當後盾，這塊區域住起來還算方便。

  「嗯，總覺得好久沒回來了呢。明明才離開不久，真不可思議。」

  兩人到達西區的家後，伊魯姆希爾特舒適地伸了個懶腰。她迅速解開人化之術，恢復成拉米亞的姿態後，有氣無力地將上半身癱在桌子上。席拉很熟悉她這副模樣，不，她今天似乎比平時更放鬆。

  「伊魯姆希爾特，你放鬆過頭了。」

  「啊～嗯，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一想到能回到這裡，我就好安心喔。」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當我被抓住的時候，真的手足無措，不只是綁架案件，現在就連許多其他事都解決得一乾二淨。」

  簡單來說，自從伊魯姆希爾特獲得拉米亞冒險者這個稱號後，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一旦伊魯姆希爾特解開人化之術，就能夠徹底發揮實力，不用再繼續隱瞞拉米亞的身分。再加上看到許多人願意接納她，使她的心情得以釋懷。

  席拉也一樣，她本來以為伊魯姆希爾特只要平安歸來，跟平常一樣走在路上，自己就別無所求，沒想到事情順利解決後，她們還能跟阿薩可等人一起潛入迷宮、伊魯姆希爾特甚至成為冒險者公會承認的拉米亞冒險者，事情真的會這麼順利嗎？她反而感到惶惶不安。

  算了，席拉早就不懷疑阿薩可，她應該可以坦率地為此感到喜悅吧。遺憾的是，席拉天生不喜歡流露感情，總是悄悄地玩味著欣喜的心情。

  「為了慶祝你平安歸來，今天由我來下廚吧。」

  席拉拋下這句話，走向廚房。

  她打算小小慶祝一番，不過，倘若只用今天釣到的魚當菜餚，未免太過無趣，所以她們在回家途中還去了一趟市場，採買食材。

  「我來幫忙。」

  「你休息就好。」

  今天要慶祝伊魯姆希爾特平安歸來，席拉認為由自己下廚比較合理，對方卻搖了搖頭。

  「不，我想要幫忙。」

  「嗯，我知道了。」

  「好。」

  兩人這麼交談的同時，一起站在廚房裡，開始料理。

  她們默默地烹煮菜餚，過了一會兒，一股引人食慾大開的香氣逐漸蔓延。此時，伊魯姆希爾特突然開口呼喚席拉的名字。

  「那個，席拉妹妹。」

  「怎麼了？」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讓你擔心並造成你的困擾。害你做了許多危險的舉動。」

  因為兩人離開了冒險者公會，並有這樣的機會悠哉地私下聊天，伊魯姆希爾特才會對席拉說出這番話。她一定想趁兩人單獨相處時好好跟席拉道歉吧。

  伊魯姆希爾特注重禮貌，這樣的舉動很有她的風格。但席拉依然搖了搖頭。

  「不要緊。再說，我沒有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到頭來，我一直依賴那個人。」

  多虧了那位少年魔法師阿薩可的幫助，現在伊魯姆希爾特才能站在席拉身旁，席拉並沒有做出太多貢獻。不管那位少年說了什麼，有什麼想法，席拉的看法都不會改變。

  再說，聽到伊魯姆希爾特明明身為拉米亞，卻想成為冒險者後，席拉決定要參加盜賊公會，獲取技術、人脈和情報，以便保護對方。

  因此，就算伊魯姆希爾特讓自己擔心，她也不會感到困擾，對方自然也不必道歉。畢竟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守護對方。

  然而，她不打算把這份心思直接告訴伊魯姆希爾特。聽到席拉是為了自己加入盜賊公會，對方一定會抱頭苦惱。而且，就算不是為了對方，席拉也必須獲得能夠生存下去的力量。

  所以到頭來，席拉的心愿究竟是什麼？她只想要獲得足以守護自己和好友的力量。這麼一來，她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為了自己。

  「再說是我自己願意這麼做。」

  「嗯，這樣啊。」

  伊魯姆希爾特一臉欣喜，彷彿在玩味席拉的話語。席拉也拚命在平時沒有表情的臉上擠出柔和的笑容。

  「況且我真的沒有遇到什麼危險。這次最讓我害怕，應該說最驚嚇的是當我在跟蹤那個人時，他卻在不知不覺間繞至我背後。儘管我聽說過他是一位魔法師，但他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超乎我的想像。」

  「你是指阿薩可嗎？」

  席拉點了點頭。當她與阿薩可交談後，發現對方的言行舉止根本不符合年齡，甚至感覺自己是在跟盜賊公會的幹部進行交涉。所以，儘管席拉一開始相當戒備阿薩可，不過她沒有其他人能依靠，只好仰賴對方。不知不覺間，狀況卻有了轉變。

  「對啊。所以我一開始確實有點害怕，但我後來才發現，他會如此奮發努力，是因為想要守護的人就陪在身邊。」

  這一點也不需要大驚小怪，席拉的動機也和他一樣。從這個角度來看，席拉知道阿薩可如此貫徹始終的原因，心中也湧出親近感。她希望日後也能跟阿薩可，以及他身旁的阿蕾和多倫相處。

  「我開始覺得他值得信賴，不知不覺間，就不畏懼他了。」

  席拉淡淡地解釋，這不知道是她的玩笑話還是真心話。伊魯姆希爾特微微一笑。

  「就算聽到我是拉米亞，他似乎也毫不在意，這讓我很開心呢。」

  聽到阿薩可願意讓她們一起潛入迷宮，兩人既安心又感激。能夠和他一起行動，對她們來說確實比較有利，但她們會與阿薩可一起行動，並非單純為了利益。

  「那孩子絕對有過許多痛苦的經驗，他幫了我們這麼多，我也想要盡力回報他。」

  人們會因為許多理由變得自立又成熟，但她們認為阿薩可會塑造出現在的個性，是因為他身邊沒有人可以依靠。兩人在孤兒院長大，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她們可以確實感受到阿薩可一路以來吃過多少苦。

  聽到席拉的話，伊魯姆希爾特也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是啊。雖然我現在還辦不到，但我必須好好努力，不能只會依靠阿薩可，希望日後可以讓他依賴我們。」

  「嗯。」

  席拉點了點頭。伊魯姆希爾特感受到她的答覆中充滿幹勁。

  不只是潛入迷宮時，她們想成為阿薩可平時就可以依靠的朋友。

  目前，她們只能為了明天好好吃飯、休養。儘管兩人周遭的狀況出現巨大變化，但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兩人對彼此點了點頭，愉快地繼續料理，準備召開一場小小的宴席。

  「所以？今日有何貴幹？」

  女性看著訪客面露笑容。她的笑並不親切，反而帶點嘲諷，美麗卻顯得冰冷。而且毫不掩飾桀驁不遜的態度。

  被那精明的眼神一瞧，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男人笑得卑微諂媚。

  「是、是這樣的，有個人無論如何都要引薦給蘿絲瑪莉殿下。」

  「喔？」

  女性蘿絲瑪莉展開羽扇遮掩表情、打量男人。

  費爾王國二公主蘿絲瑪莉。對宮廷貴族和在王城工作的傭人而言，恐怕沒有比她更難相處的人了。問起她的風評時，宮廷貴族大多都會大肆誇讚其外表與個性，不過關於個性的內容實在不足以作為參考。

  說起她肆無忌憚的行為舉止，最貼切的形容就是反覆無常的高壓專制者。

  不過很少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指出這點。因為這個人總是有種種危險的傳聞，好比曾涉及宮廷內發生的恐怖事件、令敵對派系分崩離析、與名聲不好的人們保持交情、曾對旁人表示應改變王位繼承方式等等。而且蘿絲瑪莉不僅人脈廣闊，本人又言行激進、陛隋不定，跟她作對不曉得會遭受什麼樣的報復。

  在這些流言蜚語中，蘿絲瑪莉對王位繼承有獨到見解一事似乎屬實。從對待其他王位繼承者相當苛刻這點，以及她本人抱持的想法來看，許多人私下猜想她可能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王位的人選。

  雖然不能直接說出口，但確實有人基於她傲慢又充滿野心的態度而視其為愚蠢之徒。不過有一定程度交流者——例如前來求見的男人，卻持不同看法。

  只要冷靜觀察蘿絲瑪莉便能明白。儘管恣意評論王位繼承的問題，但她卻不輕易給予他人承諾，其他流言終究只是空穴來風，而真相始終晦暗不明。雖然她性情反覆無常，言行又激進帶刺，平常卻不會公然做出令人髮指的舉動，所以不至於遭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