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哭訴
2024-06-08 19:49:39
作者: 蘇靜初
徐靈芸在書房裡呆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才推門而出,便看見院子外有婆子小心張望,顯然不敢靠近打擾她。
春英上前接過空籃子,心裡頭才鬆了口氣:「姑娘該累了,這就回府?」
「不,還有些事得辦,不忙著回去。」徐靈芸眼睛微紅,只是神情輕鬆,仿佛如釋重負,陳嬤嬤看在眼內,也忍不住吁了口氣。徐靈芸進去後一直沒出來,屋內靜悄悄的,她還真是擔心。
畢竟還是小姑娘,以前吃了多少苦頭,如今回來了還得面對徐家那些嘴臉,實在不容易。
春英奇怪,疑惑道:「姑娘,在徐大爺的院子祭拜完了,難不成還要去祭堂?」
徐靈芸聽著外頭靜悄悄的,那些賓客應該都陸續離開了。誰會那麼耐心,等著自己一個小姑娘?
她在書房裡呆那麼久,也是故意的。一來自己想重新認識生父這個人,翻遍了書房每一個角落;二來,也是避開徐家那些從來未曾見過的親戚故交,落一個清靜。
瞧見徐二爺避諱的神色,徐靈芸就明白,只要在這個書房裡,就絕不會有人來打擾自己。
果不其然,即便徐大爺身死,餘威還在,徐家人也不敢多有冒犯。
徐靈芸答非所問,反問一句:「前頭的那些人都走了?」
陳嬤嬤在院外,自是更清楚,答道:「是的,姑娘。賓客吵鬧了一番,陸陸續續都走了。」
「那就好,我們也能落得清靜,跟徐家人好好談一談。」徐靈芸看著擦黑的天色,很明白如果不讓徐家人知難而退,以後只怕會越發變本加厲,換著由頭上門尋她。
與其這樣,還不如她先下手為強,免得連累了蕭家。
春英聽得懵懂,陳嬤嬤隱約猜出徐靈芸的用意,眼底不由含著一抹笑意。
見徐靈芸離開院子,直奔花廳,徐二爺心裡的火氣不免消散了一點,還以為這丫頭拜祭完,立刻掉頭就回蕭家去了。還好是個懂禮數的,又或者是在大哥的院子裡終於想通了,徐家才是她最大的依靠?
徐二爺挑挑眉,只覺背後一寒,沒敢繼續想下去。
徐老太爺皺著眉頭,眼看徐靈芸低眉順眼地進來,不由冷哼一聲,沒搭理她。
倒是徐二夫人見徐靈芸回來,連忙笑著迎了上來,熱絡地奉上茶點:「侄女兒在院子裡呆了一天,怕是餓了吧。這是蕭家剛送來的茶點,瞧瞧這還沒進門,婆家就多貼心,侄女兒真是有福氣。」
徐靈芸懶得理會徐二夫人一口一個侄女兒的親熱稱呼,她確實有些餓了,看著點心就知道是凌大娘的手藝,便知道肯定是端硯偷偷知會的,便不客氣地吃喝起來。
待會還得面對這些徐家人,不吃飽哪裡有力氣對付?
徐二夫人眼瞅著徐靈芸二話不說就吃完了點心,還接過身後丫鬟遞來的花茶,一口氣灌了兩杯,不由嘴角一抽:「這是蕭家茶鋪子裡賣得正好的花茶吧,聽說價錢不低,侄女兒如此牛飲哪能嘗出味兒來?」
她瞅著就心疼,聽說花茶最低一兩也要五百錢,比平常的茶葉只高不低,就這麼被徐靈芸一口灌完,看著就肉疼。
不過換句話來說,蕭家對徐靈芸實在夠好的,出了府,還不忘送點心送花茶,顯然很是得寵。
徐靈芸越是得寵,對徐家越有利,徐二爺看在眼內,面色緩和了不少,連徐老太爺緊繃的臉也緩和了一些。
吃飽喝足,徐靈芸接過春英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角,這才不緊不慢地道:「我的親事將近,娘親身子重,只叨擾韓夫人也不好,想必以後少不得要勞煩徐二夫人。」
徐二夫人一聽,心內一喜,這小丫頭終於想通了,連忙點頭笑道:「哪裡稱得上是勞煩,芸兒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家人哪裡用得著如此客氣?」
徐靈芸過濾掉一家人的話,笑眯眯地道:「娘親是蕭家人,總不好拿蕭家東西來貼補,韓夫人是義母,光是禮程便勞煩她許多,餘下的只能麻煩徐二夫人了。」
徐二夫人越聽越不對頭,不敢滿口答應下來:「芸兒有什麼事,不妨直說。要是嬸子能辦到的,必定不會推託。」
「父親不在,娘親又改嫁,嬸子便是徐府主母,這點小事除了嬸子,誰能辦得到?」徐靈芸笑眯著眼,給徐二夫人扣上一頂高帽子。
徐二夫人聽得心裡痛快,華月喜不在,又沒有婆婆在,她嫁過來確實是當家人。她眼珠子一轉,徐靈芸開口,指不定是招呼賓客之事。華月喜有了身孕必定不好出門待客,找個得體的娘家人幫忙招呼也是情理。
想到蕭家如今的體面,宴席上貴婦人必定不少。只要攀上一兩個有了交情,何愁徐家以後沒靠山?
她想得心花怒放,笑吟吟地道:「哪裡,比起韓夫人和蕭夫人,我還是差得遠了。」
春英低著頭,忍不住撇嘴。這徐二夫人真夠厚臉皮的,居然敢拿自己跟韓夫人和大太太來比較!
陳嬤嬤面色不變,心裡對徐二夫人有些不屑一顧。
徐靈芸親手給徐二夫人斟滿一杯花茶,遞了過去:「嬸子說了這麼久,也該渴了,嘗嘗這蘭花茶。」
徐二夫人眉開眼笑,剛喝了一口,聽說是一兩茶要五兩銀子的蘭花茶,險些嗆住了,連忙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果真唇齒飄香,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聽聞大家大戶的貴夫人都喝著這花茶,徐二夫人心裡竊喜,小口喝完一杯,又示意春英斟滿。
春英抿著唇給徐二夫人又倒了一杯,不等她喝完,徐靈芸又道:「……所以嫁妝的事,就得麻煩嬸子了。」
「什麼?」徐二夫人一聽見嫁妝的字眼,驚得嗆住了,咳得心肺都要出來了:「你的嫁妝,不是該韓府準備的?」
徐靈芸瞥了她一眼,好笑道:「嬸子上回不是說過,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總不能我還沒過門,就跟蕭家討要嫁妝吧,徐家也不得體面。徐二爺不也說了,韓府就算收了我做義女,終歸不是同姓的一家人,哪能讓這點小事叨擾了韓夫人?」
徐二夫人一聽,咳得更厲害了,眼角使勁往徐二爺身上瞧。
徐二爺也怔住了,沒想到這事居然從一個小姑娘嘴裡說出來。他原本就覺得,華月喜肯定開不了這個口,含糊過去,便扯不到徐家來。誰知這徐靈芸沒皮沒臉的,一個還沒過門的姑娘竟然開口討要嫁妝?
徐老太爺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敲,面色難看道:「姑娘家該有矜持和規矩,你都學哪裡去了?」
徐靈芸心裡嗤笑,想要從她這裡討好好處的時候,徐家人有想過規矩嗎?如今訓斥人,倒是理直氣壯。
她也不硬碰硬,沒得一副潑婦的摸樣,索性用帕子捂住臉,啞著聲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道:「在徐大爺的院子裡,想到爹早早就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嘗了多少苦頭我才給拉扯大。二嬸子和二爺都說是一家人,我便鬥著膽子開口,要不然得向蕭家伸手要嫁妝,即便嫁過去,也要被人看不起,倒不如不嫁算了……」
徐二夫人越聽越是心驚,不等她說完,連忙安撫道:「芸兒莫急,這事得商量商量。」
徐靈芸拿開帕子,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可憐巴巴道:「嬸子要幫我?」
聞言,徐二夫人噎住了。既不想出嫁妝,卻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拒絕,一張臉憋得通紅。
她隨口說的話,沒想到徐靈芸不但記下了,還拿出來理直氣壯地反問自己。弄得徐二夫人被徐老太爺狠狠瞪著,不免心虛,暗罵這小丫頭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徐靈芸用帕子揉了揉紅,雙眼更是通紅,含著一大泡淚,似乎下一刻就能決堤一樣。
被她瞧得心裡發毛,徐二夫人向徐二爺求救,後者只得乾巴巴地道:「侄女兒要知道,徐家這幾年過得不是太好,能拿出手的好東西沒多少……」
不等他說完,徐靈芸含淚笑道:「不管東西是多是少,是好是壞,也是一份心意,二爺說呢?」
見徐二爺滿臉為難,她又抿著唇,眨巴著眼,淚珠兒滾滾滑落,捏著帕子道:「徐老太爺說得對,是我冒昧了,這麼多年沒在長輩跟前侍奉,終歸生疏得跟陌生人一樣,這事就當我沒提過。」
徐靈芸深深嘆著氣,用帕子擦著眼淚,帶著春英出了徐府。
府外端硯正守著馬車,見徐靈芸紅著眼,面上還有淚痕,不由心裡咯噔一跳,嚇得不行,正要上前,被春英使眼色攔住了,這才遲疑著留在原地。
徐靈芸低著頭,不停用帕子拭著淚,等了好一會,徐家人也沒來送她,估計還在前廳煩惱著嫁妝的事。她似乎哭得搖搖欲墜,連站都站不穩了,這才被陳嬤嬤和春英小心勸著,攙扶著上了蕭家的馬車。
上了馬車,陳嬤嬤從暗格里拿出新的帕子給徐靈芸擦乾淨臉,又遞上花茶。
徐靈芸雙眼早就哭得紅腫,澀澀的頗為不舒服。等她喝了半杯茶,怔怔發愣片刻,直到馬車啟程走了好一會,才雙手捧著茶盞,忽然抿起唇,無聲地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