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燉湯

  徐靈芸若有所思地回到院子裡，春英關上門，賊笑道：「二太太果然英明，又很是豁達的。」

  徐靈芸瞥了她一眼：華月喜哪裡是豁達，她壓根就沒上心。

  「不過二太太說的，真有道理。」春英站在門外，偷聽了一點，心裡美滋滋的，看向她家姑娘，怎麼看怎麼順眼。

  「怎麼了？」被這丫鬟看得身上發毛，徐靈芸不得不問一句。

  春英搖頭，道：「想起二太太說的上策，我就覺得，姑娘果然是最好的。」

  徐靈芸聽得一頭霧水，想到華月喜別有深意的笑容，不由問：「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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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英掰著指頭清算道：「姑娘什麼都沒做，看大少爺對你多好。又是送禮物，又是陪你上街。」

  徐靈芸聽得好笑，擺擺手道：「上街他是順便，送禮物……不過是順手罷了，你想的太多了。」

  春英急急還想辯，就聽外頭傳來凌大娘爽朗的笑聲。

  她趕緊開門，接過凌大娘手上的食盒：「又勞煩大娘送過來了，今兒是什麼好吃的？」

  春英低頭一聞，很香的味道，連她也饞了。

  見面的次數多了，她和凌大娘熟絡了很多，說起話來有點無拘無束了。

  徐靈芸瞪了這個饞丫鬟一眼，歉意地笑笑：「凌大娘，這丫頭被我寵得有點無法無天了。」

  「沒事，我就喜歡春英這個直腸子，想什麼說什麼，也不跟我來那套虛的。」凌大娘打開食盒，笑道：「這是我燉了一上午的，姑娘趁熱吃了吧。」

  她端出燉湯，徐靈芸熱情難卻，結果湯勺喝了一口，贊道：「大娘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木瓜燉得爛爛的，喝下去絲絲的甜，卻不膩，加上燉得香的豬蹄，清清淡淡的，實在很得徐靈芸的歡心，一口氣喝下一碗。

  凌大娘麻利地又倒了一碗，才道：「姑娘多喝點，我們女人啊，就得對自己好一點。」

  徐靈芸點點頭，見旁邊的春英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便開玩笑道：「怎麼，你也想要來一碗？」

  春英忙不迭地搖頭，結結巴巴道：「大娘特意給姑娘燉的，奴婢哪敢糟蹋？」

  「真是個貼心的小丫頭，沒事，我那還有一抽屜的點心，春英待會去拿過來吧。多吃幾塊也沒事，點心多著呢。」凌大娘見徐靈芸吃完了，分量原本就按照姑娘的胃口燉的，不多不少，正好著呢，便收拾好起身走了。

  「對了，姑娘借去的書，什麼時候還？」

  徐靈芸早就把這事忘了，不過那本遊記已經看完，她還惦記著其他少見的孤本，連忙道：「我待會就去大少的書房，大少今兒出門了嗎？」

  「沒，大少在書房對帳呢，姑娘儘管去就是了。」凌大娘說完，朝春英偷偷眨巴了一下眼，這才施施然離開。

  徐靈芸瞧見兩人的小動作，笑道：「你跟凌大娘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了？」

  「托姑娘的福，凌大娘天天送好吃的來，一來一往自然就熟悉了。」春英瞅見凌大娘走得遠了，大娘剛才的意思，看來是不要告訴姑娘了？

  她心裡有點不安，一向對姑娘沒隱瞞，要是瞞著，似乎有些不應該。

  想了又想，等春英鼓起勇氣要開口時，就聽到徐靈芸吩咐的聲音：「春英，前陣子二太太送來的宣紙放哪裡了？」

  「來了……」沒辦法，春英只好把要說的話吞下，熟門熟路把宣紙找出來。

  姑娘什麼都好，就是放好的東西，總是找不著。

  以後要是她不在，姑娘可能連褻衣都找不著來穿，這可如何是好？

  春英挺著小胸板，忽然抓住徐靈芸的小手道：「姑娘，春英以後會一直跟著你，伺候你的！」

  徐靈芸莫名其妙，轉眼又笑了：「我以後成親，春英也跟著嫁嗎？」

  春英搖頭，姑娘的丈夫，她哪敢肖想？

  「我一輩子不嫁人，給姑娘當丫頭。」

  徐靈芸聽得感動，這小丫鬟是個直腸子，有什麼說什麼，有時候偏偏說到人的心窩裡：「傻丫頭，難道你要做老姑婆嗎？」

  她下定決心，要給春英找個最好的夫君，也好成全這份情誼。

  「好了，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們去子衡院。」

  春英一聽，一張臉都垮了下來，可憐兮兮道：「姑娘，真的要去？我……奴婢能不能不去？」

  聽見她又自稱奴婢，徐靈芸給氣笑了：「好個春英，剛剛還說要陪著我一輩子的，這會連跟我去子衡院都不願意了？」

  春英皺著臉，懊惱道：「姑娘，大少爺太可怕了，我……」

  「大少爺看著冷臉，人還是挺好的，也沒見他對誰大發雷霆是不是？」徐靈芸覺得這話似是在安慰自己，無奈地笑笑：「你啊，難道要我一個人去？」

  姑娘一個人面對大少爺，光是想想就寒顫，春英只能勉強應下，一副要陪著徐靈芸去刀山火海的摸樣。

  「姑娘，這桌上的……是給韓先生的禮物嗎？」春英收拾桌子，看著剪好的彩紙，好奇地問。

  徐靈芸點頭：「畫送給了蕭老爺，只好按照原來的，做點小東西了。希望韓先生見了，不要覺得寒酸就好。」

  「姑娘親手做的，就是一份心意，韓先生那樣的大家公子，哪裡會介懷？」春英對韓先生的印象不錯，覺得他是個和善的人，完全沒有一般公子哥兒的高傲。

  徐靈芸走入子衡院時，看見的便是紫衣和藍衣在爭執。

  藍衣和紅衣守在書房前，紫衣手上的托盤放著湯蠱，顯然是要送蕭晗的，卻被攔下了，正爭得面紅耳赤。

  「見過徐姑娘，」眼看要擋不住紫衣了，紅衣一眼瞧見徐靈芸，心裡暗喜，連忙行禮。

  徐靈芸點點頭，隨口問：「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小廚房人手不夠，騰不出人來給大少送湯水，誰知她們愣是說大少不讓人進書房，要是湯涼了，誰來擔待？」紫衣一張口，噼里啪啦把事情說完，大有一副藍衣和紅衣不懂事的臉面。

  徐靈芸不好攙和，尷尬得不知要說什麼。

  幸好端硯機靈，聽見外頭的聲響，出來迎她：「徐姑娘，趕緊進去吧，大少爺正等著呢。」

  徐靈芸趕緊捧著書進去，紫衣卻緊跟在後，一步沒落下，瞧著像是徐靈芸讓她端著湯水進來的，端硯看了一眼，也就沒攔。

  紫衣心裡竊喜，端著湯規規矩矩地行禮後，就放在書桌的邊緣，靠近蕭晗柔聲說道：「大少歇歇，喝點湯潤潤喉？」

  這嬌媚入骨的聲音，連身為女子的徐靈芸聽著覺得半身也酥了。比起剛剛在書房外的彪悍，紫衣如今柔情似水，變臉的功夫讓徐靈芸忍不住讚嘆。

  蕭晗放下帳本，紫衣趕緊舀好湯，擺在他的跟前，倒沒有立刻貼上去。

  「過來，寫兩個大字給我瞧瞧，是不是有偷懶沒練習？」蕭晗招招手，讓徐靈芸走到跟前。

  徐靈芸走近，便嗅到紫衣身上淡淡的香氣，甜膩得醉人，也不知道蕭晗離得這麼近，居然毫不動容，這定力究竟有多厲害？

  她轉念一想，這會不會二太太所說的，勾搭人的上策？

  徐靈芸悄悄瞥了紫衣一眼，心裡多了幾分興味。

  「專心點，」蕭晗敲了敲她的腦袋，徐靈芸嘟著嘴趴在桌上小心寫了兩個「永」字。這兩天她認真描畫，字體好看了不少，寫完後嘴唇微翹，扭過頭一副求讚揚的期待表情，雙眼亮晶晶的，閃閃發光。

  「嗯，有進步。」蕭晗垂下眼帘，大手撫了撫徐靈芸的髮髻，被後者嘟嚷著躲開。

  蕭晗聽見她小聲嘟嚷自己不是小孩子，不給摸頭的話，唇角微微一彎。

  「燉湯都喝了？」

  「嗯，都喝完了，多謝大少。」徐靈芸點頭，又眨巴著眼道謝：「其實……大少真的不用讓凌大娘送吃的過來，大廚房送的就很好。」

  「沒事，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蕭晗一句話截住了徐靈芸的話，她又不能說，再加自己一個，其實也吃不了多少的。

  「徐姑娘，請喝茶。」被冷落在一旁的紫衣，笑著遞來茶水。

  「多謝紫衣姑娘，」徐靈芸伸手要接，冷不丁紫衣先鬆手了，她沒接住，茶水撒了一地，最要命的是把自己的衣襟和裙擺都濕了一大片，又嚇了一大跳。

  「怎麼做事的？」蕭晗用力推開紫衣，不悅地皺眉：「燙到了？」

  「沒有，茶水是溫著的，也是我不小心，不怪紫衣。」徐靈芸瞅著奇怪，這茶水確實是溫的，沒燙著她，不像是故意為難自己。紫衣莫不是想潑濕她一身，好把自己趕走？

  看來華月喜說的沒錯，一些小伎倆，連她都能辨認出來了。為了勾搭蕭晗，紫衣覺得自己礙眼了？

  「真是對不住了，徐姑娘。」紫衣一雙美目濕漉漉的，可憐她剛才不小心失手，胸口也濕了一小片。

  徐靈芸的是高領裙裝，倒是不太顯眼，可是紫衣的一身束胸，茶水濕透了衣裳，薄薄的一層，粉色的肚兜若隱若現，胸口鼓鼓的，十分誘人。

  徐靈芸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紫衣目的不止想趕走她，更是要顯露自己的魅力和本錢，好讓蕭晗側目。

  這一招甚是高明，連徐靈芸也沒想到。

  原本還以為紫衣瞧著漂亮，但是衝動又不聰明，被人當成靶子。如今看來，大太太調教過的丫鬟，哪裡會真有愚笨的？

  「不礙事的，我回去換身衣衫就是了。」徐靈芸笑笑，不太介意。能看到今兒這一齣戲，她也算是沒白來一趟。

  「濕著會著涼，」蕭晗不容拒絕地留下她，叫春英回去拿替換的衣衫，凌大娘愣是扶著徐靈芸進了內室。

  至於滿臉歉意被冷在一旁的紫衣，蕭晗似乎完全忘記了。

  只有凌大娘扶著徐靈芸進去經過時，不屑地冷哼：「有些人，總是忘記自己的身份……」

  徐靈芸無奈，進了內室才低聲道：「凌大娘，紫衣姑娘畢竟是大太太指給大少做姨娘的，你也少得罪她為好。」

  凌大娘也是直爽的性子，愛憎分明，但是到底是奴僕，能不得罪大太太最好別得罪了。

  凌大娘知道徐靈芸是好意，拍拍她的手背道：「知道姑娘好心，只是大太太不過送了她們來伺候大少，誰說就一定能做姨娘？這院子裡，做決定的只有大少，連大太太也不能左右他的決定。」

  這一點，徐靈芸是看出來了。蕭晗會收下四個美婢，只是看在大太太和蕭老爺的臉面上，並非真的妥協了。

  不過她倒是覺得，紫衣膽大心細，哪個丫鬟心裡不是想著能飛上枝頭做鳳凰？

  紫衣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春英居然送來一件玫紅的新衣裙，艷麗的顏色讓徐靈芸大吃一驚。

  被凌大娘勸著換上，聽她讚不絕口：「這顏色不錯，襯得姑娘面若桃花，甚是好看。」

  徐靈芸勉強笑笑，她總是覺得艷麗的顏色只適合華月喜，從來不喜歡穿這些，不然有種東施效顰的感覺。

  畢竟華月喜實在太美了，即使如今已經三十多歲的少婦，依舊不能遮掩她隨著歲月越發的成熟優雅的氣質，徐靈芸拍馬都比不上的，也就不會刻意去模仿，甚至有意識地避開。

  徐靈芸喜歡華月喜，敬愛華月喜，卻不喜歡別人總拿她們兩母女作比較。

  華月喜便是華月喜，徐靈芸則是徐靈芸，她們之間不能比較，也無需比較……

  她以華月喜為榮，卻不以此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