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2024-06-08 19:28:51
作者: 撲街的小喵
張會仔細一聽,唱的竟是:
「叫一聲才郎身去心休去,不由我愁似鐵,淚如珠……」
這嗓音彆扭,但唱得卻是情意綿綿,張會聽著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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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唱歌之人像聽到了張會的笑聲一般,立馬停了下來。
張會從樹叢後面穿過去,看到湖面靠岸的地方停了一艘破船,船上坐了一人,應該就是那剛剛唱歌之人。
他整個身軀都被蓑衣和斗笠給遮擋住了,聽到張會走近,轉過頭來看向張會。
張會看到這人身材幹瘦,背還有些駝,脖子向前伸出,下巴比尋常人都要向外突出得多一些。
「怎麼看著像一隻雞。」張會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了這樣一個想法,隨後又自責起來,只好不再往那人臉上看了。
不待張會說話,那人率先道:「陸延的兒子?」
張會心裡一驚,這人竟這麼快能夠認出他是陸延的兒子。他頓了頓,答道:「沒錯,我就是。你是向師伯?」
那人點點頭,提起手將頭上的斗笠取下來放到一邊。張會這才看清他的臉,原來他年紀不是張會想的那麼老,最多也就四十出頭。
這張臉比尋常人要黑那麼一點,嘴角和眼角都下垂著,鷹鉤鼻,眼睛下陷得幾乎看不清形狀。
張會匆匆看了一眼,便將目光轉向別處,因為這張臉總是讓他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聯想,讓他有自責感。他這才明白,為什麼鹿鳴堂弟子談到向衍時語氣中總帶調笑,原來是這人長得……還真的不太好看。
向衍盯著張會看,眼神中帶了些鄙夷:「比陸延好像俊那麼點,但比我還是差遠了。」
「向師伯可真會開玩笑。」張會脫口而出,因為他的確被這話逗笑了。
張會話剛說完,立馬覺得不妙,一股風力迎面刷來,隨後覺嘴上一陣刺痛,那打在他嘴上的正是向衍手上魚竿的線。
待他回過神來時,向衍已經把魚竿歸了原位。
「一根細線打過來勁力也能如此之大,而且快得我幾乎看不清這是怎麼打過來又怎麼收回去的,難怪葉襄上鹿山一定要見他,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張會心中默道,「剛剛我聽他那話就覺得是在說笑,難道他還真認為自己長得比我俊?」
張會這才想起他走的時候袁知行叮囑他別多說話原來是有道理的,因為這向衍的性子讓人捉摸不透,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得罪了。
向衍專心看著水裡的浮子,冷冷地說道:「我從來不開玩笑。」
張會好久還處於摸不著頭腦的狀態,只好直入正題,問道:「袁師兄讓我過來問師伯,什麼時候能見見葉襄?」
向衍抬頭望望天上,又轉頭看向張會:「雨停了?」
「好像停了。」
「到底停了還是沒停?」向衍語氣有些不耐煩。
張會又是一愣,這雨停沒停有那麼重要嗎?難道向衍說了雨天不宜會客就一定要等到雨停?他仔仔細細地看著空中,確定雨是真停了,這才說道:「停了。」
「停了,那就叫他過來。」向衍仍舊是那麼一本正經地說著。
張會正打算離開時,看到葉襄帶了兩人正朝這邊走來,便回頭朝向衍道:「葉襄來了。」
向衍站起身,舉著魚竿示意張會站過去:「一心不可二用,來,你來給我釣魚。」張會從向衍手中接過魚竿,哪裡還有心思釣魚,他一心想知道這向衍到底是哪些地方神通廣大,讓葉襄這麼傲慢的一個人也堅持要來見他。
葉襄看到向衍露面了,激動得加快了步子,朝湖邊走來。
張會遠遠地看著葉襄,他這是第一次見到葉襄臉上有了不一樣的神情。葉襄往日裡對誰都板著個臉,好像對誰都不放在眼裡,如今見了向衍,臉上竟有了些惶恐和謙恭。
葉襄也認出了張會,他只很快地看了張會一眼,便專心朝著向衍走去。
向衍手背在背後,一直朝葉襄那邊看著,待葉襄走近,向衍先發話了:「我還道你是個沉得住氣,能夠忍耐的人呢,到底你還是不等我喊你,就先找過來了。」
張會聽著向衍這話,感嘆果然向衍這人不但不會開玩笑,而且說話完全不客氣,也不給人留情面。
葉襄走到向衍面前,恭恭敬敬鞠下一躬,道:「葉襄見過向先生,不請自來,實在是失禮。雨過天晴,我在屋裡悶得久了,便想在外頭走走,又聽說向先生愛在後山湖邊釣魚,所以路上突然想過來看看。」
張會冷笑了一聲,他這還是第一次聽葉襄這么小心地和人說話呢。
向衍道:「聽說你想見我?想見我是想找我過招來了?」
「不敢,葉襄如何敢和向先生過招,不過是久仰先生大名,想見見先生真容,得先生指點一二。」
向衍說話過於直接,讓葉襄有些不好應接,話說得更加小心謹慎了。
向衍皺眉,鼻樑上的皮膚也跟著皺到一起,使整張臉顯得有些陰鷙,他癟了癟嘴,有些不耐煩道:「都是廢話,不過招怎麼指點?」
葉襄抬頭看了一眼向衍,又低下頭去,快速往後退了兩步:「不,葉襄不敢與向先生過招。」
不論在齊國還是在北莽,向長者亮劍都被視作不敬的行為,所以葉襄一再說不敢與向衍過招。
「哎,說實話我還挺想看看你們北阿門這幫後輩的身手,那你和你這兩個隨從過過招,我看看。」向衍胳膊抱在胸前,開始指揮起葉襄來。
葉襄尷尬地笑了笑,道:「這個,他倆的路數我太清楚不過了,這……沒什麼打頭啊。」
張會看到葉襄侷促的樣子,更加覺得好笑了,心想這葉襄就是個欺軟怕硬的,這種人最服的就是向衍這種直接又粗暴的行事風格。
向衍袖子一甩,手背在背後來回踱步,突然指向張會,喊道:「來,小子,你來和他打。」
張會人雖在船上,耳朵卻一直都在聽著向衍和葉襄的對話。他聽到向衍讓他去和葉襄過招,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向衍意圖何在。因為向衍肯定是一眼就能夠看出張會和向衍的差距的。
葉襄看到張會朝這邊走過來,雖然顧忌著向衍在一邊,但仍舊按捺不住心裡對張會的討厭,嫌惡地看了張會一眼,便「哼」地一聲轉過臉去,免得讓向衍看到他滿臉的不服氣,得罪了向衍。
張會站到向衍旁邊,問道:「向師伯,你真是叫我和他打?我別說使劍,半點拳腳功夫都不會,我和他打,他那劍一出,還不得把我刺個通透?」
葉襄聽到張會說話,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氣憤了,朝向衍拱手道:「向先生如果不願意指點那就算了,何必拿一個黃口小兒來戲弄在下?」
向衍將自己的佩劍遞到張會手中,向葉襄怒道:「我不開玩笑,也不戲弄人,你要是覺得被戲弄了,趕緊離開!我回去釣我的魚了。」
葉襄趕緊又擋在了向衍前面,賠禮道:「先生莫怪,葉襄願聽先生吩咐。」
向衍白了葉襄一眼,又看向張會:「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亂打都行。」
張會手裡握著向衍給他的劍,手指在那劍柄上摩挲著,總感覺這劍怎麼握都挺彆扭,好像一個不留神,這劍就會要脫手而出。
向衍退到一邊,張會和葉襄面對面站著,都在觀察著對方的動向。
葉襄看著眼前這十五六歲的少年,身材雖單瘦,面龐也尚為稚嫩,但這少年眼裡放出的光芒卻極為堅毅,讓人不可輕視。
他想起在涿陵與袁知行的那一戰,被張會當街侮辱,又想起前陣子在鹿山門口,在鹿山弟子面前也是被這張會說得啞口無言,如今他竟要和這啥功夫都不會的少年過劍招,他真是想想都覺得諷刺。
要不是向衍在一邊看著,葉襄真想這一劍出去就把張會的腦袋給削了。
而眼前,張會握著向衍的劍,動作都有些笨拙,面對葉襄竟不感到恐懼。這讓葉襄心裡更感到不安,在葉襄看來,張會這條小命根本就抵不住他一劍,兩人實力相差如此之大,這少年憑什麼能做到如此冷靜?這讓他不服氣。
「請出招吧。」葉襄向正看向他的張會說道。
張會握著劍快步朝葉襄衝過去,他雖知道自己肯定敵不過葉襄,但是他很清楚,有向衍在旁邊,葉襄是不會傷他的。
而葉襄看到張會如此鎮靜地朝他攻來,胸中的怒氣又增了幾分。他看準了張會攻來的方位,想一招就將張會手中的劍打下來,好讓這場不合理的較量早點結束。
眼看張會手中的劍就要朝他刺來了,而這時張會突然將劍收了回去,雙手緊抓住劍柄舉過頭頂,像舉著一把刀一樣朝他砍來。
他本來是打算劃出一道劍氣將張會逼退,而看到張會如此脫離章法來和他打,一時氣憤便抬劍壓到了張會手中劍的劍柄附近。
張會雖感覺手上一陣發麻,仍舊再次調整手上的劍,往後退了幾步,想找機會再次朝葉襄攻上去。
向衍在一邊看得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說道:「不用再打下去了,葉襄你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向衍話一說出,葉襄和張會一齊看向向衍,都不能理解,怎麼兩人才打了這麼一會兒,向衍竟這麼快就下了這樣的定論。
葉襄紅著臉,抱拳走向向衍,道:「還請先生示下。」向衍將張會手中的劍拿了回來,瞥了葉襄一眼,道:「從你看張會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倆有過節,我讓你和張會打,你先是不服氣,後來又將私怨牽扯進來,整個過程你心裡想的不是比劍,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對對手的怨恨。你看似沉穩老練,實則心胸狹窄。你看好,我今天就讓你接我一招!」
葉襄抬頭,此時向衍在離他七八步遠的地方,正擺出要向他攻來的態勢。他清楚向衍這是想讓他看清些什麼,所以才會這麼久還沒有向他出招。
向衍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衣裳,身軀又有些佝僂和乾瘦,但他全身,從握劍的手,到深陷的眼睛,無不透著勁力,像一隻即將抓向獵物的蒼鷹。
向衍劍招一出,葉襄只覺向衍如同鬼魅一般向他襲來,眨眼間的工夫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困住,他心裡反擊的希望瞬間破滅。這一刻,他已經感覺不到向衍的劍在何方,好像自己在這股巨大的力量的圍困下,向衍的劍無處不在,哪一個方向都潛藏了危機。
隨著他手腕上傳來一陣有些發麻的痛感,聽嗙的一聲響,他的劍已落地。
葉襄向向衍抱拳,低頭道:「不怕向先生笑話,你的劍招太快,我完全沒有領會到什麼。」
向衍仰頭大笑,捋著那一小把稀疏的山羊鬍子說道:「武界無窮,大者方得逍遙,像你心胸這般狹窄又如何進得了大的境界?連張會這麼一個不懂劍術的毛小子都讓你恐懼,而他,明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他還是沒有害怕,也沒有將怨恨帶進來。如果這樣下去,你在這條路上終究走不了多遠。張會和你差距大,你和我同樣差距大,你自己去回想你和張會在面對強大的對手時,你倆有何不一樣吧。」
葉襄被向衍說得面紅耳赤,保持抱拳的姿勢很久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