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番外定風波(十七)
2024-06-08 17:49:52
作者: 藕花
白秋月道,「不是我故意多事,但象皮毛這些東西,最易滋生蟲蟻,還是先拿去清理一下的好。從前我們和嘉小時候,便自家存的皮貨,沒有清理曬過前,我都再不敢給她碰的。尤其六皇子年紀又小,皮膚嬌嫩,可是要當心。」
過敏這事,可大可小。
若是遇到蚊蟲傳播疾病,就更麻煩了。
顏皇后聞言心頭一沉,再看向那包袱,眸光微緊。
她忽地記起,上官昭儀可是寧州人!
那寧州疫情別人不知,帝後一家卻是心知肚明。
成帝不會與妃子講,卻私下跟髮妻說過此事。
昇平公主在那邊,嚴格管理百姓出入,為防病情擴散,顏皇后也是知道的。
怎麼上官昭儀還能收到家裡捎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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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裡面當真藏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豈不禍害宮裡?
但如今人多,顏皇后也不好表露出來,只看向身邊大宮女,遞了個眼色。
大宮女頓時會意,立即把包袱遠遠的捧出去了。
且喜今兒日頭正好,陽光照射之下,抖開那張皮子,幾人撐開一拍,清楚的瞧見幾個小黑點跳了出來,隨即無影無蹤。
竟是跳蚤!
大宮女嚇了一跳,趕緊指揮著人收起皮毛,匆匆進來回報,已經不敢靠近,「娘娘,那皮毛里果然發現跳蚤。請恕奴婢告退,先行下去更衣。」
啊?
這下子,別說小祿子變了臉色,連在座一干貴婦,都忍不住起了身雞皮疙瘩。
這種髒東西,萬一沾一個上身,可是麻煩得很。
白秋月騰地起身吩咐,「趕緊把這包袱清理出去!還有上官昭儀那裡,沒讓六皇子碰這包袱吧?快讓他們薰香驅蟲。」
小祿子知道厲害,臉也有些發白,「才拿回來,就給我們昭儀娘娘看了家書,可沒敢給小主子碰過。」
幸好幸好。
可這家書里又會不會夾著什麼?
真是太不小心了。
顏皇后也生氣了。
一面速速打發人去上官昭儀那裡傳話,一面問道,「這包袱到底打哪兒來的?要是你還不肯說,那本宮就只能請你家主子來說一說了。」
小祿子只得如實招認。
「是,是昭儀娘娘家裡人送來的。」
「上官家?從寧州來的?」
顏皇后心中發緊,原希望並非如此,只是托人送信。誰知小祿子眼神閃躲,卻輕輕點了點頭。
這下問題嚴重了。
寧州,主要是壽城一帶早已嚴格管控,怎麼還有漏網之魚跑了出來?還一路跑到京城。
當中會不會有病人,又會不會禍害其他人?
顏皇后再也無法留客。
婉言請眾人回去,她得去面聖了。
大家也能理解,紛紛告退。
白秋月特意走慢了一步,悄悄跟顏皇后道,「娘娘回頭不妨著人把宮殿也清理一番,再召太醫開幾個平安方子,好歹也喝上一副。那小祿子既碰了包袱,暫時就單獨看管,且過幾天再說。」
顏皇后心頭一緊,竟有如此嚴重?
可轉念一想,小心駛得萬年船,橫豎又不費事,便照做也無妨。
感念白秋月一番好意,還輕拍拍她的手,低低道,「和嘉的婚事,你也莫要太過擔心。她是個好孩子,會有福氣的,本宮心裡有數。」
這就是要替她張羅了。
白秋月感激一笑,又行了個禮,走了。
她雖不介意養女兒一輩子,可若有好姻緣,她又為何要攔著?
再說她養出那麼好個女兒,也不是沒有人慧眼識珠。
回頭若能得皇后娘娘做主,就更風光了。
等回了端王府,白秋月頓時把女兒叫了來,「你的白鷹呢?趕緊放去寧州去問問,怎麼上官家人竟跑到京城來了?恐怕要出事。」
和嘉已是大姑娘了,眉眼生得雖似母親,但飽滿的額頭與臉型輪廓卻隨了蕭越,頗有皇族氣派,尊貴美麗,颯爽英氣。
此時聞言也吃了一驚,「皇上不是一向信重金光侯和昇平公主?會出何事?」
白秋月嗔了女兒一眼。
就是自家講話也得小心些,別以為她家就沒有宮中眼線。不過好在自家不在政治核心,適當說些蠢話,反而讓人安心。
「皇上信重也攔不住小人生事,總之聽你娘的沒錯。」
那和嘉立即就去了。
除了母親吩咐之事,還多加了幾句問候。
要說她和尉遲釗,雖是打小相識,卻算不上青梅竹馬。
尉遲釗自小就是京城裡的風雲人物,和小舅舅一起行走宮中,一個奉旨吃飯的名聲,可是如雷貫耳。
但和嘉郡主除了出生那會子,好運氣的趕上春分節氣,許惜顏夫婦又送來馬場喜報,討了先帝歡心,得了個郡主封號,卻是在端王府默默無聞養大的。
那幾年蕭越心思不靜,還惦記著大位,除了必須出席的場合,白秋月怕出事,一直帶著女兒默默藏拙。
直到那年宮變之後,蕭越終於堪破富貴,死心出家,白秋月又安靜了兩年,等著皇上坐穩龍椅,才慢慢帶著女兒出來交際。
但母女倆也極守分寸,從不招搖逾矩。就算跟許惜顏私交不錯,但面上並不顯山露水。
直到孩子們都大了,參加茶會馬球,才漸漸熟識。
但二人交情匪淺,卻是這兩年才有的事。
起因是某次賞菊花會上,一群年輕人效仿古人,玩起曲水流觴。酒杯停到尉遲釗跟前時,抽的簽是罰他作詩一首。
可尉遲釗打小就是出了名的讀書不行,於詩詞之道更是不通,故此他就主動提出舞劍代替,罰酒也行。
偏那日有個世家子,家中跟金光侯頗有些舊怨,又看更厲害的許桓不在,便陰陽怪氣說起風涼話。
嘲諷尉遲釗好歹也是三百年書香名門,許大探花的親外孫,母親昇平公主題的牌匾,至今還懸掛在寧州書館,小舅舅許桓還被人稱作許全才云云,如何偏他就這般墮家人名頭?
尉遲釗聽了——
好吧,他早就習慣了,毫不在意。
打小深受母親教誨的他,早明白自己的長處在哪裡,也知道自己過得好,才是真的好。對這種級別的風言風語,早就免疫。
才想打個哈哈混過去,沒想到和嘉聽了,卻主動站出來維護他了。
舉例古往今來多少才子文豪,有幾個能被子孫超越?難道那些人的子孫,就都不配活著了麼?
做人是要力爭上遊,青出於藍,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肯當眾承認自己力有不逮,總比不懂裝懂,附庸風雅來得好吧?所以不會詩詞也沒什麼可丟臉的。
反正她也不會,但她也不覺得自己就低人一等。
這世上會寫詩詞的人那麼多,又有幾首能流傳後世?
取笑尉遲釗的人,難道就會尉遲釗的所有技能?
那你們要不要跟他比個舞劍?
那世家子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忿忿嘟囔著好男不跟女斗,提前離席了。
過後卻又滿京城說起尉遲釗的閒話,笑話他是呆頭鵝,還要靠女子救場云云。
和嘉聽了,氣惱非常,又心中不安,再次遇到尉遲釗時,就跟他賠禮道歉了。
覺得那天不該多管閒事,反而害了尉遲釗。
尉遲釗倒是笑了,說爹爹小時候跟他講投鼠忌器的成語故事時,舉了個例子。
說有些人,就跟狗屎一般,踩上一腳,只會臭到自己,那又何必?
就算自己讀書差些,詩詞不行,到底挺愛乾淨,可不想變得又臭又差。
和嘉給逗笑了,心中總算釋然。
到底年輕人心性,也忍不住玩笑起來,跟尉遲釗說,「你也別妄自菲薄,你別的不行,有一樣卻比別人都強。」
尉遲釗反倒好奇了,問是什麼。
和嘉調皮一笑,「你會吃飯呀!上回聽成安姑祖母說,看你吃飯,總是特別香,害得她也不知不覺就跟著吃多了,於是總也瘦不下來。這本事可是天下少有,又孝順又不吃虧。便是你那麼出名的小舅舅,也學不來的。」
尉遲釗怔過之後,與和嘉相視而笑。
可笑著笑著,少男少女也不知為何,又都莫名其妙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尉遲釗覺得不該在女孩面前提到狗屎這些骯髒東西,和嘉覺得不該誇獎別人會吃飯,就跟飯桶一樣。
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青澀又朦朧的感覺,卻是少男少女也說不清道不明的。
和嘉到底女孩兒家麵皮薄,先行告辭。尉遲釗再看著少女的窈窕背影,突然就發覺她跟別人不一樣了。
從小他認識的女孩子雖多,可大半最後都會被他「平平無奇」的阿壺小舅舅吸引。
這也是應當。
誰叫小舅舅許桓才華橫溢,又知情識趣。用外人的話,是上至八歲,下至八十,就沒有一個女子會在認識之後,不喜歡他的。
這還是頭一回,有同時也認識小舅舅的女孩子,說他比小舅舅強。
就算是會吃飯,但勉強也能算是個優點?
尉遲釗撓撓頭,卻是心情極好的走了。
從此,他跟和嘉好似有了份小小默契,二人相見時的眼神也越發不一樣起來。
少年人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就如高天上的白雲,清淺得可以看清鵝卵石和小魚小蝦的明淨小溪,白秋月早就察覺了。
女兒每回見到尉遲釗,就會心情極好。
而尉遲釗也開始不時送些小玩意兒給女兒,都不貴重,卻極有趣。
比如街邊的泥偶,草編的蚱蜢,偶然也會附上一張短箋,三言兩語,逗個樂子。
大人們看了極其幼稚的東西,偏偏女兒看了極為開心。還時不時回上一兩樣小玩意兒,這一來二去,就越發熟稔。
有時見面聽到旁人說起什麼,二人還會抬頭對視,會心一笑,竟是旁人再也插不進去的默契。
等到尉遲釗這次要離京回寧州奔喪,特意將母親給他的白鷹,託付給和嘉照顧的時候,白秋月心裡就有數了。
這白鷹是許惜顏給的,意在有事時,緊急傳遞消息。
許家那麼多人,尉遲家在京城也不是沒人,為何偏偏託付給和嘉一個外人?
什么女孩子家心細,能照顧得更好些,全是藉口。
他就是擔心和嘉有事,才會特意留下白鷹。
可和嘉一個女孩子,在京城父母的庇護之下,能有什麼要緊事,還非得巴巴兒的給他去信?
這不是糊塗,而是關心則亂。
因為擔心,因為在意,才肯盡心盡力,替人著想。
就象她家那個傻丫頭,也會擔心尉遲釗路上會沒吃沒喝,就偷偷下廚給他烙了一大堆的餅。
也不看看這大熱的天,如何存放得住?
白秋月沒有覺得兩個孩子幼稚,反而挺感動的。
人也只有在這樣青澀的年紀,這樣單純美好的情感里,才會做上這樣一堆傻事。
不過如今當真有事,倒發現孩子們做的並不全是無用功。
眼看著和嘉親手放出白鷹,白秋月眉頭輕皺,心中更加替許惜顏,也替寧州百姓著急。
她是在後世見識過的人,深知病疫的可怕。
尤其在當今的醫療條件下,萬一傳播開來,只要一個小小疏忽,那是可能會害死一村一縣一城人,甚至動搖國本,令得政權更替的大事!
只希望皇上英明,能重視此事,不要輕忽大意,給百姓帶來災難吧。
宮中。
一向英明的皇上,卻覺得匆匆趕來求見的顏皇后,實在是小題大做。
「……不過是幾個跳蚤,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朕知道皇后一向嚴於律已,宮規嚴謹,但對上官昭儀,是不是太嚴苛了?」
「朕今兒是對太子下手重了些,那不也是擔心他耽於安樂,疏於國事麼?好啦,朕這會子還有國事商議,皇后就先回去吧。」
顏皇后聽得一頭霧水。
這又關太子什麼事?
她因事態緊急,才匆匆趕來,方知皇上正與朝臣議事。若是平時,顏皇后絕不會打擾。但今兒這事可大可小,她是非稟報不可的,這才命人請皇上到後堂相見。
「皇上,臣妾實不知太子所犯何事。臣妾方才一直在招待宗室女眷,大家還有意募捐賑災,並未見過太子……」
顏皇后是想解釋清楚來著,可惜這番話猶如火上澆油,一下就把成帝滿肚子的火氣點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