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事

2024-06-08 08:50:16 作者: 看人間

  「今日皇后明顯有些不一樣,你可有發現?」屋子裡的年尋,聲音是少有的嚴肅。

  他與年階在屋內,年汀蘭與青魚在屋外,屋內是人影綽約,年汀蘭與青魚躲在窗戶下,欄杆旁,月色照不到,屋內屋外的人,都不易發覺,卻正好可以頗為清晰的聽到屋內人的談話聲。

  「父親,許是您多想了,傍晚時分,是您一時失言,算不得她在套話。」

  年階說話慢騰騰的,這一點,兄妹倆到是有些相似。

  年尋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妹妹性子倔,她認定的是非對錯,那是都得由著她自己的性子來,此事,千萬不能讓她知曉。」

  「父親放心,皇上如今將尤為藏的極好,皇上如今對皇后上心得很,肯定是不會自己說出來的,至於你我,是更不可能了。」

  「年安那邊,你可派人看好了?」

  「嗯,父親放心,下午皇上一打招呼,兒子便派人去守著了,總有由頭,讓她見不到人的。」

  父子倆一人一句,明顯是在商量著,該如何隱瞞年汀蘭。

  

  「你說,今日下午,她消失的那半個時辰,會不會便是已經先去看了?」年尋如今年老,許多事,想得會更加深沉。

  年階不住的安慰父親,「父親怕是想多了,依著皇后的性子,她要過去看那人,哪裡會空著手去?母親與玲瓏掌管著府邸,誰拿了什麼,她們能不清楚?我已經問過玲瓏了,今日她隻身去的杏林齋,中途,的確是故意逃出去逛了一圈,在那周圍的人,都說有見過大著肚子的她四下閒逛。」

  「此事,皇上做的終究是過了些,要說皇后改了記憶之前,與年安之間的感情,那是比與你之間還來得親厚,若是當真被皇后發現,還不知她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年尋話里的沉重,就是在屋外的年汀蘭都能感覺得到,她緊緊地捏著自己手,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要怪,也只能怪安弟之前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讓皇上心存芥蒂,若是他不與皇后私下聯繫,還在那般緊要的關頭回來,皇上也不至於會覺得他一直都沒有放下,藉此痛下殺手。」

  年階一句又一句,都在維護著皇上,年尋卻是不高興了,「咱們扶持的這個皇上,實在是太過聰明,在那一場內亂中,殺了對手,廢了情敵,還奪了咱們的兵權,一箭三雕,無人能敵啊!」

  「父親,那一半兒的兵權,給了就給了,咱們若是再收回來,不見得是件好事!」

  「不!」年尋猛然打斷年階的話,「你不懂,就是要有兵權在手,皇上才會有所畏懼,不然,咱們年家,遲早也會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年汀蘭並未在書房外頭待多久,她只需要聽到她想聽的,便足夠了。

  她如今是明白了,墨卿桑的故事,其實講的並不全面。

  他說,玄淵策劃了給她催眠之事,但是他並沒有提到,這件事,她年汀蘭的好父親、好兄長,也有參與,更甚者,她還丟失了很大的一段記憶,或者說他們篡改了她的記憶,讓她記住的,只有「前一世」的「血海深仇」,還有對年家無窮無盡的愧疚。

  那麼,真正的自己,到底又該是什麼模樣的呢?真正的,屬於自己的記憶,到底又在哪裡?

  年汀蘭回到自己的小院,任由青魚給她洗漱,拆妝,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久久難以回神。

  「青魚,你是什麼時候來我身邊的?」

  要說年汀蘭,這記憶是被人改了,但是這股子聰明勁卻是一直存在的,墨卿桑與她「講故事」的時候,她只是當一場故事來聽得。

  墨卿桑話語裡的避諱與隱瞞,她也猜了個七七八八,隱隱覺得此事,父兄有所參與,卻不敢相信,故而今日才特意敲打了父兄,就想聽一聽,他們私下的談話,所以才會命青魚隨時注意他們的動靜,不曾想,還真被她聽到了。

  若是墨卿桑說的是真話,那她年汀蘭之前的記憶便是錯的,錯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索性,她的身邊,還有青魚,這個人,不論是父親送來的 ,還是墨卿桑送來的,至少,都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啊。

  「十二歲吧,那個時候,娘娘也才九歲左右,正是活潑的年紀。」青魚將年汀蘭服侍上床,坐在年汀蘭的床邊。

  「那我的事兒,你是不是都知道?」說來當真是沒有人活的比她還可憐了吧?自己的事兒,自己的記憶力,都是假的,還要去問身邊的人。

  青魚點點頭,「是,娘娘十八歲之前,您的一舉一動,青魚都會記下來。」

  年汀蘭看著青魚,「記下來,做什麼?」

  「娘娘忘了,青魚之前是杏林齋的人 ,齋主會將青魚送到您的身邊,那也是為了,讓青魚記下您的每時每刻」

  原來如此,那些事,都恍如隔世了,「如今呢?不記了?」

  青魚看了年汀蘭,肯定的搖了搖頭,「不記了,齋主說了,青魚從那之後,便都是娘娘的人,不再需要向他匯報娘娘的一舉一動。」

  年汀蘭笑了笑,又沉默了,如今,她還敢相信嗎?自己的至親之人,尚且如此,墨卿桑,那一個陌生人,她還敢相信嗎?

  「那你同我講講,我在被父親鞭打高燒之前的事兒吧」

  青魚看了看天色,「娘娘天色已晚,不如,咱們明日再講?」

  「不,我現下就想聽一聽,我這記憶,如今是越發的不好了,所以,你講吧」

  如今冬日,白天都是極冷的,這在夜晚,便更是冷了幾分,也不知是因為身懷有孕,還是心中一股子氣,這年汀蘭還只蓋著一層薄被,青魚備下的那床厚被子,也被她掀到一邊。

  青魚嘆了口氣,她不是多嘴舌的人,許多事,她看在眼裡,如不是主子問起,她還當真不會主動說,早覺得年汀蘭不對勁,卻也不願多做懷疑,畢竟,她能不與過去糾纏,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娘娘幼時與安公子一同長大,二人青梅竹馬,感情是極好的,這本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事兒,只是,事情壞就壞在安公子寫的一首打油詩,被芷蘭小姐發現了端倪,具體的全文,青魚記不真切了,但那是一首藏頭詩,上頭直白的寫了,心悅汀蘭。事情被侯爺與夫人發現,自然是要阻止的,所以,安公子年紀輕輕便被送往邊關。安公子被送走約莫三四年吧,二夫人便將她遠方親戚的兒子接來了,也就是柳公子,柳公子眉眼與安公子頗為相似,娘娘對他自然是好感頻生,奈何侯爺瞧不上,一意制止你們的往來。」

  青魚實在不適合講故事,本來是頗為驚心動魄,蜿蜒曲折的故事,生生被她講的毫無感情,似乎那些事,是一節節沒有滋味的藕節,分明已經過去了,但是年汀蘭還是想要藕斷絲連,回味一番。

  「那我與父親爭執,果真是因為我執意要嫁給柳中和所致?」

  青魚略微詫異,「娘娘當年是愛慕柳公子不錯,但是並沒有說非他不嫁啊,那一次,青魚記得,好像是皇上來了,似乎是與娘娘說了些什麼,娘娘頗為生氣,去找侯爺理論,爭執的時候,有提及您是要嫁給柳公子,之後,侯爺便發了怒,拿了鞭子就打,後頭就是您發了高燒,侯爺專門請了軍醫郝丹前來為您診治,這才將高燒給控制住的。」

  年汀蘭將前後之事,在腦海里,開始形成自己的記憶,原來,這才是自己真正的記憶,只是尤為的功力,實在是厲害,自己如今,就是聽著那些屬於自己的過往,竟然也是半分想起來的苗頭都沒有。

  要說父親他們,當真是隱藏的極好,若不是他一直以為青魚是他的人,只怕,就連這個唯一知道她過往的人,都不會再留在她身邊了。

  「這樣說來,皇上會對安哥哥下此重手,都是因為過往事跡?」

  「應該也不全是,聽說在那場內亂中,是安公子臨時變了卦,想要放過柳中和與四殿下,誰知道皇上想要痛下殺手……」

  「青魚!」年汀蘭終究還是聽不得那些,「你先去睡吧」

  一夜未眠,第二日何木珍來汀蘭小院的時候,瞧著年汀蘭滿臉的疲憊之色,「如何這般神色?昨兒是一夜未睡嗎?」

  做母親的,總歸是最為心疼孩子的,年汀蘭懶洋洋的趴在自己的鞦韆架子上,何木珍小心翼翼的護著,生怕她從那架子上落下來。

  年汀蘭也就順勢,趴在了母親的懷裡,「母親,您現在幸福嗎?」

  何木珍慈祥地摸著年汀蘭的頭髮,「幸福啊,母親有你,有你兄長,還有軒兒,最為要緊的,是母親還有你父親,看你們都這樣好,母親幸福極了。」

  母親突然有些哽咽,「那如果,年家依舊是像以前一樣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呢?」

  「那又怎麼了?咱們不就是從那樣的日子裡,過來的嗎?」何木珍抱著年汀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富貴也好,貧窮也罷,不都是一樣的過嗎?」

  年汀蘭摸了摸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這個孩子,如今都已經有動靜了,偶爾她都能感受到它在肚子裡翻身,這種感覺實在是奇妙,只是,這個孩子還沒有出身,便要被自己的母親,拿來利用一番,實在是可憐。

  母女二人談了許久,年汀蘭實在是熬不住,眼瞧著將近午時,便躺倒床上去補眠。

  一晃兩月,年汀蘭的肚子已經大到她看不到自己的鞋尖了,新年將近,年汀蘭必須得要回宮了。

  這兩個月里,她在年家,與年家諸人,和顏悅色,一家人溫馨甜蜜,一同用膳聊天,好不愜意,就是玄淵偶爾來年府,也說年汀蘭看起來紅潤了不少。

  回宮的東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青魚忽然走到年汀蘭身邊,趴在她耳邊道,「娘娘,墨先生說,那東西約莫在太后的地道里,只是進地道的竅門,無人能知,若要是有所成,娘娘還需得得到皇上的信任才行。」

  年汀蘭點點頭,青魚瞧著她面無表情,「娘娘,墨先生說,娘娘若是不願意,便無須插足此事,他只不過需得多等幾年罷了。」

  四年,最多再四年,尤為就是再能躲,那個時候的玄淵也必須得要他續命,墨卿桑便能趁此機會逮住他,但是,墨卿桑願意等,年汀蘭卻是再不願意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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