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惡
2024-06-08 08:50:13
作者: 看人間
「墨先生平日裡嚴肅,怎麼想到要同我講故事了?」年汀蘭如今腹部隆起,臉皮子,卻是瘦弱的有些讓人心疼,墨卿桑只一眼,看了她的變化,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年汀蘭看著墨卿桑,未等他回答,又看著他身後的墨邪,「秦陽如今,很少來?」
「入冬了,秦閣主向來怕冷,無事,她一貫不出臥房。」
年汀蘭點點頭,她與秦陽通信不少,秦陽教了她許多女子馭男之術,年汀蘭到是受益匪淺,故而對於秦陽,她到是多了好幾分的好感。
說起秦陽,年汀蘭便抿嘴笑,那是真心將她當做了朋友一般,「她到是愜意」
墨卿桑早早的命人擺了茶席,二人坐在小爐旁,好似回到了過往,墨卿桑煮茶的功夫見長,年汀蘭看著就像是在看一副好看的畫卷。
「你與玄淵,究竟有幾分真心?」
墨卿桑是看不透年汀蘭的,她的一切行為,實在是讓人摸不到頭腦,以為她在乎的是年家,但是當年她並不想嫁給最為得勢的玄胤,以為她真愛的是玄淵,但是她卻又與玄淵虛與委蛇。
年汀蘭看著桌案上的茶,用手捻著茶壺上的青煙,「又不是生我養我之人,墨先生覺得,我該給幾分真心?」
墨卿桑睜大了眼,隨即溫了一壺奶,「那你打算,將年家扶持到何種地步?」
年汀蘭的手停住,開始清洗茶具,「扶持年家?墨先生覺得我這麼些年,都是為了扶持年家?」
「難道不是?」年汀蘭步步所為,不都是在襄助玄淵,扶持年家嗎?
年汀蘭的眼神暗了暗,「也許是吧,我只是想讓我的父母兄長,安全一些,再安全一些。」可是走到最後,卻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越是接近權力最高處,似乎便越是充滿了危險。
墨卿桑的雙眼看著年汀蘭,眼裡的疼惜之意,顯現無疑,她似乎,一直都在為年家活著,可是若她知道了,年家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又能有多少的承受能力。
「如何這樣看著我,仿佛我是這天下最可憐之人。」
墨卿桑的眼神,實在是讓人看不得,那眼睛裡的憐惜,讓年汀蘭覺得自己,似乎要落入那一圈圈溫暖里,不想再逃出來。
墨卿桑收回了眼神,看著她的手,不住的撫摸那隆起的肚皮,那動作溫柔又自然,神情簡單又乾淨,像極了小時候在帳篷邊救助他的模樣,恍如這世間最為純淨的一灣清泉。
「尤為自打玄淵一出生,便跟在他身邊了,可以說,尤為對於玄淵來說,如師如父,如今更是他對於長生不老,最大的期許。」墨卿桑突然提及尤為,這正是年汀蘭想要詢問的。
「尋到他了?」
墨卿桑搖了搖頭,只似乎是略有眉目,卻是算不得尋到的。「我在尋他下落的同時,得了些消息,只是不知道,你可願意聽一聽?」
年汀蘭有種極不好的預感,本能的想要排斥,墨卿桑接下來要講的事兒,「若是我不聽,對我影響可大?」
墨卿桑點點頭,「不聽,你做出來的決定,可能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
年汀蘭想了許久,想要喝茶,卻被墨卿桑阻止,給她遞了一杯奶。「既然如此,洗耳恭聽。」
窗外風雪起,屋內暖爐生,墨卿桑的聲音不大,輕飄飄地如同一根綢帶,划過耳邊,卻又緊緊的箍緊了年汀蘭的頭。
一壺茶水飲盡,墨卿桑的故事也說完了,年汀蘭錯愕的半張著嘴,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這世間,當真有催眠之法?」
墨卿桑一直是仔細瞧著年汀蘭的,沒有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看著她面無表情,問了這麼一句,這才點點頭,「是,你的嫂子衛玲瓏便會,而且,也在你身上實施過,只是你沒有印象罷了。」
「那衛玲瓏與尤為是什麼關係?」年汀蘭心思細密,墨卿桑未曾說到的這一處,她自然要想問一問。
墨卿桑嘆了口氣,「尤為擅長易容,其實,衛玲瓏的師父,也就是所謂的軍醫郝丹,便是尤為所化,郝丹此人是真實存在的,只是被尤為所殺頂替了,這也就是,為什麼之前,我杏林齋的人,總是尋不到他消息的原因。」
「墨先生,你的意思是,你懷疑我被尤為催眠了?」年汀蘭聽著墨卿桑講了一圈尤為的事跡,又說了他與玄淵之間的瓜葛,最為要緊的,是他說了,尤為擅長催眠之法,能讓人忘變成他想要他成為的模樣。
怎麼說呢?墨卿桑也只是懷疑,年汀蘭的性格變化實在是太大,這不得不讓人懷疑,墨卿桑尋找尤為的下落,這才意外發現,尤為便是郝丹,最為要緊的是,郝丹曾經出入年府,為年汀蘭診治鞭傷,而在那之後,年汀蘭醒來就變了性情。
「我也只是懷疑,你以往性情直爽,大多有自己的主見,而且你對柳中和向來熱衷,對你的堂妹也多為寬容,之後你的行事,雖說是情理之中,但實在不是你以往大而化之的性子。」
墨卿桑說的不錯,年汀蘭的確是從那一次便開始不一樣的。
「我那次與父親爭執,身子受了損,高燒三天三夜不醒,其實,在我的記憶中有兩段人生。」年汀蘭這才開了口,將自己以為的前世今生,一一告訴了墨卿桑。
聽得墨卿桑是眉頭深皺,雙拳緊握,夫君背叛,年家滅門,太子與年家一體同命……這一切的一切,都將年汀蘭的心智,狠狠地摧殘了一番,這所有的變故,都能讓一個單純無知的小女孩,瞬間成長,心智成熟,性情陰鬱,就連她活下來的宗旨,都能改變。
墨卿桑聽完,冷冷一笑,「尤為啊尤為,當真是個有想法的,竟能給你編出了前世今生這麼一套戲來,莫不是你還當真覺得,你這是撿著活了這一生?」
墨卿桑看著年汀蘭一臉的菜色,「要說你那皇帝夫君,為了得到你,得到年家,得到那個皇位,當真是不折手段呢。」
有些話,有些懷疑,墨卿桑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口,畢竟,他不敢破壞了年汀蘭心中的那麼一點信念。
「他本就是那樣的人,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年汀蘭冷笑一聲,玄淵對自己,哪裡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愛?不過是別有所圖的接近罷了,他急於求成,又不想浪費時間來追求自己,便只能將柳中和說的不堪,也只能加深自己對年芷蘭他們的憎惡,擴大自己的情緒。
玄淵趁機而入,但是他得到了,卻又並不珍惜,他所做的,一步步,都是為了他的皇位罷了。
墨卿桑看著年汀蘭,那神情淡漠的,仿佛是在說著一件與她無關的事兒。
「此事,只是我的猜想,若想要證實,咱們還需得找到尤為,才能知道。」
「你懷疑尤為在哪裡?」年汀蘭面上是平靜的,但是一聽說要找到尤為才能證實,立馬便開始著急。
墨卿桑盯著年汀蘭看了半晌,久久才說出兩個字:
「太后」
年汀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好,我去尋!」
年汀蘭辭別墨卿桑,並未直接回年府,而是繞道去了年安的府邸,年安在之前的內亂中受了重傷,養了這許久,也不見他上朝。與墨卿桑聊了之後,年汀蘭最為要緊的,便是去看一看年安。
青魚跟著年汀蘭,這年安府中的門,剛一敲,門便自行從里開了,「門沒有關」
青魚略帶詫異,看著年汀蘭,主僕二人都是一陣疑惑,剛進院中,便傳來一股似有若無的異味,不說這院中花草破敗,就說這偌大的院子裡,就連一個僕人都沒有,年汀蘭往年安的房間走去,迎面走來一個端著面盆得婦人。
頭髮花白凌亂,乾枯如草,身上是縫補多次的粗布衣衫,低著頭悶頭撞來,青魚拉過年汀蘭,一把護住,那婦人生生撞了青魚右邊肩頭。
也許是被心事所擾,那婦人撞得結實,手裡的盆,連人帶水一同潑在地上。
惶惶抬頭,撞上年汀蘭的眼睛,竟是多年不見的程淑,「二嬸?」因為臉急劇的衰老,程淑的臉色布滿了皺紋,年汀蘭甚至不敢確信,那便是她曾經那膚白貌美的二嬸。
程淑自然也是一眼便認出年汀蘭來了,慌忙低著頭,用兩鬢散落的灰白頭髮不住的遮臉,「皇后娘娘認錯人了,奴婢就是一個粗使婆子,不是皇后娘娘的二嬸,不是……」
年汀蘭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收拾了臉盆帕子,低著頭,匆匆跑開了。
「青魚,那是程淑吧?」年汀蘭滿臉的難以置信,方才那人否認了,她也實在是有些不確定。
青魚點點頭,「看著像是!」
年汀蘭滿腹心事,繞過那一灘濕漉漉的地面,往年安的房間走去,濃濃的藥味,還有莫名的血腥味,直接往年汀蘭的鼻腔里鑽。
年安的門,並沒有關上,年汀蘭一腳踏進去,才瞧著那房間裡,竟然放了兩張床,一張是年安本來的,就在年安的旁邊,又放了一張簡易的木床,床上鋪了一層又一層的舊棉被,床頭露出一個人頭,年汀蘭根本就沒有細看,便往年安的床邊走去,那上頭,也與那個木床上的狀況差不多,凌亂又略顯髒污。
「安哥哥……」年汀蘭顫抖著聲音,這年安的府邸,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忽然之前,成了這副樣?
年安滿臉的鬍渣,緩緩睜開眼,看見年汀蘭來,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轉瞬間 ,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麼來了?這裡不乾淨,快出去吧。」
年汀蘭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年安,卻被他一下制止,「汀兒!聽話,回去,不要再來了。」
年汀蘭看著眼前的人,他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
「年小姐?」熟悉的聲音傳來,年汀蘭看向另一張床上的人,這才注意到,他竟是柳中和,曾經讓年汀蘭覺得,那是從陽光中走出來的柳中和。「不,現在應該是皇后娘娘了吧?你的皇后之位,坐得可舒服?」
年汀蘭是沒有想到,年安的府邸,怎麼會成了這副模樣?柳中和,他一個四殿下的心腹,為什麼會在年安這裡?
「柳中和,你怎麼在這裡?」
躺在床上的柳中和笑了笑,笑著笑著,便流出淚來,「我怎麼在這裡,你難道不是應該去問問你的皇上嗎?皇后娘娘,真不知道你的皇后之位又可以坐的多穩,你們年家,又能有多少的風光?人在做,天在看,總歸是會有報應來的!」
「中和!」年安在床上幾乎是憤怒了,但是他也只能這樣大聲呵斥!
柳中和突然哈哈大笑,「你吼啊,你吼的再大聲,也只能吼一吼了,你到是有本事,像以前一樣,站起來給我一腳啊!」
柳中和的話一落音,年汀蘭便鬼使神差的轉向年安,「汀蘭,不准掀……被子」
年安的話並沒有說完,年汀蘭已經將被子一把掀開了,一股巨大的惡臭襲來,年安四肢處都是一團團的白布,上頭還浸著鮮紅的血液,年汀蘭被嚇得雙腿無力,連連後退,青魚扶也扶不住,只能護著她,跌坐在地。
「青魚,把你家主子扶出去,別嚇著她了!」年安沒了手,他只能偏著頭,看著年汀蘭嚇得臉色蒼白,自己躺在床上,難以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