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子事
2024-06-08 08:48:32
作者: 看人間
「郭先生有先見之明,此次三皇子之事,果真是累及徐家了。」年汀蘭傷勢好了許多,只是失血過多,似乎是落下了病根,看起來,臉色比以往蒼白了不少,她又不好粉黛,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沒有精神。
郭一品無奈,這等依靠前車之鑑得來的先見之明,他實在是不想要。
「他此時應該已經在你大哥手下了,只是不知道你大哥會給他安排一個什麼樣的位置?」畢竟是自己的學生,郭一品還是頗為擔心。
年汀蘭不置可否,「我大哥向來公正,就算是拿著我的信,多半也只有從步兵做起,能夠上陣殺敵,都算是好的。」
郭一品微微嘆了口氣,「徐極環滑頭性子,能在軍營中保住性命,說不準日後,還能創個明堂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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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汀蘭並未對這話有異議,徐極環是個聰明的孩子,這聰明如果用在正道上,應是不錯的。
一盞茶的功夫,守門的人匆匆來報,「小姐,郭先生,外頭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這明傑院的門口,能出什麼事兒?二人相視一眼,共同起身,往外走去。
「走,跟老娘回家,你今兒要是不走,看老娘不打死你!」大門外頭,年汀蘭人還未到,便聽見大嗓門吼起。
「外頭怎麼回事?」
「回小姐,外頭來了個小子,好像是被淨了身,自己從宮裡跑了出來,他娘跟著追來了。」管家是個利索的,以極快的速度,便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聽那意思,好像那小子本來是想來明傑院的,結果被他娘給弄昏迷了,在淨身的時候,給疼醒了,這才一路跑到咱們這來,如今抱著柱子不撒手,好多學生,都在那兒看。」
年汀蘭眉頭微皺,走到大門的時候,只看著一個異常瘦弱的小男孩,緊緊抱著柱子,下身褲子上,一片血跡,蒼白著一張臉,緊緊咬著嘴唇。
有一身材肥胖的婦人,在一旁不停的拖,嘴裡還在罵罵咧咧的。年汀蘭與郭一品來了,周圍看熱鬧的學生,都跟著讓開了一條道。
文松站在最前頭,看得也最是認真,年汀蘭拍了拍文松的肩膀,這才將他的神給拉回來。「那婦人要將他賣進宮,他不從,這會子就賴在這兒了。」
「怎麼了?這般不忿?」
文松已經長高了許多,在學習上,又異乎常人的認真,也有可能是天賦使然,如今他那通身氣度,到是與郭一品是越發相似了。
「那婦人是那人的繼母,粗魯得很,見錢眼開,要將他賣進宮,用以養她自己的兒女,他那父親懦弱,只敢在一旁畏縮。」聽了文松這般說,年汀蘭這才發現,不遠處,果真還站著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瘦骨嶙峋,再配上那瑟縮的模樣,看起來莫名像是一隻老鼠。
年汀蘭一臉瞭然,與身邊的郭一品低聲交談,「那孩子倒是個有主見的……」
想要來明傑院,竟然就連被淨了身也要跑來,這可是與宮裡都扯上了關係。
郭一品點點頭,「那倔脾氣一起來,與文松有幾分相似。」
「老師……」文松是聽見了這話的,有些不樂意。
年汀蘭微微一笑,「你老師與你玩笑呢,文松,你也長了,如今這明傑院,你也算小半個主子,去處理一下。」文松到是未曾想到,年汀蘭會將此事交給他。
「蘭姐,我,我不知道……」「你心裡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處理,蘭姐支持你!」年汀蘭一臉鼓勵,極為肯定的眼神,給了文松莫大的信心。
毫不猶豫,文松一下子就跳了出去,將那婦人一把拉開。「行了,不就是賣一個人嗎?你說,他值多少錢?我們買了!」
「你?你有錢?」那婦人根本不相信文松,他分明還穿著明傑院裡的學生服飾,哪裡會是個有錢的主?再說了,都說明傑院裡頭的人,要不就是最窮的,要不就是最有錢的,誰又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哪一類的?
文松冷哼一聲,「你就說,你這兒子值多少錢?」
那婦人見著文鬆氣度不凡,撇了撇嘴,「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我已經將他賣給宮裡的公公了,若是他不進宮,那我們一家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我出雙倍價錢,你還給他一份,還能多得一份。」文松話音剛落,那婦人眼神瞬間一亮,繼而又一臉失望。
「還是不行,這人不送去,我們家是要遭殃的,我家裡頭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我可不能幹這事兒……」
那婦人方才還是一臉兇惡,提及家中的小娃,到是溫柔了不少。
「倒也不是當真沒有良心的人……」年汀蘭小聲嘀咕。
一旁的郭一品微微嘆了口氣,「在民間,這種很正常,家裡人口太多,若是大的那個勞動力不夠,女孩被賣進窯子,男孩被淨身賣給宮裡,就為著養活下頭的弟弟妹妹,年小姐,還從未見過這事兒吧?」
「郭先生,見過?」年汀蘭的確是不知道,這民間竟然還會淪落到賣大養小的地步。
郭一品點點頭,「當年若不是我老師相救,我也該與這男孩一樣的命運。」
竟是這樣的淵源?
年汀蘭出身侯門,生而高貴,這所謂的民間疾苦,也只是在書本上,有所領略,她有良善的心腸,卻不見得可以切身體會他人的苦難。「如此說來,我未經他人之苦,還是不該對他人多做評判。」
郭一品點點頭,有的人,生來就是喊著金湯匙的,但是能夠像年汀蘭這樣,懂得自我反省的人,著實不算是多。「那個孩子頗有自己的想法,小姐若是願意的話,其實可以收下。」
「買下他的人,是哪位公公?」年汀蘭終於是開口了,那婦人是個聰明的,雖然渴望得到錢財,卻也知道,這已經答應了宮裡的事兒,是萬萬毀不得的,不然遭殃的,便是一大家子人了。
年汀蘭是天生的侯門小姐,那通身氣度,就是站在那裡,也是高人一等的,眼裡的傲嬌與漫不經心,讓那婦人看了眼,便連忙低下了頭。
這人貴氣逼人,讓人難以直視。
「是,是位姓李的公公,這幾年都是這位公公來我們村里收人。」婦人沒有任何遲疑,下層的百姓,對於上位者,終究沒有底氣。
年汀蘭點點頭,取下自己的身份玉牌,「文松,派人去皇宮角門說一聲,這個孩子受了重傷,我留著了。」
「是!」文松喜出望外,那婦人卻是更是驚訝,這是哪府小姐?竟然能將宮裡的人留下?
如今宮裡頭還在收拾三皇子的爛攤子,皇后被廢,這貴妃娘娘執掌後宮,想來都還未曾理順,要說一個小太監,應該也是無妨的,再者說了,宮裡頭,可還有程公公在,他是無論如何,也會賣年家一兩分顏面的。
婦人罵罵咧咧的走了,對一直抱著柱子的孩子並沒有留戀,到是男人,跟著女人走了,又三兩步跑了回來,從破爛的衣袖裡,掏出了一串糖葫蘆,扔在男孩面前,那糖葫蘆的顏色,與男孩下身留下來的血的顏色,一樣紅。
文松將人扶起來,「你爹娘走了,莫怕。」
年汀蘭看著文松,他到是將那男孩護得緊,看樣子,是想到他自己的過往了。
「給他尋個大夫,若是還有法子,便救一救吧。」年汀蘭不好說出口,這都被淨了身的人了,再想修復,只怕是不可能的。
「多謝蘭姐」文松將男孩摟住,男孩實在是瘦小,只怕連文松半個個子都達不到,哆哆嗦嗦要去撿地上的糖葫蘆。
文松看出他的意圖,將東西撿過來,「昨晚我爹便說,今日會帶我上街,還會給我買一串糖葫蘆,我本來想,一串糖葫蘆有七個果子,我一個,爹娘一個,弟弟妹妹沒有吃過,我便給一人兩個,如今,只好我一人獨享了。」
那孩子聲音很小,但是說的話,到是清晰得很,聽來讓人莫名一陣心酸。
「以後,我給你買糖葫蘆。」文松一口答應,年汀蘭到是詫異,這是頭一回見面的?
眼瞧著文松將人抱回去,年汀蘭看著郭一品,「你說文松與那孩子是頭一回見?」這文松的性子算不得自來熟,要說他平日裡,對其他人,可是嚴肅得很。
「看樣子應當不是!」
「好像是文松之前在做活的時候認識的,只是文松來咱們這兒之後,便沒有多少聯繫,但那個孩子,之前來過這裡一兩次,有時候,我還瞧著,文松將剩下的饅頭那些,送給那個孩子。」管家突然插了話,年汀蘭這才瞭然,難怪那孩子會徑直往明傑院跑,怪不得文松會這般緊張那個孩子。
「說來,還真是難兄難弟,這文松之前也未曾提過,若是早說了,那孩子也不至於這般遭罪。」一個男孩子,被淨了身,餘生如何好過?
「說不定是那個孩子自己不願意來,有爹有娘的,就是在吃穿差點,那也是願意與爹娘在一塊的吧?」郭一品一語道破,「只是如今被賣,逼得也只能來咱們這了。」
年汀蘭搖頭笑,「說來,咱們這明傑院,都快成避難所了。」
郭一品不置可否,「這裡的人,小姐若是用的著的,大可差使出去用了,莫要耽擱了小姐的事才是。」
「好,今年科考,還要煩請郭先生費些心 ,選了得力的孩子參考,若能有咱們的人進入朝堂,那才是為著日後做下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