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

2024-06-08 08:47:00 作者: 看人間

  這世上,所謂的青梅竹馬,只不過是由時間帶出來的情誼。

  就是有再多的欣賞喜愛,也會在時間的長河裡,變得平淡不已。再是深刻的感情,也經不起,突然而來的新鮮感的衝擊,尤其是付出了真心的新鮮感。

  當年的郭一品,也以為自己與文淑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沒有那個人的出現,說不定,文家現在依舊,是以前的那個文家,而他,早已經與文淑兒成親,也許早已有了兒女為伴。

  崇明山的夜晚,實在是有些冷,玄淵帶著文松外出找打獵找柴火,年汀蘭守在屋內,照管郭一品。

  

  郭一品的發須烏黑濃密,連帶著眉毛也是如同描了炭。

  要說這樣的男子,若是沒有那鬍鬚遮面 ,想來該是一位偏偏公子。

  年汀蘭看得入了神,郭一品緩緩睜開眼,眼睛已經恢復清明。

  看著年汀蘭,又閉上了眼。

  「玄淵與文松出去了,這屋子裡,如今就你我二人。」年汀蘭直入主題,畢竟時間不多,他們應該一會兒便會回來。

  「那個人負了你,你當真要為了她,一次次辜負你的恩師嗎?」

  年汀蘭幽幽開口,郭一品猛然轉過頭,直直地盯著她。「你知道了?」

  看他神情緊張,年汀蘭不由得在心裡舒了一口氣,她的猜想果真不錯。

  郭一品,當真就是皇后當年的意難平!

  難怪,皇后對自己會有一種莫名的憐憫,說來不過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想到此,年汀蘭忽然有些打退堂鼓,郭一品,到底是請還是不請?

  一邊是舊情人的兒子,一邊是自己的師兄弟,到底是幫哪一方,都是難事。

  「我知道的並不多,郭先生實在不必緊張,再說了,都是在宮廷里行走的,該說不該說,汀蘭都是有分寸的。」年汀蘭只是在心裡頭猜,也只是試探的問了一下,沒想到,還真有此淵源。

  郭一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世人都說我恣意灑脫,卻不知,我委實是這世上最苦之人,這般羞愧難安的活著,真是不如死了才好。」

  「死?郭先生若是當真想死,恐怕也不會活到現在吧?」年汀蘭並沒有給郭一品留下顏面,她直接點出了郭一品的真實想法。

  郭一品連僅存的一點偽裝也只有卸下來,「是,我怕死,我怕我死了,看不到那些該遭報應的人,卻遭不到報應。」

  郭一平的眼神里,露出一絲恨意,卻又有無窮無盡的無可奈何。

  「我不想她死,於是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與她父親,設計陷害老師。我悔恨,我懊惱,我甚至想過去揭穿他們的真面目,但是我下不去手,我,實在是懦弱。」

  郭一品眼淚鼻涕直流,這是這麼多年來,他頭一回,面臨自己的內心。

  說話間,又在往床下爬,爬到酒堆里,咕咚咕咚地,將酒水往自己嘴裡灌。

  年汀蘭心中巨驚,當年的事,果真是有貓膩的。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陷害文先生?」

  嘭!郭一品一把扔了手中的酒罈子,年汀蘭渾身一驚。

  「為什麼?還不是為了那個位置?她已經是皇后了,不論是哪一個皇子稱帝,她都是太后,偏偏她定要她自己的兒子成為太子。」

  郭一品一句話,道出皇家齷齪。

  年汀蘭還未從震驚中緩和過來,卻又聽見郭一品一聲冷笑,「當年她的大兒早夭,玄淵又是皇子裡頭,唯一的弟子,就這麼說吧,他可以說是,眾望所歸,畢竟,沒有人會覺得,文大人的學生,不是顆好苗子。」

  年汀蘭心裡一陣發涼,這是第一次,她真真切切的接觸皇家辛秘。

  文書衡當年,究竟是怎麼樣的地位?他的學生,便是最有支持者的東宮人選?

  「那玄淵之後出宮從軍……」

  「呵,一個皇子的老師,意圖篡位,你覺得他還能怎麼辦?只能遠離是非場,從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郭一品,身處其中,卻又置身其外,事事看得清楚,但又事事不曾參與。

  「那先生,如今還是對她不忍心嗎?」

  年汀蘭思慮片刻,如果此人還是 維護皇后,那麼,她不用也罷,畢竟她現在與玄淵,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前路艱險,她萬萬不敢輕易冒險。

  郭一品哼哼直笑,笑得有些悲涼。「我都將那些辛秘之事,與你說了,你說我還能不忍心嗎?當年,我已然錯了一回,如今又如何能再錯下去?」

  年汀蘭微微停頓,「郭先生,可願與我回京都?不入朝,不應酬,我只設一學堂,尋了有心讀書的孩子,交由先生教導。這樣一來,也不枉費當年文大人對先生的一番傾注。」

  世人都說,這個郭一品,可是比如今在朝的曾志帆,還得當年文大人的讚賞,就這樣,埋沒在深山裡,未免可惜了。

  「我,幫不了你們什麼。」郭一品有氣無力,似乎對自己極為不信任,看樣子,他對自己實在是失望透頂。

  聽著這話,是鬆口了,年汀蘭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裡奇怪,莫不是,當真是自己說的合了他心意?這般輕易就應承下來?

  「不用先生幫什麼,先生回了京都,便是我學堂里的教書先生,若是先生不想見故人,少些紛擾,大可更名換姓。」

  總歸人是有心跟著回了,年汀蘭總不能自己拒絕,大老遠的來了,就算他對皇后舊情未了,只要不參與玄淵的事兒,想來不會有多大的問題。

  有腳步聲傳來,年汀蘭向門外望去,果真是玄淵與文松回來了,兩人手裡提溜著兩隻兔子和一捧野菜。年汀蘭之前派來的兩個家丁,手裡抱著兩捆柴。

  郭一品瞧著,笑了笑,「倒是自力更生,看來軍營的生活,讓二殿下成長了不少,多年未見,倒是更加會生存了。」

  年汀蘭覺得郭一品這話有點意思,想要更往深里問,門外頭玄淵已經朗聲喚了起來,「汀蘭,今夜與你做只烤兔,保准你吃著新鮮。」

  玄淵剛把東西放下,一進門,瞧著郭一品已經醒了。「喲,還當你要昏睡多久呢,這就醒了?」

  郭一品並不理會他,自顧自又飲了一口酒。

  玄淵皺著眉,「文松還在呢,你就是再放縱自己,也該在孩子面前克制些吧?」

  玄淵這話,倒是點醒了郭一品,手裡的酒,瞬間就不香了。

  「無妨,我打小便與酒鬼生活在一起,見慣了,總歸郭先生,不會趁著酒意打我,便是最好。」文松輕車熟路的收拾起柴火堆,嘴裡無心說出的話,讓在場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相互看了一眼,心頭都不是滋味。

  尤其是郭一品,重重地將罈子放下,偏偏倒倒出了門,跌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以前,經常有醉鬼打你?」

  文松微微一愣,看了看直直地將他看著的三位大人,撓了撓後腦勺,憨憨一笑,「唉,我爹想不通,心裡憋屈,我不是他親生的兒子,醉了酒打我,也是正常。」

  「你不是你爹親生的?那你爹是誰?」郭一品沒有理解這話,文松的爹不是親生的,那他爹能是誰?

  年汀蘭上前,拍了拍郭一品,又走到文松面前,幫他打理柴火,雖然不熟練,但總歸看見文松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聳了聳肩。

  「我也不知道,我娘說,她被賣到青樓沒多久,就有我了,我爹,她也不知道是誰。」

  文松話語裡的故作輕鬆,讓人有些莫名心疼。

  「松兒,不想說就不說,都過去了」年汀蘭本來心硬,卻仍舊有些難受,這樣的文松,與上一世的自己,有什麼區別?

  文松搖了搖頭,「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過去再不堪,那也是我的過去。我娘說了,活在當下,期望未來,才是正經的。」

  好一句,活在當下,期望未來,這裡的三個大人,都沒有一個小孩子活的通透。

  文松與那兩個家僕人,在一同備吃食,玄淵與郭一品坐在一處聊天,年汀蘭靜靜在一旁聽著。

  「皇上當初下令,所有人不得與文家人打交道,二殿下,你不怕受到牽連?」

  玄淵看了看文松,「父皇只說朝中人,並沒有說女眷類不能與之往來,文松,是汀蘭帶回來的。」

  郭一品看了看年汀蘭,「你不怕?累及年家?或者,累及你未來的夫家?」

  年汀蘭看著郭一品,開始有些明白,郭一品為何會往這深山裡跑了。說白了,這個郭一品,才學一類或許斐然,但這人鐵定是個膽小之人,不然也不至於翻來覆去的,詢問他人的想法。

  年汀蘭搖了搖頭,又點點頭,「若是我孤身一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我這身後有年家,還是怕。」

  「那你為何?」要領了他?

  郭一品的話並未說完,但其中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年汀蘭扯了一抹笑,輕輕碰了碰自己的鼻尖,「不滿郭先生,我都是這會才知道,聖上下了旨意,不得與文家人往來。」

  若是提前知道,哪裡會有這般大的膽子?

  年汀蘭看向玄淵,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陷阱裡頭,而且還是自己巴巴鑽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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