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深山
2024-06-08 08:46:58
作者: 看人間
崇明山,算不得高,甚至沿途而上,都沒有特別的陡峭之處。
但是勝在景致怡人,一路紅花綠樹青草,看起來到是個極好的地方。
年汀蘭派來的人,指著不遠處大茅草房,「那便是郭先生的屋子,他這個時候,正在午睡。」
年汀蘭看著兩人身邊的火堆,一堆又一堆,路邊還有許多動物的骨頭,想來,也是在這裡待了許久了。
「你們先下山吧,辛苦了。」
「小姐,郭先生就一個人住著這裡,不喜歡說話,您,若是不成便下山來。這山裡頭,夜間似乎有野狼出沒,還是有些危險。」
其中一人有些不放心,他們在這山上待了許久,除了白日裡尋些吃食,到了夜間,簡直是不敢離開火堆,一則是冷,二則是有野狼出沒,也不敢輕易拿了性命去博。
年汀蘭點點頭,神色凝重,這郭先生,脾性這般不好,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心裡頭覺得有些難,面上卻也只能裝作胸有成竹。
玄淵卻是牽著年汀蘭便往茅草屋走去,年汀蘭有些猶豫,「殿下,郭老在休息,咱們還是先等等吧。」
「你且隨著我,我敲了門,他若是不出來,我便撞了門,看他還能繼續在裡頭裝睡不?」
玄淵老早便聞見了一股酒味,又有叮叮噹噹酒瓶子碰撞的聲音發出來,顯然那裡頭的人,根本就不在睡覺的。
「郭一品,還不快開門?是我,玄淵!」
玄淵?在一介平民面前,玄淵雖然語氣差了些,但報的是自己的名字,半分皇子架子都沒有。
這倒是,讓年汀蘭也有些詫異了。
屋內叮叮噹噹一陣響動,不肖片刻,茅草屋的門,便打開了。
這個人,該如何說呢?
一頭黑髮披散,長過後腰,一捧黑須,直垂下腹,一身深棕衣衫,看不出新舊幾何?
一開門,那股酒味更深,透過縫隙,年汀蘭一眼便瞧出,那屋子裡頭,酒罈之類,占據了大半。
「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
玄淵皺著眉頭,滿臉嫌棄。
那人看著玄淵,眼裡分明還是醉意頗濃。「比不得二殿下,是越發的意氣風發。」
「他便是你尋的郭一品,你看看他這模樣,還用嗎?」
玄淵看向年汀蘭,眼前這一幕,著實是震驚了年汀蘭。
這個人,便是郭一品,看那模樣,也不過而立之年,如何就是郭一品了?
郭一品瞧向年汀蘭,打量了半晌,「年家的女兒?年汀蘭?」
年汀蘭頗感詫異,這個人,如何知道自己?
「郭先生,認識小女子?」
郭一品冷哼一聲,「我是不想認識的,這個人打小對你,便不曾心懷好意,你就是掉了一根頭髮絲,我都能被迫知道。」眼神看向玄淵,這話里不免充滿了揶揄。「到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你們還真在一塊了?」
郭一品斜靠在門上,似乎是飲了太多的酒,整個人顯得有些萎靡不振。
「郭先生說笑了,我們此行,來尋郭先生,是有事相求。」年汀蘭直入主題,這郭一品,這副模樣,也不知道當真能不能勝任?
只是心裡憑藉著對墨卿桑的信任,她還是願意試一試的。
郭一品扯了扯嘴角,「那兩個人,就是你派來的?」
年汀蘭點點頭,「我應該說的很清楚了,不想再入京都,那等是非地,不是我等閒散人可待的。」
郭一品並沒有給年汀蘭留下說話的機會,轉臉看著玄淵,「你若是來看我的,便去買兩壇好酒來,你我師兄弟還可以喝兩杯。若是來與這個女人,一道說情的,便帶著她一同回去吧。」
當初連皇上都敢辱罵,而且還不受責罰的人又如何會對一個皇子心有畏懼?他與玄淵之間,倒是半分尊卑也不見。
茅草屋大門敞開,郭一品又一倒一歪的,躺倒了他的床上,屋外幾人,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玄淵看著年汀蘭,嘆了口氣,「他性子倔強,當初我要他入我府上,都不曾答應。」
年汀蘭略微沉思,看著郭一品背對著他們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我當郭先生垂垂老矣,沒曾想,還是與殿下一般的年紀,當年文家之案,早已過了十多年,要說郭先生這般蹉跎時光,浪費光陰,也不知是不是辜負了當年文大人的栽培?」
玄淵搖了搖頭,郭一品比他大了不過七八歲,只是當年之事對郭一品來說,打擊更甚,畢竟皇上雖然處置了文書衡,但是對他們又是網開一面。一邊是師傅的仇恨,一邊又是君上對他的縱容仁慈,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當真是一個考驗。
「當年的事,你了解的不多,還是莫要妄加評論。」文家的事,對玄淵來說,未嘗不是一件痛事,不論那件事是真是假,只是文書衡當年的威望實在是太高,在朝中,一句話便是眾臣相隨,就連皇上都懼了三分,這種現象,如何能在帝王家出現呢?
年汀蘭見玄淵並沒有執意相邀的意思,不由得伸手牽住他的衣袖,「殿下,我辦學,未嘗不是在為殿下收攬俊傑,如今三殿下與四殿下都在廣羅人才,殿下難道就不想也為自己打算一二?」
玄淵與郭一品明顯是有交情的,年汀蘭的眼角,注意到郭一品明顯姿勢有些僵硬,想來是在聽自己的話。
「殿下,你我不日就將成親,那學堂,便是咱們一同的事兒,有時候,去外頭招攬有識之士是一方面,最為要緊的,還是自己培養屬於自己的人,咱們尋些好苗子,總能少些意外不是?」
玄淵只當年汀蘭想要創辦學堂,只自己一時興起,或者當真是為了那些讀不上書的孩子,不曾想,她竟然還有為自己考慮的一面。
一時間,內心不免一陣動容。
「汀蘭,我並不想你為我的事兒,多有操心。」
玄淵的話是這麼說的,但是兩人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會選擇對方,難道不就是因為對方能為自己創造更大的利益嗎?
有些事兒,大家明白就好,但實在沒有必要說開。
年汀蘭笑了笑,「你我日後成親,便是夫妻一體,如何能當真不管?二殿下,前路險象重生,我不過是想多為你尋些臂膀。」
這話,半真半假,年汀蘭慣會察人神色,那郭一品對玄淵,顯然是有些情分的,他萎靡多年,如今也該他出山了。
玄淵動容,「汀蘭,我說過,只要你與我一心,那些東西,我都可以放棄。」
年汀蘭只當玄淵這話,是在說著玩,哪裡可能當真放棄?悉心圖謀這般久,如今此番神情,也不過是與自己討好罷了。就像是年汀蘭此時,不也在利用玄淵嗎?因時制宜,這是最好的法子……
郭一品久久沒有反應,年汀蘭有些失望,看來,玄淵對他來說,還不是一個必須要出山的理由。
就不見屋內人有動靜,年汀蘭便只有給文松使了眼色。
文松這才上前,「蘭姐,咱們還是走吧,我瞧著你給我尋這師父,也不見得是個厲害的。」
「文松,不得無禮!」玄淵輕聲一呵!
年汀蘭伸手攔住玄淵,「松兒,這郭一品,是你外祖的關門弟子,外界傳,他可是你外祖最為喜愛的,你外祖的眼光還會差了嗎?」
是了,年汀蘭必須要將文松帶上,其用意便是在此處了。
世間諸事巧合,件件緣分,兜兜轉轉,終究還是那些人。
郭一品這一會動作到是極快,跑到門口,滿臉詫異。
「你說,他叫什麼?」
還有什麼事,能比讓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忽然有了光亮,來的讓人興奮呢?
年汀蘭斜昵郭一品一眼,「郭先生不是對世間之事,沒有興致了嗎?」
「你姓什麼?你母親是誰?她說的,你的外祖,是什麼意思?」
文松被郭一品一把扯過,身子骨本就瘦弱,那麼一扯直接將人扯到了郭一品懷裡,一股酒味,瞬間包圍文松。
「文家的男丁,不是早就被,被……」被割了陽器,扔到西南之地,成了最為下等的人。
「你忘了,這文大人還有一個女兒,被賣到了青樓?」年汀蘭出聲提醒,「這個孩子,便是她的。」
「汀蘭!」
玄淵喊住年汀蘭,眼神里,顯然是不願年汀蘭將這事說出來。
「你,你是淑兒的孩子?」郭一品雙手顫抖,有些難以置信。「你,你多大年紀。」
「虛歲十三!」文松站穩,離了郭一品兩步。
「我,我,沒想到,沒想到……」
郭一品有些激動,將文松看了又看。「她,她讓你姓文?你,你,母親可好?」
文松低下頭,看了看年汀蘭,見年汀蘭點點頭,這才說到,「我母親,已經去世了。」
沒有人能過體會這樣的感受,一陣狂喜,狂喜之後,便是一陣狂悲,痴痴笑笑,渾身抽搐。
年汀蘭慌了神,文松嚇的站在一旁,渾身僵硬。
玄淵上前,一把敲暈了郭一品,將人扶上了床。
「一品當年,深受文先生喜愛,一心將他當做麼婿培養,他與淑兒,青梅竹馬,情深意篤。」
三人進屋,屋裡只留一張床,其餘便是半屋子的酒,滿的空的,混雜在一起。
當年之事,只玄淵清楚,是是非非,已經隨著時間,變得有些模糊。
「那他為何,會任由文淑兒流落青樓?」年汀蘭無法理解這樣的感情,既然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兒,如今多年未見,聽見她的離世,都能失了神智,如何會在出事之後,便獨自躲在這深山裡偷生?
玄淵搖了搖頭,「當年的事,誰也說不清楚,文先生有沒有造反的心思,父皇有沒有錯判忠奸,我們都不知道。」
年汀蘭是無知的,自以為仰仗文家與郭一品的關係,帶文松前來,總會有所作用,不曾想,竟是誘得郭一品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