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人
2024-06-08 08:46:29
作者: 看人間
杏林齋一如往常,安靜森嚴,井然有序。
年汀蘭如今已然是杏林齋的常客,都不需要書童來帶,她便徑直找到了墨卿桑。
「你往後來,應該派人提前通報一聲,不然若是撲了空,豈不是白費了路徑?」墨卿桑墨法如瀑,一襲黑衣,繡了白鶴閒雲,好是一派仙人模樣。
年汀蘭並不理會他,將手裡的書,遞給墨卿桑。
「我心裡頭,有一打算,墨先生,可願一助?」
墨卿桑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轉身瞧著年汀蘭,「年小姐,想要在下做何事?」
年汀蘭跟著墨卿桑,一起站在窗戶邊,看著樓下,杏林齋盡收眼底,人如螻蟻,好是渺小。
「你這杏林齋,廣羅天下名書,來的儘是些高門望族,可是,墨先生可知,底層,還有多少人,其實也想進這杏林齋,可是苦於沒有機會?」
年汀蘭說的不假,這杏林齋門檻太高,就是一個小書童,都是極有眼力見識的。
來的人,大多有著極高的社會地位,許多中下階級的人,根本就沒有機會,享受到這杏林齋的資源。
墨卿桑微微笑,「底層的人?年小姐可知,在我這杏林齋,就是一個小小書童的月錢,都比一個五品官員的月錢來的高?若是我這杏林齋,不接待如同年小姐這般的世家子弟,我又如何養得起那些人?」
年汀蘭低垂了頭,在心裡盤算著自己手裡那麼點錢,到底該如何開始自己的計劃。
墨卿桑看著年汀蘭笑,看著這個空有一堆念頭,但又苦惱自己沒有錢財,而面露難色的小姑娘,這心裡,是軟了又軟。
「先說說你的想法,你想要做什麼?」
墨卿桑實在不忍心,看她為難,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我想辦一個學堂,專供有意讀書的貧苦子弟還有無父無母,流浪在外的孤兒……」
「包攬衣食住行?」
墨卿桑幾乎不用年汀蘭多說,立時便明白了年汀蘭的意思,這貧苦子弟,還有孤兒,大多在為生計憂愁,年汀蘭想要讓他們讀書,這意思,無疑是要包攬衣食住行了。
年汀蘭點點頭,她也覺得這個計劃有些難行,私心裡,是想要籠絡一批自己的人,但最為要緊的東西——錢財,她沒有啊!
「覺得泄氣了?」墨卿桑帶著些揶揄。
年汀蘭沒有好臉色,斜看了一眼墨卿桑,「總歸要解決,最為要緊的東西才是,何談什麼泄氣不泄氣?」
墨卿桑到是頗為滿意年汀蘭這一點,總歸不會輕易就放棄,就是沒有機會,也總會想著創造些機會。
有人送了茶水點心上來,墨卿桑將年汀蘭帶到桌邊,「聽說你喜好,桂花味的東西?我這裡給你備下了些桂花糕,嘗嘗?」
「我這人喜好不定,前段時日是喜歡過桂花香味,如今卻是不甚有興致了。」
年汀蘭在墨卿桑面前,到是連客氣也不願客氣一下。
墨卿桑有些哭笑不得,像這種人,他的情報就是再多再及時,來趕不上她的變化來的快啊。
「總歸還是嘗嘗,好容易尋了個 會做桂花糕的廚子」
年汀蘭只當墨卿桑是在客氣,畢竟哪個做糕點得師傅,不會做桂花糕呢?都是最基本的東西,只看做得拿手不拿手罷了。
一塊淺黃的糕點被墨卿桑遞過來,小小一朵,狀似桂花花朵,就是那裡頭的花蕊都是惟妙惟肖,若不是比普通桂花稍大些,幾乎讓人看不出與真花的差別。
年汀蘭拿在手裡,掌心有些涼,仔細打量,隱隱有桂花香味飄出,更覺這玩意兒精緻。
「這小東西,做的到是精巧」
侯府嫡女,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只這樣的桂花糕,卻是頭一回,色香味俱全,十足十的像極了真正的桂花。
墨卿桑看著年汀蘭這般欣喜,嘴角也是不由自處,露出一抹淺笑。
「快嘗嘗!」
年汀蘭看了看墨卿桑,又瞧了瞧盤子,一小碟盤子裡,鋪著一層冰塊,冒著淡淡的寒氣,冰塊上,就盛著三朵這精美絕倫的桂花糕,著實是有些不忍下口。
奈何墨卿桑眼神鼓勵,年汀蘭緩緩將糕點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瞬間清涼,順著年汀蘭的喉嚨滑入腹中。
看著年汀蘭的表情變幻,墨卿桑莫明眼底笑意更深。
「這是何物?竟然入口即化!」
「喜歡?」
年汀蘭點點頭,「這東西,說不上特別美味,就是那種口感,還有這種清涼感,著實新奇。」
「這東西,做出來有些費時費力,所以成物不多。」墨卿桑極為自然的,又將東西遞給年汀蘭。
「你若是喜歡,我便將這個廚子送給你,屆時,你想吃,就讓他給你做。」
年汀蘭也不客氣,將東西放進嘴裡,再次品嘗了一下。
「這東西,這個時候便要冰塊了,還是莫要這般奢侈,你快莫要將人給我,我若帶回去,我侯府也沒有那麼多冰來造作。」
年汀蘭看著墨卿桑又將東西遞過來,連忙擺手,「我已經吃了兩塊了,這塊給你。」
墨卿桑的手停在半空中,「快些拿去,這東西,在手裡太久,也會化了,莫要浪費。」
本想再次推拒,誰知道墨卿桑卻是趁著年汀蘭不注意,瞬間便將東西放進了年汀蘭的嘴裡。
人便是這樣的,有時候分明是想要那個東西,卻偏偏因為客氣,總會客套一二。
墨卿桑也覺得那東西稀罕,但,是她喜歡的,總歸是想著她的。
「你個傻丫頭,你當我將人給你,是為了你自己?不是想要籌集你辦學堂的經費嗎?若是將這小食,推到達官貴人面前,你覺得能得多少銀錢?」
墨卿桑到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這東西新奇,想來是能成為一道高門裡的好點心。
年汀蘭恍然大悟,喜笑顏開,「這……,多謝墨先生!」
墨卿桑瞧著她欣喜那模樣,仿佛是有光芒照射在臉上,明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杏林齋的門,開開合合,總歸是又送走了年汀蘭。
墨卿桑繼續站在欄杆處,看著她上了馬車,不見了蹤影。
有一女子,著白衣白裙,端著新換的茶水上來。
「先生還不與年小姐明說?」
「她從未問過……」墨卿桑的言語裡,略帶落寞,低著頭,略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新荷,聽說她與二皇子定親了?」
被喚作新荷的女人,微微楞了一下,手裡的茶水端到墨卿桑面前,看著高處的風,肆虐的吹著他蒼白的臉頰。
「她不問,先生便不說?」
新荷並不回答墨卿桑的話,從這消息傳來,他已經問了不下十次,明明是已經清楚了解的消息,卻總要當自己才知曉。
墨卿桑目露落寞,「如何說?難道要跑到她面前告訴她,我是巫族人?當年承蒙她相助,好容易躲過追兵,留下一命的小黑子?」
說完,墨卿桑眼裡都閃過一抹自嘲。
哪怕自己如今,坐擁這天下最全的信息庫,還有富可敵國的隱形財富,但是,他在她面前,總歸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四處奔走逃命的小黑子。
新荷微微失神,向來淡定睿智的杏林齋齋主,哪裡有如此自卑自憐的時候?
「齋主對年小姐,究竟是何種心思?」
新荷的手,早已經緊緊握在一起,手心汗涔涔,濕漉漉地一片。
墨卿桑一口飲盡茶水,連帶著高處冷風。
「她若安好,便是心之所願。」
新荷的手背上,青筋爆起,「齋主,救命之恩,自當是湧泉相報。只是齋主對年小姐的心思,莫不會影響咱們的復仇大計?」
新荷終究沒有忘記自己的位置,墨卿桑明顯已經不願再與自己多說,自己也不會自討無趣。
杯子被墨卿桑一把扔給新荷,「你今日,話多了些,往後無事,就讓墨邪將東西送來便是。」
新荷臉色通紅,自己一時心切,搶了墨邪的差事,不曾想,齋主竟是如此不領情。
只是新荷只顧自己心思,全然未曾想到,墨卿桑,也正因年汀蘭已定的親事,還在心頭反酸。
巫族人擅占卜,墨卿桑早就給自己卜算過,與年汀蘭無緣,有些事,爭得過命運之神,可有些事,當真是命中注定。
當年她是將軍之女,一時性情,將逃亡邊關的他藏在帳內,助他躲過一劫。
這麼些年,想必她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她能忘,他卻不敢忘,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創下如此身家,再次回到京都,來到有她的地方,恍然卻是陌生人。
「齋主,年小姐,即將是皇家的人。」
新荷這話是為提醒墨卿桑,也是為自己心中一時氣憤。
無疑,新荷是了解墨卿桑的,她觸及到了他心中最為敏感的地方。
一雙淡漠的眼睛,看向她的時候,迸射出一股冷光,像是一瓢最深的井水,猛然潑在臉上,一股透心涼。
「滾下去!」
聲音不大,卻驚得新荷心間一跳。
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瞧著他大手一伸,扯過屏風,驀然阻擋在兩人中間,僅此的那麼點勇氣,也被打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