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二十八）

  十三仙跟白朗分別後，接到了顧星的電話，對方約她見面，說事態緊急。

  於是十三仙來到雜誌社樓下，只見顧星風塵僕僕趕來，一把拉起她，七拐八拐走進了小巷子裡的咖啡廳。

  十三仙說，「我以為可以直接去你的辦公室里談。」

  顧星說，「我一個小記者哪會有自己的辦公室？況且這件事也不方便在別人面前……」

  十三仙會意，「所以你查出了什麼問題？關於張蒙案，還是關於胡安？」

  顧星無奈地說，「胡安，這女人可比你要難對付得多，她現在相當於我的老闆。」

  顧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提到王麗英的時候，十三仙明顯來了興趣。

  「你是說，胡安也想讓你從王麗英口中詢問關於2·19案的消息？看來她也想搞清楚當年的真相！」

  顧星說，「她只說是為了她的家人，2·19案是所有的原點，在那之後，各種各樣的詭異事件就層出不窮了。」

  十三仙細數，「2·19案之後，『天至』傳說更加盛行，沈西來開始四處買地、建房，出現了北斗七星布局樓盤的雛形。

  

  「接下來，沈西來的女兒沈思月離奇失蹤，其實是被殺死並且分屍，而後喜福會中的黃門和柳門開始有意變賣房產，逐漸退出彭城，再往後就是胡門在山上遭遇車禍、白門又遭人殺害。」

  顧星感嘆，「沒想到，2008年的彭城居然發生了這麼多駭人聽聞的事，我們所看到的，都不過只是一些零散的事件，沒想到它們彼此之間有如此之深的關聯。」

  十三仙說，「王麗英已經說出了非常關鍵的一部分信息，看來當年J組織一直把想要除掉的目標瞄準沈思月，但具體怎麼做還未決定。

  「殊不知戴磊也在跟警方聯絡，甚至直接協助警方部署了2·19案。那次案件里，J組織損失慘重，不僅是貨物，還有多人直接被警方擊斃。

  「這種仇恨，讓他們下定決心，必須狠狠懲罰告密者、以儆效尤。所以只是殺了沈思月還遠遠不夠，還要分屍，甚至……」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裡暗暗回想，陳莊洪對她所說的那些。藉由埋屍的地點，藏下同樣會牽連沈林兩家的證據，以此對他們造成威懾的效果。

  顧星感到不寒而慄，「那麼胡安她查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呢？如果正如你所說，她之前通過各種方法來教唆別人犯罪、甚至殺人，她是不是想報仇已經想瘋了？」

  十三仙搖搖頭，「報仇的方法可以有很多種，我想她在查明當年事實的同時，還想把當年相關的人都吸引出來。雖然不知道她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但每一步其實都是為了牽出一段陳年往事，再牽出一個相關人物。

  「至於其他的人，應該都是她為了做局而製造的噱頭。就像我之前告訴過你的，她把人當成工具，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顧星感到隱隱擔憂，「你說我現在也是她手中的工具嗎？」

  十三仙抬眼注視著顧星，「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上了。」

  「她現在贊助了我在雜誌上的《寄生天使》專欄，但我已經想過了，這個專欄開辦這麼多年，始終沒能為那些女囚們做過什麼，本質上並沒有什麼用，」顧星說，「所以如果專欄不能繼續下去，我也能夠接受。她不能用這個專欄來威脅我。」

  十三仙說，「你能放棄這個專欄，說明它對你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它只是一個載體。你希望通過它來幫助那些女囚，這才是你的目的，而這個目的，現在你也沒有放棄對吧？

  「甚至還因為自己沒能幫得了她們而陷入到自責當中！胡安如果盯上了這一點，那麼再利用你，恐怕就會很容易了。」

  顧星頭皮發麻，「她不會的！她從來沒有跟我提過相關的事情！」

  十三仙被她驚慌的神情逗笑，「別那麼緊張，我也只是猜測而已，順便提醒你注意，千萬不要有太多的執念，也不要相信她開出的條件。不管是查王麗英也好，還是查張蒙也好，如果感受到危險，就立刻停下來。記住我的忠告！」

  顧星說，「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在東渡河的時候，你還建議我去查一查2·19案，並且主動把跟胡安有關的消息告訴給我，現在怎麼又這樣勸起我來？」

  「因為你是無辜的人，我不希望你被牽連進來，」十三仙幽幽地說，「就像白朗所講的，這件事情里，決不能再有無辜者受害了。」

  白朗感到很疲憊。也許人就是這樣，往往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環境裡，才最容易卸下防備，感受到最真實的疲倦。

  現在他走進局裡，走到自己平時常用的桌子前，一路來來往往的警員都注視著他，很安靜，沒人跟他說話，但彼此之間都交換著奇異的眼神：看看吧，有嫌疑殺死汪筱的人，如今竟然自己出現了。

  白朗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在桌上抹了一手灰，正在嘆氣之際，小凱走上前來叫他，「狼哥。」

  白朗笑笑，「怎麼幾天不見，大家變得這麼拘謹，好像只有你一個人認識我似的？這場景好像我剛調回支隊的那天，我走進來，也是一樣，所有人對我行注目禮，表情都不善，只有方舟組長跟我打了個招呼。

  「他說，『聽說你可是精英啊，以後大家一起並肩奮鬥吧』，這話我記得可清楚了，什麼時候也忘不了。」

  小凱說，「狼哥，你……」白朗打斷他，「算了，本來想著你們誰去跟丁局匯報一聲，說我回來了，聽說大家都在找我，我也不想再給各位添麻煩，就主動來了。但現在看來，丁局已經知道了。」

  小凱回過頭去，這才看見，丁局已經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正站在門口，表情陰沉。

  白朗倒是笑得爽朗，乾脆揮著手起身，「丁局，您找我？我這就過來。」

  說完這句話，他又看向小凱，壓低聲音，「組長留下的那個護身符，你還帶在身上吧？」小凱點點頭，「一直帶在身上。」

  白朗說，「你借我用一下，我保證一定很快就還給你。」

  白朗走進辦公室，在丁局面前坐下。他始終面帶笑容，事到如今，反倒沒有此前那麼焦慮。

  丁局說，「局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得力幹將，方舟出了事，我明白你很著急、很自責，可是為什麼一定要不聽組織的命令、私自採取行動呢？你知不知道你鬧出多大的亂子？汪筱死了，分局的領導直接來找我要人。人家要的不是屍體，人家要的是兇手啊！」

  白朗問，「那你覺得我是兇手嗎？」丁局說，「我知道你不是，你不會殺人，你去見汪筱也一定是為了找證據。可問題在於你去之前根本沒有經過組織的同意，也沒有其他同事一起，這樣會引起多大的誤會？」

  白朗說，「那你覺得是誰殺了汪筱？」

  丁局皺眉，「現在案子還在偵辦……」

  白朗說，「不，我不要調查結果，我只想聽聽你的想法，就第一感覺，你覺得汪筱為什麼會死？」

  丁局想了想，「很顯然，是跟方舟的案子有關，在現場，汪筱作為倖存者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所以兇徒不想讓他活下來。」

  白朗點點頭，「有理，但如果說汪筱看到的是那個澳門人陳莊洪的手下，那據我所知，陳莊洪已經跑了，沒必要再進一步趕盡殺絕。所以汪筱看到的，或者說知道的內情，是跟目前還在彭城的人有關。」

  丁局不說話。

  白朗繼續說，「如果說是跟之前我們已經懷疑過的人有關，比如沈氏集團的沈西來，比如林氏集團的林春山、林櫻等等，這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早就一團亂麻了，殺掉汪筱也並不能推翻之前的調查。

  「所以汪筱牽扯到的，是在目前的調查中，還沒有付出水面的那股勢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丁局抬起眼睛，「白朗，聽起來你的調查好像有了不少進展，你說吧，那股勢力是誰？」

  白朗露出笑容，「從十年前的2·19案開始，處於整個謎團正中心的，一直存在一個關鍵角色，只是因為他代表正義，所以才一直被我所忽略。那就是警察。」

  丁局打斷他，「白朗，你是暗示這裡面有警方在搞鬼？你是在懷疑我們自己的隊伍嗎？」

  白朗說，「我並不是懷疑隊伍，我只是懷疑你。」

  這句話說完，他把從小凱那裡借來的護身符輕輕放在桌上，「這東西是你的吧？我已經去問過柳鹿了。你還記不記得柳鹿？她就是當年喜福會內柳門的後人，她一眼就認出這個符紙是她父親的手筆。

  「她還記得，在十年前，有一個警察，親自來到喜福會內，向柳門求了一個平安符。而不久之後，2·19案發生了，而這個警察，竟然成了最重要的立功者。」

  丁局看著那個護身符，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是啊，這個符好像真的很起作用，在好幾次生死關頭，都保護了我。所以那天出任務之前，我把它送給方舟。

  「我跟他說，你年輕有為，有大好前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可是沒想到，這符保護了我，卻沒能保護得了他。」

  「當年你到喜福會去，真的只是為了求這一道符嗎？」

  白朗問，「當年在整個團伙內部，到底有多少人在跟你秘密接洽？還有我父親，我記得你們似乎有過幾次交集，可是他從來不肯告訴我。

  「甚至當年他讓我去傳口信時，關於究竟是鵬城的哪座浮橋，也是你給了我錯誤的指示。雖然我也不想把你想像成一個壞人，但事已至此，你還不說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