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尾（二十七）

  白朗離開東渡河女監，掏出手機看到數個未接來電，分別來自方舟、十三仙以及胡安。前兩者都補發了信息過來。方舟說，「關於下午的安排，回隊裡從長計議。」十三仙說，「你在哪裡？現在我跟沈天青在一起，我懷疑他的處境很危險。」

  白朗想了想，先給胡安撥了電話。聽筒那段她的聲音依舊輕快，「白朗警官，今天忙什麼呢？居然還有空理我？」

  白朗說，「你有事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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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安說，「我想著要找你兌現我們上次的約定了，還記得嗎？隨叫隨到之約？」

  白朗嘆了口氣，「今天不行，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了，走不開。」

  「工作就那麼重要嗎？」胡安的語氣漫不經心，「從過去到現在，我都希望你能多花點心思在我身上。」

  「我的工作是為了保護人命。」白朗加重了口氣。

  「哦，這樣啊？」胡安笑了兩聲，「焉知我今天叫你來，就不是牽扯到人命呢？」

  白朗心中一驚，「你什麼意思？誰的人命？」

  「我的，還有別人的，總之很多，」胡安說，「就看你的選擇了。」

  白朗說，「你現在是要威脅我？」

  「這怎麼是威脅呢？」胡安忽然嚴肅起來，「凡夫俗子，答應了狐仙的事不做到怎麼行？雖然我胡家已經倒了，也斷不能壞了一直以來的規矩！是你先要對狐仙發問，答應了狐仙的報酬，現在你就必須自己承擔責任！」

  白朗讓步，「好，我現在立刻就去見你，可以嗎？」

  「我不是說現在，」胡安說，「今天下午三點，咱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見面吧？」

  「你是說在喜福會?」白朗問。

  「別老土了，如今哪還有什麼喜福會啊？」胡安再次笑起來，「現在那地方改建了，開了一間茶樓，叫作『九杯茶』，我就在那裡玻璃窗邊的位置等你。」

  「下午三點，一定得是這個時間嗎？」白朗追問。

  「當然，」胡安說，「你來了，我有好多話告訴你，特別是上次咱們說到的那個關於林家的秘密，你一定很好奇吧？等我告訴了你，想必你會對你的朋友產生很不一樣的看法……」

  「什麼朋友？」白朗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那位仙姑朋友啊，」胡安說，「你一定以為她清白無辜，而且滿腔正義。其實這趟渾水裡，有幾個真正乾淨的人呢？就連你我，恐怕都算不上真正乾淨。」

  白朗一回到隊裡，迎面便撞見小凱。他正愁眉苦臉地整理著眼前的案卷，「狼哥，你快勸勸舟爺吧，下午的行動他又不讓我參加！」白朗說，「組長有他自己的安排。」

  小凱便說，「狼哥，這些天我一直是跟著你，那下午的行動我也跟著你吧？」白朗猶豫，「組長讓我從長計議，他人呢？」小凱回答，「在槍房。」

  望著白朗的背影又說，「狼哥，你問問舟爺，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白朗「嗯」了一聲，他忍不住想，下午的行動，我還能保證參加嗎？

  方舟正在槍房提槍，看見白朗走來便解釋，「囑咐你幾句話，記得拿槍！我們提前布防，吃過午飯就要過去了。我還要去找經濟科那邊談談。你這邊先待命，別提前出現，主要保障沈天青安全。」

  白朗說，「組長，我現在出了點私人情況，我擔心下午的行動會受影響。」

  方舟停下手上的動作，打量著他，「你什麼私人情況？比這次行動還重要？」

  「如果非得說的話，我認為還是很重要，」白朗謹慎地說，「而且，我還是想建議今天下午的行動取消。」

  方舟皺眉，「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還是有什麼內部消息？」

  白朗說，「我沒有，但我有一些預感。要麼你們現在就去那個豬扒包的店裡，直接把袁梅帶回來……」

  「我們提前去篩查，把嫌疑人先抓起來，難道不是更好？」方舟越發困惑，「是不是那個葉雲飛聯繫你了？如果你知道了他們的內部行動，你必須馬上上報！」

  白朗跟隨著方舟走出槍房，兩人轉到無人處，白朗說，「你們現在認為葉雲飛是替林家工作的，對嗎？」方舟點頭。白朗說，「好，胡安現在是林家的風水顧問，我雖然不知道她對這些行動了解多少，但是她今天下午三點鐘要見我，你說她為什麼偏要選擇這個時間呢？」

  方舟注視著白朗，「你跟胡安一直有聯繫？」

  白朗沒有否認，「有一些。」

  方舟問，「那她約你見面的地點在哪裡？」

  白朗回答，「一間茶樓，叫九杯茶。」

  方舟點頭，「你知道這地方在哪兒嗎？」

  白朗說，「在喜福會舊址。」

  「不僅僅，」方舟說，「還在喜利豬扒包對面！從那裡的窗邊甚至都能清楚看見店內的情況。我們第一批布防的同事，有人會埋伏在那裡！過去幾天裡觀察袁梅的同事，也有人埋伏在那裡！你說得沒錯，這個見面的地點和時間都有問題！這說明林家對我們的行動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白朗點了點頭，「所以我現在，建議專案組停止這次行動。」

  「胡安要見你這件事，她要求你不能說出去嗎？」方舟問。

  「沒有，」白朗說，「她只是要求我一定要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

  「所以她早就料到了你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們，換句話說，她其實是代表林家，在向警察發出挑戰！」方舟臉色鐵青，「如果我們撤銷行動，就說明我們怕了，反倒給了他們可乘之機！這就像政治學裡的膽小鬼遊戲，我們決不能做先眨眼的一方！」

  「我知道你已經受夠了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白朗說，「可我覺得會有危險。」

  「知道會有危險，所以我才來提槍。」方舟罕見地一笑，拍拍白朗的肩膀，「狼哥，你也是精英骨幹，這種場面不是沒見過吧？配上傢伙，穿上防彈衣，出再多的事，一樣能挺過去的。」

  白朗滿臉憂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或許我們能挺過去，他想，可是這裡面牽扯到的一些人，他們也能挺得過去嗎？

  「總之你可以先去見胡安，見過她之後，再去醫院接沈天青吧。」方舟低聲，「其實我已經安排了從其他支隊借調來的一個兄弟，身材體貌跟沈天青有點相似的，讓他扮成沈天青露面，時間就定在三點半到四點之間。你在茶樓里，如果坐靠窗位置，興許還能看見我們行動。」

  「你還找人來假扮沈天青釣魚？」白朗愕然，「這些計劃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沈天青知道嗎？」

  「他不需要知道，」方舟說，「你也一樣，為了確保計劃的順利進行，每個人都只要搞清楚自己負責的任務就足夠了，其他的，我來把控。」

  他像是解釋完了一切，疲憊地嘆了口氣，抬腿就走。白朗沒有跟上去，只是張口問，「小凱想問你，為什麼不給他安排行動？」

  「小凱啊，」方舟笑笑，「他跟我好多年了，雖然有點莽撞，有點傻裡傻氣的，但是幹活兒不賴，出外勤的機會很少。這次外勤比較特殊，我希望多點老手。要說有私心的話，也算我希望他能安全一點吧。」

  「我也希望你能安全一點。」白朗忍不住說。

  方舟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你們現在還在醫院嗎？」白朗打電話給十三仙，「身邊有沒有其他警員？」

  「早上他們逮住了一個冒充沈家保鏢的人，不過對方應該是林櫻授意的，說是要讓沈天青考慮一下跟他們的合作，」十三仙說，「現在我帶著沈天青坐在醫院的大廳里，不確定哪裡一定安全，或許應該去警局？」

  「現在不是好時機，」白朗儘可能說得簡短，「按照之前的安排，我下午應該會去接你們，但情況隨時有變，所以我現在不能保證，你懂我意思？」

  「那你讓我怎麼辦呢？」十三仙開始不耐煩，「我們兩個人現在都非常需要你的幫助！林櫻的威脅不僅僅針對沈天青，還在針對我。」

  白朗一瞬間想起胡安說過的話，這讓他心裡很亂，「所以你希望我去保護你們？」

  「你總得給我們想想辦法吧？」十三仙語速飛快，「我現在一刻都不敢讓沈天青離開視線，他連上廁所都去不了！」

  「不管怎麼說，林家總不至於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白朗說，「你知道林家為什麼針對你們嗎？沈天青和你，你們兩個到底有什麼問題，會直接對林家造成打擊？你跟我說實話。」

  「沈天青的記憶似乎正在恢復，如果他回憶起來一些證據，可能會對一些人不利，比如當年的兇手，」十三仙說，「至於我，我不知道。」

  「你覺得還有可能跟那個你和你父親之間的約定有關嗎？」白朗問，「他是獵人，你是獵物，我沒記錯吧？你提到過，十年前他要把你當成風水祭品，就跟沈家的沈思月一樣？」

  「過去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林櫻說，這個約定根本就是空殼，」十三仙加重了語氣。

  「所以我在想，有沒有可能，跟風水有關的一切都不過是障眼法。而如果一群人費勁心機要編織出這樣的一個障眼法，或許就說明，他們要掩蓋的真相，要比現在我們看到的恐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