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陌路,永不相見
2024-06-15 19:02:16
作者: 尤知遇
太后是故意在此時審問金枝的,她已經提前得到皇帝回宮的消息。
她能猜到皇帝的滔天憤怒,能想到他冷若寒霜的臉,她已經做足了準備同皇帝解釋,解釋自己與永寧宮失火無關。
但是,千種猜測,萬種準備,當皇帝不顧四周有外人在旁,跪在她腳邊拼命朝她磕頭的時候,她僵住了。
「母后,您又把綰綰送哪去了,又給誰做了小妾,您把她還給我好不好,您要是實在不喜歡她,我保證藏的好好的,再也不讓您看到她,母后,兒子求您了,把她還給我好不好」
「母后,您到底把綰綰藏哪去了,您不讓我要她,我不要了,我現在只要她活著,您告訴我,她現在還活的好好的對不對,母后,她現在還活著對不對,您快告訴我,快告訴我她現在還活著」
皇帝如此失態,驚住了殿內的所有人,周永福緩過神後,抹去眼淚,趕緊把四周同樣震驚的宮人攆出去。
看見地上奄奄一息痛苦不堪的金枝時,本是準備讓人抬走的,黃公公攔住,說太后留她有用,周永福沉沉一嘆,撤了手。
宮人走後,殿內剩下的人倒也不少,太后,皇帝,皇后,周永福,黃公公,長纓,金枝,成陽,還有趁亂跟來的吳庸。
皇后看著跪在地上向太后哭求的皇帝,心似被架在火上烤,額頭上磕出的傷口只是被太醫抹了藥,並未仔細處理,加之她紅腫的雙眸和蒼白的臉,看起來很是悽慘。
容貌慘,可用胭脂水粉,心裡的冰涼和痛苦,卻只能自己咽下去,她記憶中的皇帝,從來都是遙不可及的星河。
沒有溫度,沒有過多的情緒,就連同榻親熱,他亦是一根冷冰冰沒有感情的寒木,沒有親吻,沒有愛撫,甚至沒有任何言語,只是機械的發泄,像是在完成一種任務,結束後立刻抽身離開,再不肯看她一眼。
這樣沒有感情的皇帝,如今卻為了一個女人,狼狽悽苦至此,臉面不要,尊嚴不要,只如此卑微的求著,只求心愛之人還活著。
可是怎麼辦,她想收回愛他的那顆心,卻總是在無數次失望後,又憑著那根小火苗重新復燃。
因為愛他,所以不想他痛苦,有那麼一瞬間,皇后恨不能衝過去告訴他,活著,莊綰還活著。
可僅有的理智告訴她,必須隱瞞真相,一旦開口,不止她犯了欺君之罪,王家也會被抄家滅門。
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她連太后也沒告訴,當初找太后的時候,她只說找不到莊綰母子的屍體,皇帝不會相信人死了,不會死心,不會善罷甘休,後宮永無寧日。
所以,太后根本不知莊綰母子還活著。
因為不知,所以面對皇帝如此殷切切的哭求,太后好半響才回神,一朝天子如此不顧臉面,太后又怒又惱又心疼,忙抓著他的胳膊要把他拉起來。
「皇帝,你這是成何體統,快快起來!」
皇帝反手按著她的手背,淚意橫流,「母后,您快告訴我,綰綰還活著對不對,您把她藏哪去了,您把她還給我好不好?」
他如此重複多次,太后憐惜,卻是狠狠心,勸道:「御兒啊,雖然母后也不希望這是真的,但是婉貴妃他們母子確確實實……唉,你應該見到那具被燒焦的屍體了吧,那就是婉貴妃,所有人都瞧見了的!」
見皇帝的臉色隨著她的話更白的似透明,太后更狠心道:
「御兒,母后知道你不敢相信,可那是真的,莊綰已經死了,她真的死了,你必須認清這個事實,現在不是頹廢的時候,你是皇帝,大周的天子,如今......御兒!」
「皇上!」
太后的話未完,皇帝眸中最後一抹希望消失,強撐的精神轟塌,整個人往後倒去,見皇帝昏過去,永壽宮亂作一團,周永福第一時間往外跑。
太醫來了之後,忙忙碌碌半個時辰,皇帝終於醒了,太后鬆了口氣,歡喜的湊過去,剛拉住他的手,卻聽他似呢喃道:
「母后,您終於把綰綰害死了,您滿意了嗎,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綰綰了,再也沒有莊家人了,您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您滿意了嗎?」
太后臉色難看,勉強笑道:「御兒,你胡說什麼!你這樣痛苦,母后怎麼會滿意,御兒,你是皇帝,你不能……」
「皇帝?」
皇帝忽而低低的笑出聲,「呵,誰稀罕做這個破皇帝!」
他踉蹌著從軟榻起來,身子搖搖顫顫,周永福忙去扶他,卻被皇帝一下甩開,「滾!」
眾目睽睽下,皇帝一步步走向太后,面上褪去了悽苦,神色冰冷至極,周身肆虐著一股來自深潭的寒意,每一步,都讓太后心驚肉跳。
「御兒,你......你冷靜點」
太后下意識往後退兩步,皇帝卻似沒看出她的懼意,唇角含著笑意,只是,那笑意似裹了冰渣的冷厲。
「冷靜?怎麼冷靜?他們說這事是金枝策劃的,縱然金枝有天大的膽子,她怎麼敢?就算她敢,她一個人如何悄無聲息的引開所有人把綰綰母子送進永寧宮?」
太后急急解釋道:「御兒,她的膽子一直這麼大,她嫉妒你愛莊綰,嫉妒的發狂,女人失去理智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她剛才已經承認了,所有事都是她做的,燒死莊綰母子,害皇后小產,還有魏貴人和荀嬪小產,對了」
她突然想到什麼,更急了,「她說她給宮裡許多嬪妃都餵了藥,你快讓太醫去看看!」
皇后聽到這裡,幾乎要忍不住憤怒和懊悔,果然,她果然是冤枉了莊綰,竟然是金枝害了她!
皇后淚眼朦朧的朝皇帝看去,她希望能從皇帝臉上看到關切和心疼,可到底是貪婪了,皇帝此刻惱急了太后,根本聽不到這些,幾乎是嘶吼道:
「她想死朕自然會讓她死,現在朕只問你,綰綰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有沒有!」
太后被他冰冷的眸子逼的惶恐不安,渾身發冷,似不能相信他會這樣懷疑她,一味垂淚道:
「御兒,你怎麼能如此冤枉母后,咱們母子相依為命這些年,母后因為你受了多少委屈,為了你糟了多少罪,你太讓母后傷心了!」
她說完便捂著臉痛哭,皇帝停下腳步,緊握的拳頭極力忍耐著什麼,深不見底的目光幽暗似覆了霜雪,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金枝聽得著急,想開口說話,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意識到自己啞了,金枝惶恐,試圖朝皇帝爬過去,卻被長纓按在地上,只能嗚嗚的發出聲音想引起皇帝的注意。
皇帝沒注意到她,但是吳庸注意到了,吳庸察覺金枝的異樣後,眼珠稍稍一轉,立刻跑上前,半跪在地上,推開長纓,扯著金枝的衣領把人從地上揪起來,通紅的眸子帶著清晰的恨意。
「為什麼要放火?婉貴妃從未主動害過你,孩子更是無辜,為什麼要害他們?」
金枝指著自己的喉嚨嗚嗚兩聲,又憎惡的指向太后,來來回回的揮手,吳庸非常『震驚』的驚呼。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太后指示你乾的,太后讓你把罪認下來,但是你不肯,所以太后對你用刑逼你認罪,還把你毒啞了?」
即便喉嚨和手指的痛楚讓金枝難受的如死一般,她還是拼命的點頭,更驚喜吳庸聽懂了她的話。
吳庸便轉身跪在地上,哀痛朝太后尖聲喊道:「太后!為什麼啊,臣妹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讓您如此容不得!」
太后被他吼的身子一抖,長纓和黃公公相視一眼後,指著金枝朝吳庸道:
「丞相莫聽她胡言,她謊話連篇,明明是太后發現她的陰謀後要把她帶到皇上面前,太后不肯保她,她便口出狂言,說大周朝能有今日,有她一半的功勞,她……」
「這些與我何干!」
吳庸豈會讓他們解釋下去,他恨恨的看向太后,問了太后一句。
「無論放火的事跟太后有沒有關係,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太后和皇后娘娘應該第一時間派人通知皇上才是,若是失火那晚皇上早早接到消息……可能還有得救!」
「臣問過皇后娘娘,娘娘說她當晚就讓人送去了消息,卻一直未等到皇上,後來連著三日她都有讓人送消息,依舊沒動靜,那太后呢,太后讓人去送消息了嗎?」
太后正要開口,吳庸卻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尖聲道:「臣現在很是懷疑,皇后的消息之所以一直未送到營地,是被太后派人攔截了!」
「聽說太后這幾日』正好』病了,那太后便能以病推脫,到時把沒有及時送消息的責任怪在皇后頭上,皇后不能產育,太后是想換國母吧,反正這後宮裡的女人,都是太后在掌控,太后喜歡誰就讓皇上納誰,不喜歡就直接除掉,就像婉貴妃!」
阿戒通知他當晚,他便通知王閣老,攔住一切從宮中傳來的消息,畢竟王閣老在京都幾十年,這事會比他辦的漂亮。
至於皇后消息被「攔截」的事,王閣老也已經安排好了,就算皇帝去查,王閣老讓他查到的,也只是驗證他今天的話而已,「人證物證」具在。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太后被吳庸氣的搖搖欲墜,捂著胸口急喘氣,「御兒,他胡說八道!」
她指著金枝,她想說她送了消息,但是都被金枝想辦法攔截了,她試圖把所有事都賴在金枝身上,但皇帝在她開口之前,忽而開口喊了成陽。
他給成陽要了佩劍,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他把劍指向了長纓。
「太后不承認,那這一切,就一定是你這個刁奴策劃的了!」
長纓驚懼,卻是來不及開口,皇帝已經毫無猶豫的把劍刺入了她的身體,整個過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太后,那決絕又冷酷的目光,讓太后仿若掉入冰窖。
皇帝說,「你若不是朕的親娘,這把劍該刺入的,應該是你!」
皇帝泄憤般,冷漠無情的抽出劍又刺了兩次,直到長纓倒在地上再無聲息,他隨手扔了劍,深深的看了眼受驚的太后,毫無留戀的轉身大步離開,似一步都不肯再停留,冷入骨的聲音帶著綿綿怨恨。
「自今日起,你只是大周的太后,你我再無母子情分,餘生也不必再相見了!」
「太后霍氏霍梅,永不准踏出永壽宮,每日吃齋念佛為自己贖罪,為大周祈福,宮中任何人不准討論關於太后任何言語,更不准靠近永壽宮半步,違令者,斬!」
走至金枝身邊時,他腳步未停,「梅貴人謀害婉貴妃和皇長子,褫奪封號,貶為奴籍,先賜毒酒穿腸,再至焚刑燒身,不留全屍!」
金枝淚眼朦朧的看著他遠遠離開的背影,苦笑,到了最後,他連看都不肯看她一眼,所以她這輩子,到底在追求什麼?
太后重重的跌坐在地上,身體輕飄飄的,意識也輕飄飄的,耳朵里只有皇帝那句冷血無情的,『你我再無母子情分,餘生也不必再相見了』。
不必再相見了.....
他竟然恨她至此,她努力維持的母子情分,竟然就這樣斷的乾乾淨淨,她明明都是為了他好,卻落了個終身禁足的下場!
兜兜轉轉一圈,她又把自己困在了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