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著奉承,暗裡玩陰
2024-06-08 08:01:39
作者: 尤知遇
書房裡,莊綰抱著吳庸遲遲不鬆手,幾乎哭岔了氣,嘴裡斷斷續續喊著哥哥。
吳庸滿腔熱淚,抱著她不停安撫著,事實上,他心裡清楚,這丫頭嘴裡喊著的哥哥,是他,也是莊羨。
因為她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夾雜著幾聲『大哥』,她是想起了她的親大哥。
這種感情,旁人或許難以感同身受,但吳庸再清楚不過,當年他親眼看著妹妹被殺,那種創傷衝擊力,無法言喻。
所以當遇見跟妹妹年齡接近的莊綰,又機緣巧合真成了她的哥哥後,他把所有感情都付諸在她身上。
莊綰同他一樣,本以為再沒了親人,此刻突然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哥哥,自然要情緒失控了。
她把對莊羨的思念轉移到了他身上,此時此刻,他這個哥哥,是她精神上的支撐。
察覺她哭的已經開始抽搐,吳庸小心翼翼的把她推開,伸手抹去她眼角和腮邊淚,動作極其溫柔。
「綰綰,乖,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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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綰顫著身子抽泣著,雙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袖,顫動的睫毛又有淚珠落下,哽咽的說不出任何話。
哥哥......
很久了,她已經很久沒暢快的喊過哥哥。
對莊華的感情,以前是很濃烈,但這麼多年過去,她其實只把他留在少時玩伴的那段記憶中,此刻這般崩潰,更多的是因為哥哥二字。
莊華......單單一個『莊』字,已經觸動她對親人的思念。
她想大哥了,所以,剛才她把莊華當成了她的大哥,此刻清醒過來,她覺得愧疚。
「對不起」
她扯著他的衣袖,抽泣著道歉,怕被看出異樣,悶悶的把頭低下去。
吳庸知道她的道歉所謂何意,卻不揭穿她,只溫聲笑言。
「是我把你惹哭了,你怎還說對不起?」
吳庸握住她的手,察覺她的手有些涼,便放在掌心搓了兩下,莊綰的目光落在他緊握著自己的大掌,視線又有些模糊。
「哥,你的手真暖和」
她低低的呢喃一句,吳庸聽見了,只覺喉間一澀,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曾見過莊羨給她搓手,那時她便說了句,『哥,你的手真暖和』。
只是那時,她不是這般悲苦和失落,那時的她,還是無憂無慮的相府二小姐。
她會把手直接伸到莊羨臉上,說,『哥,你的臉也暖和』。
這是,又把他當莊羨了,雖然這聲『哥』不是在喊他,卻更讓他心疼。
吳庸不忍她再這般回憶過去,抬頭朝霍時玄遞了個眼神。
霍時玄在她痛哭時就想上前,又憐惜著她剛見到親人,怕打擾她,便一直忍著。
此刻見吳庸遞來的目光,忙起身朝她走過去,他從後面攬住莊綰,吳庸適時鬆了手。
「瞧瞧你,哭的真醜」
霍時玄嘴裡嫌棄著,卻是動作溫柔的幫她抹乾淨眼淚,莊綰看清了霍時玄,便挽著他的胳膊,指著吳庸剛想跟他介紹,突然想到什麼。
「你早知道了?」
難怪他說,她見了吳庸會很驚喜,原來是這個意思!所以,被瞞著的只有她一個!
霍時玄把她往懷裡摟緊了些,笑道:「比你早一點」
莊綰使勁捶了他一下,嬌嗔道:「那你不早些告訴我!」
吳庸伸手想揉揉她的腦袋,伸至半空又放下,兩手交握在身後,溫聲笑笑。
「是我沒準備好,就讓六少爺瞞著你了」
書房裡,三人淺笑細談,其樂融融,唯獨忘了坐在上首的皇帝。
趙子御手中的茶盞幾乎被他碾碎,若非方才莊綰那一聲聲悽厲的『哥哥』,引來幾乎將他吞噬的愧疚,他斷不能如此安安穩穩的坐著。
那一聲聲委屈悲慟的『哥哥』,一陣陣哀楚淒淒的哭聲,是她對他的控訴,對他的指責,像一把利刃插在他心口,那麼大的血窟窿,再難恢復如初。
所以,哪怕此刻他多想衝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撫,哪怕他對她親近霍時玄的動作多絕望,他都得忍著。
她此刻的痛苦是他造成的,如今兩人之間,是一條血淋淋的荊棘路,現在過去,她會抗拒,更會讓霍時玄這個男人得意。
「吳庸」
見不得兩人的親昵,趙子御開口喊了吳庸。
「你們兄妹才相認,應該還有話說,你帶綰綰到隔壁去,朕與霍六少爺有話要談」
聽見這話,莊綰下意識扯住了霍時玄的衣袖,緊皺的眉眼布滿擔憂和不安,霍時玄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放心,我能應付」
安撫了她後,他抬頭朝吳庸遞了個眼神,吳庸微一頷首,又朝上首的皇帝應了一聲,這才半攬著莊綰的肩膀出去了。
兩人走後,趙子御端著茶盞,始終沒喝一口,只慢慢悠悠的用茶蓋撫著茶沫,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這個動作。
他不說話,霍時玄也沒開口,安安靜靜的端坐著,不拘謹,不卑微,卻也頗顯恭敬,挑不出任何毛病。
書房內一陣詭異的沉默,氣氛頗為壓抑。
啪!
茶盞落地,被摔得粉碎,皇帝的這一舉動似乎在霍時玄的意料之中。
他臉上未有惶恐,只是起身走到中間,撩袍,慢慢跪在地上。
趙子御的怒火來的又快又突然,見霍時玄跪的自覺又規矩,氣笑了,指著他罵道:
「你既然這般懂規矩,就該知道莊綰不是你能肖想的!」
霍時玄半垂著眉眼,不卑不亢的睜眼說瞎話,「皇上明鑑,在皇上來之前,草民只知李綰,不知莊綰」
「草民只知李綰是太后賜給草民的妾,草民昨日才從吳先生口中聽說整件事」
趙子御今日見了霍勇,把莊綰的身份告知他時,霍勇一臉懵,甚至直接嚇暈了過去,顯然對所有事一無所知。
霍勇不知道,剛才霍時玄的神情也不似作假,更重要的事,趙子御覺得莊綰不會亂說。
遂,趙子御此刻信了霍時玄的話。
霍時玄稍稍抬頭,窺一眼他的神色,見他並無懷疑之色,暗暗鬆了口氣。
昨日莊綰昏倒時,他其實喊了莊綰,但是,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莊綰身上,所以他賭皇帝沒在意他的那聲呼喊。
見皇帝信了他的話,霍時玄繼續道:
「草民聽說了整件事後,覺得吳先生肯定是騙草民的,畢竟草民想破了腦袋,也覺得太后不可能這麼做」
「所以等莊綰醒來後,草民立刻問了她,沒想到莊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草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真是惶恐不知所措」
「然后庄綰就說,她與皇上您早就沒關係了,草民這才安心」
霍時玄說這番話時,連眉頭都沒眨一下,神色極為真誠,看不出半分虛假和編造。
趙子御聽得氣血翻湧,特別是聽到那句『莊綰說她與皇上您早就沒關係了』時,臉色只能用陰森可怖形容了。
早就沒關係......
一個早字,用的真好,極好,這些年他為了她在沙場拼殺,她卻早早要跟他劃清界限。
是他的錯,不是綰綰的錯,是他先傷了她的心,他活該,可是,他還是不能放她走。
「霍時玄,你想要什麼?錢財?美人?還是仕途官職?只要你說出來,朕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讓莊綰厭惡你,要什麼朕都給你」
他這話帶著引誘,又帶著威脅,霍時玄心裡忍不住罵娘,暗道這狗皇帝還真是陰險狡詐,他還以為他說把莊綰還給他,沒想到他算盤打得更細。
……只要你讓莊綰厭惡你?
嘖,意思是讓他扮做惡人把莊綰氣走,然後他這個狗皇帝衝出來安撫美人,趁機騙得美人心?
呸!想的美!
霍時玄心裡罵著無恥,面上卻儘是恭敬,眼珠子一轉,出口的話更是一片真誠。
「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皇上搶女人,皇上的話草民聽懂了,皇上放心,草民知道該怎麼做」
嗯?
趙子御明顯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霍時玄竟然這麼好說話,他還以為要再費一番口舌,或者再威逼利誘一番。
霍時玄的爽快,讓他慶幸,更讓他氣憤。
他今日醒來後,想起吳庸說他出去打聽了霍時玄,於是他也讓人出去打聽了,果然,霍時玄在揚州聲名狼藉,臭名昭著。
所以他慶幸霍時玄是個爛人,因為莊綰不可能真的愛上這種男人,肯定只是被他迷惑了,或者,借用霍時玄來逃避他。
氣憤的是,母后竟然為綰綰選了這樣一個男人,明顯是要毀了她!
霍時玄識趣的配合,讓趙子御稍稍消了些火氣,他伸手揉了揉剛才牽動的傷口,目光如凌厲的刀鋒落在霍時玄身上。
「朕希望,你是真的聰明!」
.........
莊綰跟吳庸聊完後,就先回了房間,焦躁不安的等著霍時玄。
見他遲遲不回來,決定去書房看看,結果一開門,霍時玄正好抬手準備推門。
四目相對,霍時玄見她面帶焦急正要打趣兩句,莊綰直接撲進了他懷裡。
「你怎麼才回來」
她抱緊他的腰腹,臉在他胸前蹭著,怯怯的似被驚到的小鹿,抱著他才覺有歸屬感。
霍時玄心裡是有些惱的,惱皇帝。
這些年,他好不容易把懷裡這只容易受驚的小兔子養成小狼崽,眼瞧著就要變成跟他一樣的大尾巴狼,如今倒好,皇帝一來,狼崽又變回了小兔子。
心裡的憐惜更重,霍時玄打橫抱起莊綰往屋裡走,想把她放在軟塌上,莊綰抱著他不鬆手,眼巴巴的眸子裡含著緊張。
「他跟你說什麼了?」
霍時玄順勢往軟塌一趟,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故意一臉惋惜的看著她,嘆聲道:
「他說,他可以給我享之不盡的銀子,大周最美的美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職,只要我把你讓給他」
莊綰的臉色開始蒼白,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咬著唇問他。
「那......那你怎麼選的?」
霍時玄緊盯著她的眼睛,實話實說,「我同意了,同意會扮做惡人把你趕走」
聞言,莊綰的眼淚幾乎是瞬間落下,臉上是傷心欲絕的痛楚,卻硬撐著轉過臉,垂著腦袋喃喃道:
「不怪你,我知曉皇權的厲害,我不怪你」
趙子御畏懼皇權,可以背叛丞相府,霍時玄畏懼皇權,可以捨棄她,她既然能放棄報仇,也該諒解霍時玄。
況且,趙子御給出的條件確實誘人,正常的男人都知道怎麼選。
莊綰顫著身子想從他身上起來,卻是一個天旋地轉間,霍時玄已經攬著她把她翻了個過,讓她完完全全趴在他身上。
細密的吻落在臉上,霍時玄把她的眼淚全都吻乾淨。
「我話還沒說完,你這聽話聽一半的毛病跟誰學的,嗯?」
莊綰緊緊抓著他的前襟,茫然的看著他,霍時玄輕嘆一聲,輕啄著她的唇瓣,把在書房裡和趙子御的對話完完整整的告訴她。
說完,摩挲著她細嫩的臉頰笑的意味深長。
「趙子御怎麼說都是皇帝,傻子才會硬碰硬,我們跟他斗,絕對死無全屍,所以只能明著奉承,暗裡玩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