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錯了?以死謝罪
2024-06-08 08:01:36
作者: 尤知遇
「咳——」
趙子御怒極了,胸腔一陣窒息感湧入喉間,他捂著胸口猛咳,周身肆意著疲倦孤寂的淒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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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庸悲憫的看著他,覺得他很可憐,又覺得可恨,更覺得可笑。
「錯上加錯?呵」
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自他身上移開,落在了被風吹打的窗欞上。
「第一,若非太后和皇上把綰綰送來,霍時玄這輩子都不可能跟綰綰有交集,是你們把綰綰送來的,他有何錯?」
「第二,是太后點名把綰綰賜給他為妾,他不想要也得要,他並不知綰綰的真正身份,更不知綰綰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他有何錯?」
「第三,站在他的角度,綰綰只是太后賜給他的妾,是他的女人,他愛上自己的女人,再正常不過的事,他有何錯?」
說來說去,這就是皇權的醜陋,有權,就可以隨意決定無辜者的人生。
一連三句,趙子御被他堵的說不出話來,喉嚨似裹了生鏽的鐵,難以發出任何聲音。
有何錯?
是啊,那個男人有何錯,這一切,都是母后的錯,他沒想到母后竟如此狠心,沒想到母后竟如此坑騙他。
可是,那個男人沒錯,他又有什麼錯?
當年就算他不動手,丞相府也保不住,至少,他救下綰綰了不是嗎?他錯了嗎?
當年他若是把綰綰帶去邊境,不說環境惡劣她孱弱的身子撐不住,單單趙子勛四處遍布的眼線就藏不住她,他那時無力與趙子勛抗衡,萬不得已只能把她送來揚州,他錯了嗎?
這些年他在沙場浴血奮戰,幾經生死,只為給她一個無憂的未來,讓她再無人可欺,他錯了嗎?
不對,他有一錯,他錯在太相信母后,只這一錯,足以讓他痛不欲生,萬劫不復。
趙子御平息了呼吸,往後仰著身子半靠在床榻上,疲憊的閉上眼睛,良久,沉沉的開口。
「先生既然是綰綰的哥哥,就該知道,朕才是最適合綰綰的人,只要綰綰跟朕進了宮,朕會護她一生」
吳庸嗤笑,這次,連眼皮都沒抬,聲音無悲無喜,只隱約帶著嘲諷。
「護她一生?呵,皇上登基後,為丞相府做這麼多,應該是想封綰綰為後吧,說實話,那時候我猜出皇上的心思,還挺感動的」
「可後來呢,聽說太后去找了皇上,緊接著宮裡便傳出,皇上要立王閣老孫女為後的消息,可見,在綰綰和太后之間,太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更重些」
聞言,趙子御蹙眉反駁道:「母后是朕最敬重的長輩,綰綰是朕最愛的女人,兩個同樣重要」
吳庸無意跟他爭辯孰重孰輕,只道:
「太后把綰綰送來為妾,又阻止她為後,可見啊,太后到底是有多不待見綰綰,宮裡有太后在,綰綰去了豈會有好日子過?」
趙子御立刻道:「母后已經承諾朕,只要綰綰不為後,朕可以給予綰綰最大的寵愛,她不會為難綰綰!」
吳庸再次嗤笑一聲,臉上慢慢染上諷刺,反問道:
「承諾?當年她不是也承諾皇上,把綰綰送來是給霍勇當閨女的嗎?」
趙子御的臉色幾乎蒼白到透明,口中似吞了黃連,有苦說不出,更無法反駁他的話,好半響,只能僵硬的從嘴裡擠出一句話。
「霍家雖然首富,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商賈,霍時玄配不上她」
吳庸無奈的搖搖頭,輕笑了聲。
「平心而論,我也看不上那個霍時玄,皇上昏迷的時候,我出去了一趟,尋人打聽了一下,呵,霍家六少在揚州的名聲極差,臭名昭著,惡貫滿盈」
若論這些,霍時玄確實配不上綰綰。
可是......
「皇上陪著綰綰長大,您應該比誰都了解她,她接觸的人少,從不與陌生人打交道,一個外人,很難走進她的心裡」
「更何況,她自小到大滿心滿眼的都是你,那時候,她喜歡的是你,可你騙了她,連自己最信任最喜歡的人都是騙子,你覺得她還能輕易對人動心嗎?」
看著趙子御愈發蒼白的臉色,吳庸並未心軟,硬著心腸繼續道:
「偏偏這種情況下,她還能愛上霍時玄,可見,霍時玄待她極好,她能慢慢擱置過去,重新生活,可見,霍時玄下了很大的功夫,對她也足夠真心」
「只這一點,霍時玄就配得上她!」
趙子御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通紅的雙眸滑落一滴淚,幾乎哀求的看著吳庸。
「先生,這些年,朕是如何思念,如何愧疚,你全都知道,朕不能沒有她,你既能幫霍時玄來勸朕,你也幫幫朕」
見他不說話,趙子御急了,厲聲道:「吳庸,朕命令你,你必須幫朕!」
吳庸看著他的眼淚,聽著他話音里的哽咽和戰慄,悲憫道:
「我並非幫著霍時玄來勸皇上,我只是憐惜綰綰」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家破人亡,如今,她把霍時玄當成了家人,若是皇上處死霍時玄,她會經歷第二次打擊,這是在逼死她!」
趙子御畢竟是皇帝,可以勸,不能逼迫,吳庸知道分寸,所以有些話點到為止。
他起身,緩步走至床榻,彎身給他蓋上被褥,輕嘆道:
「我知道皇上不甘心,我來的目的,只是勸皇上莫要在衝動之下處死霍時玄,讓你和綰綰的關係再無修復的可能」
「當年我助皇上的條件,是讓皇上尊重綰綰的選擇,所以,我只在乎綰綰的選擇,至於她選誰,得看她自己,我誰也不幫」
吳庸走後沒多久,成陽端著粥進來,趙子御隨手打翻了碗,周身肆意著遏制不住的憤怒,幾乎是咬牙道:
「金枝呢!」
成陽見他發火,誠惶誠恐的跪在地上回話。
「譚良一直在找金枝,但是一直沒找到,本來想問二小姐,又不敢打擾,就問了二小姐現在的婢女春喜」
「春喜說,二小姐剛來霍府那天,割......割腕自裁」
轟!
趙子御腦子一陣轟鳴,赤紅著雙目道:「割腕?你說綰綰……割腕?」
成陽腦袋垂的更低,顫聲道:「是,春喜說,二小姐割腕,所幸被霍六少爺及時發現救了」
言此,成陽頓了一下,更小心翼翼道:「金枝趁著二小姐昏迷的時候跑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聞言,趙子御的臉色更陰沉可怕,「你是說,綰綰剛來揚州的那天,金枝就不在霍府了?」
見他點頭稱是,趙子御沉沉喘著氣,猙獰的臉色蔓延出恐怖的戾氣,好一會才吼道:
「譚良呢,讓他滾過來!」
五年前就不在霍府,所以,這些年譚良在跟誰通信??
呵,好啊!一個個的都瞞著他!真好!
夜色深沉,若一道掙不開的網,這一夜的霍府,看似安寧,實則並不安寧。
霍勇幾乎沒敢睡,洗了個熱水澡後,把兒女妻妾全都叫來,一個挨著一個囑咐。
因為曲佑天警告提醒過他,所以他並未提及關於玄安堂的任何事,更未提及莊綰刺殺皇帝的事。
他只告誡霍府的人,集福堂住的是皇帝,讓他們一定要謹言慎行,無事就在院子待著,千萬不要去打擾,不該打聽的事也萬不可去打聽。
眾人聽說府里住著皇帝,已經嚇傻了,自然不敢多問。
等人都離開後,霍勇讓管家暗中叫來了霍時玄,父子兩人在書房待了半個時辰,霍勇出來時,腿都是軟的。
霍時玄這次頗為孝順的扶了他一把。
「老頭,你要不想霍府被滿門抄斬,就把我的話記住了,一個字都不能忘!」
霍勇瞪他一眼,嘴裡還罵罵咧咧的,不過,這次罵的不是霍時玄,是太后。
「霍梅那死丫頭,好歹我也是她親哥,怎麼把我往死里坑啊,他娘的!」
一場大雪,掩蓋了很多秘密,成陽扶著血淋淋的譚良剛走出集福堂,譚良已經支撐不住,他自成陽肩頭滑落,重重的倒在地上。
成陽趕緊彎身去扶他,通紅的眸子半含著淚,又氣又惱。
「你真是糊塗!皇上已經饒你一命,你作甚非要在自己胸口捅一刀!」
譚良抬頭看著空中飄落的雪花,笑的虛弱。
這件事,必然要有人來承擔責任,否則皇上怒火難消。
當年他答應太后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皇上饒他一命,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上。
可叛主的奴才,無論什麼理由,背叛就是背叛,要麼處死,要麼以死謝罪,這是當年進勤王府時就定下的規矩。
譚良的血染紅了大片的雪花,成陽極力想把他扶起來,折騰半天,只聽他極為孱弱的一聲愧疚。
「幫我跟二小姐,說聲對不起」
雖然他背叛了皇上,但是他不後悔,因為若是當年皇上深陷兒女情長里,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
唯一愧疚的,就是二小姐,他明知她可能在一連串的打擊後活不下去,可他還是不顧二小姐死活,選擇隱瞞皇上。
他和成陽的這一身功夫,還是在莊老將軍的練武場裡學來的。
所以,他是恩將仇報,罪不可恕,一切塵埃落定後,他唯有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