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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條件!庸人自擾

2024-06-08 08:01:03 作者: 尤知遇

  城樓起了風,不冷,趙子御卻渾身一震,從腳底冒出一股股涼氣,順著血液往上涌,冷的心臟似入了深潭的寒冰。

  忍心……

  不,他不忍心,他最見不得她傷心,見不得她難過,可如果他不狠心,綰綰就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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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綰綰活下來了,不是嗎?

  趙子御踉蹌的跌坐在地上,慘白的臉色清晰可見的痛苦,吳庸聽著他悲慟的懺悔,閉了閉眼,久久未言。

  最初聽說勤王陷害丞相府,他是不信的,可一向秉承斬草除根的趙子勛竟能放他離京,兩人一定達成了某種交易。

  這個交易,只可能是丞相府的鮮血!

  即便,他猜出勤王有苦衷,即便,他已經查出了前因後果,他還是怨他,可拋開這些恩怨,他沒得選擇,他必須相助勤王。

  一來,他要借大周之勢毀滅北燕,如今大周能幫他的,勤王最合適。

  二來,丞相府需要一個清白,這個清白,只有登上皇位的勤王能給。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吳庸轉過身,定定的看著趙子御,在他震驚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

  「綰綰……還活著對嗎?」

  當日他大病初癒,師父說他卜了一掛算出丞相府有難,他便匆忙下山,卻還是遲了一步。

  刑場上已經染滿了丞相府的血,他差點衝上去,但是......

  不對,那不是綰綰!

  綰綰自小身子骨弱,鮮少出門,見過她的人極少,吳庸雖然長年不在丞相府,但對莊綰很熟悉。

  因為他每次跟著先太子凱旋而歸,都會去丞相府遠遠看她一眼。

  他不敢太靠近她,因為他身上的戾氣太重。

  這輩子,他註定是手染鮮血的殺戮之人,而她,太乾淨,太脆弱,他怕身上的戾氣灼傷她,驚恐打擾她的安靜和美好。

  他進丞相府的時候,綰綰的年紀跟他那死去的妹妹差不多,在他心裡,綰綰就是他親妹妹,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勇氣和慰藉。

  那張恬靜的小臉,一直存在他的記憶深處。

  所以,即便那女人跟綰綰的身形很像,即便她穿著綰綰的衣服,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女人不是她。

  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勤王把綰綰換了,綰綰還活著。

  他不敢去找她,因為他有同樣經歷,他太明白她的絕望和痛苦,他怕見了她之後,會忍不住想殺了勤王。

  可是現在,他必須以大局為重。

  勤王能冒死救下她,定然會把她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只要她安全,他就放心了,待大局一定,他就會去找她……

  吳庸看著地上頹敗痛哭的趙子御,微微握緊了拳頭,周身籠罩著堅定和強硬。

  「我今日告知王爺真相,是想提醒王爺,我願助王爺,最主要是因為綰綰」

  「待王爺坐上那個位子,須得讓綰綰自己選擇,若綰綰選擇王爺,王爺須得真心待她,否則,我可以助王爺,也可以助其他人!」

  「若綰綰不能原諒王爺,王爺必須放她跟我離開,無論如何,王爺必須尊重她!」

  「這是我助王爺的唯一條件!」

  吳庸句句坦蕩,帶著破釜沉舟之勢。

  趙子御慢慢收斂了頹廢,他抬頭看向吳庸,沉聲道:"本王答應你!"

  答應會真心待莊綰,但是,不能放莊綰離開,縱然她無法原諒,她也只能是他的......

  這件事談完了,接下來就是正事了。

  趙子御把人請進了書房,讓人奉了茶,親自給吳庸斟上。

  吳庸道:「王爺如今的困局有三,其一,米價不降,溫飽難為,饑荒持續,難民成聚」

  "要解這個局,現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北燕"

  他轉頭看向趙子御,意有所指,趙子御略一沉思,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開戰!

  大周的開國皇帝乃武將出身,親歷過戰爭的殘酷,知道邊境百姓的苦楚,遂留給後代子孫兩條鐵律。

  第一,凡戰爭期間,須平糴賑濟,即戰亂時以低價售糧給邊境百姓,嚴禁糧價上漲,防止百姓缺糧乏食。

  第二,凡戰爭期間,須蠲免賑災,即戰亂時若連累邊境的百姓,朝廷必須拿出措施賑災安民,若有必要,須免除邊境百姓的稅賦徭役。

  這確實是個辦法,吳庸沒提出前他就想過,但是,這辦法的前提是要跟北燕開戰,打起來不難,難的是打起來之後。

  「先生,本王知你厲害,但打仗最重要的是糧草和兵馬,這兩個,本王都沒有」

  趙子御沉穩的眉宇間染上幾分不甘和沉重。

  「不止沒有糧草和兵馬,本王身邊更無可重用之人,所以這仗......不能打!」

  吳庸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他。

  「先太子離開之前,以』不尊軍令』的名義懲治了一些人,又以』曾有軍功』免他們一死,只是驅趕回老家」

  「其實,他們並未犯錯,先太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他走後,寧遠侯一定會對他的人出手」

  「所以,他提前趕走他們,是為保全他們,也是......給你留下的人」

  趙子御顫著手接過信,打開,是一份名單,約莫幾十個人。

  看到先太子的字跡時,他已經紅了眼,又聽吳庸最後一句話,更是百爪撓心,痛苦不堪。

  皇兄,若是你知道,因為我的自私,害的丞相府滿門抄斬,害死了你最心愛的姑娘莊媛,你可會後悔如此費心的為我鋪路?

  對不起......

  吳庸的視線在信上停留了少許,眉眼深處殘留著淺淺的遺憾和惋惜。

  「這些人,手裡都有先太子的密令,只等著王爺派人去尋他們,他們都是上陣殺敵的好將,有了能打仗的人,再來說糧草和兵馬」

  吳庸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忽而道:「王爺覺得,高卓如何」

  高卓?

  寧遠侯高宏泰的長子,太后的親侄子,如今手握三軍的大將軍。

  趙子御不明他為何提及,卻還是道:「高卓此人,貪生怕死,卻又好大喜功,不可成大事」

  雖是大將軍,但徒有虛名,不過是占了家世的便宜,趙子勛登基後才給他封的大將軍。

  吳庸看向他,語帶深意,「大周與北燕開戰,若是高卓來做這個統帥,糧草和兵馬都不是問題」

  趙子御驚愕,「高卓是趙子勛的人,把高卓找來,豈不是找了頭狼過來?」

  吳庸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道:「王爺剛才提到,身邊沒有可重用之人,這『重用』二字,實則包含三層意思」

  「所謂『重』,重而不用,比如高卓,王爺可以給他很高的地位,甚至拋開屈辱,以他為尊,因為高卓來了,兵馬有了,糧草有了」

  「自然,王爺重視他,卻不要用他,不要給他實權,這點王爺倒是不用擔心,高卓貪生怕死,戰場上的事他也不懂,他要的只是軍功,王爺給他便是」

  趙子御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是,重而不用,是重視而不用,只要手段到位,高卓的作用,就是本王的錢袋子」

  若是高卓來帶兵,朝廷自然不會苛待他,單單寧遠侯就會給他最好的兵馬,給他足夠的糧草。

  吳庸見他聽明白了,微一點頭,「是,事成之後,王爺……可讓高卓永遠留在這裡!」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事,不言而喻,吳庸端起茶盞,繼續道:

  「所謂『用』,用而不重,比如先太子給王爺留下的這些人,王爺明著不重視,不給地位,卻暗中給實權,讓他們參與王爺的核心計劃」

  「所謂『重用』,等王爺坐上那個位子,擁有生殺大權,便可將心腹之人從『用而不重』,變成『重視且重用』」

  趙子御聽了這話,頗有種醍醐灌頂的通暢感,他又給吳庸斟滿茶,擔憂道:

  「本王可以放下尊嚴,但是,那高卓是貪生怕死之輩,讓他剿匪還差不多,若是與北燕開戰,他怕是不敢來」

  吳庸輕啜了口茶,「先太子走後,請我下山的不止王爺,高卓曾兩次進了祁蒙山」

  「高卓貪生怕死,卻也貪軍功,貪臉面,他這個大將軍是如何來的,大家心知肚明,他需要一個機會證明自己」

  「來找王爺之前我見了他,我告訴他,我與那北燕有私仇,誰帶兵打北燕,我就幫誰,若是他知道我來了這裡,一定會來!」

  最後一句話,吳庸說的篤定。

  趙子御是信了的,吳庸在大周的名聲極好,自做了先太子的謀士後,先太子基本無敗仗。

  這樣的人,誰不想收為己用……

  吳庸放下茶盞,繼續道:「高卓來了,糧草和兵馬有了,與北燕開戰,有我在,王爺不必擔心」

  「如此一來,王爺的困局就解了兩個,溫飽解決了,北燕不再是威脅,那就只剩一個瘟疫了」

  提到瘟疫,吳庸微微收斂了面容,沉聲道:

  「我不是大夫,這些年,也未曾經歷過瘟疫,當年給父親偏方的老太醫也已經被燕吉斬殺,無能為力,不過」

  他頓了一下,看向趙子御道:「從卦象上看,王爺有貴人相助,王爺稍安勿躁,且等幾日看看」

  等幾日......

  趙子御按著吳庸的意思,等著『貴人』來,不過這幾日他也沒閒著,他故意讓人放出消息,說他染了瘟疫已經時日無多,且居庸鎮已經是一盤散沙。

  這個消息,讓一直對大周觀望的北燕更加蠢蠢欲動,紮營距離越來越近......

  趙子御親自執筆,給朝廷去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書。

  表示北燕大軍壓境,攻城迫在眉睫,國危矣,他重病難以下榻,恐不能為國效力,望朝廷能派來領兵的將士援助。

  送去了文書,趙子御並不著急等回信,因為就算高卓要來,定然也是在瘟疫過後。

  那是個貪生怕死的人。

  趙子御以前只聽說神算子吳庸很厲害,如今相處下來,才發現他真的是料事如神。

  八日之後,果真來了一個貴人。

  「草民曲佑天,這是草民偶然間得來的一個偏方,不知能否幫助王爺」

  曲佑天並未提及莊綰,因為大夫說偏方本身沒問題,但不知對瘟疫有無效果,他擔心有意外會連累霍時玄,所以沒提及來處。

  趙子御懷疑他的身份,吳庸卻認出了曲佑天。

  「當年我和先太子回京時,遇上寧遠侯派來的殺手,危難關頭,當時一個路過的鏢師救了我,正是眼前這位曲公子」

  趙子御聽說這件事,對曲佑天的懷疑消除了不少,把偏方拿給了正在研究瘟疫藥方的大夫。

  大夫看了之後,臉色自驚疑漸漸變為驚喜,一拍腦門道:

  「妙啊!老夫急著讓他們退燒,卻忽略了一件事,其實疫病就是邪毒入體,最需要的是拔毒,這幾味藥材妙啊!」

  一陣人仰馬翻的折騰後,瘟疫終於被控制,曲佑天被奉為座上賓。

  此乃用人之際,趙子御知道曲佑天身懷一身武藝,請他留下,又派心腹暗中找來了先太子留下的那些人。

  瘟疫沒了,高卓果然到了。

  如吳庸所言,高卓知道他來了居庸鎮,真的請旨來了,有寧遠侯這個後盾,他帶來了最精銳的兵馬和最充足的糧草。

  城牆上,趙子御看向遙遠的天際,頎長的身姿清瘦了不少,目光悠遠而堅韌。

  這一仗,終於要開始了!

  ……

  景照二年,十一月初,大周與北燕正式開戰。

  從春喜嘴裡聽到這件事,莊綰第一時間去找了霍時玄。

  「我聽說北燕和大周開戰了,我......我想問你......問你」

  她支吾半天,聲音抖得厲害,霍時玄當時在書房寫字,抬頭,如黑曜石般深幽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她,聲音清晰緩慢。

  「你想問......勤王的情況?」

  莊綰低著腦袋,"是,我曾是勤王府的婢女,勤王對我還不錯,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關於勤王的消息"

  曲佑天去了邊境,他們應該有聯繫吧。

  霍時玄知道她想問什麼,偏故意扯開話題,「你的偏方很有用,瘟疫解了,老曲說,這場仗打完給你請功」

  莊綰立刻抬頭,「不要請功,我……我不是問這個,我想問你,打仗……勤王他有沒有……有沒有危險」

  她磕磕巴巴的說完,霍時玄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若我告訴你,勤王危險,你有辦法幫他嗎?」

  莊綰默了片刻,搖頭,「沒有」

  霍時玄瞧著她近來被養的有些圓潤的小臉,放下毛筆,嘆了口氣。

  「所以說,勤王有沒有事,跟你都沒關係,他贏了,皆大歡喜,他輸了,你也幫不了他」

  「總之,這場仗早晚有結束的一天,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沒有能力去改變,既然改變不了,又何須庸人自擾,且等著吧」

  對上她霧蒙蒙的眼睛,霍時玄心中忽而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勤王冒死救下她,定然對她情意匪淺,她如此關心勤王,對勤王應該也有情,所以,這兩人到底什麼情況?

  他曾試圖再灌醉莊綰,但上次喝酒之後,這丫頭如何都不肯喝酒了。

  霍時玄弄不清自己突然湧出的煩躁來自何處,只隱約能察覺,他非常不滿莊綰如此關心勤王。

  至於為什麼不滿......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高興!

  莊綰沒注意到霍時玄古怪的神情,此刻她腦子裡想的全是他剛才的話。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沒有能力去改變,既然改變不了,又何須庸人自擾,且等著吧」

  這話,確實在理,她就算知道趙子御的情況,也無力改變什麼,徒增煩惱而已,不如安心等著。

  若是趙子御沒死,他就有可能兌現承諾回來給她一個說法。

  若是趙子御死了,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就沒了,他死了,她也算報了仇了。

  所以,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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