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離京,送走莊綰
2024-06-08 08:00:10
作者: 尤知遇
弘順二十九年,十月初,皇帝駕崩,秉承遺詔,齊王趙子勛登基。
還未等眾人對這個結果產生懷疑,緊接著一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先帝駕崩第二天,丞相莊仲被人舉報,說先帝之所以這麼快就駕鶴西去,是因為丞相在府中用巫術扎小人詛咒先帝。
起因是,丞相的大女兒莊媛被賜婚為先太子妃,但莊媛趁著先太子在邊關,與野男人暗通苟合,先帝知道後要取消賜婚並治罪,因而惹惱了丞相。
寧遠侯親自帶人搜查丞相府,果然在府中找到了被針扎滿身的小人,上面還寫了先帝的名字。
據傳,舉報丞相的人,是勤王趙子御。
以勤王跟丞相府的關係,應該不會舉報,但,知道這種私密的事情,除非是跟丞相府來往過密的人,勤王又完全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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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不管這事是不是勤王舉報的,丞相此舉,都是滅九族的大罪。
僅僅一天的時間,丞相府百餘條人命被帶上刑場,大雨中,百姓們將刑場圍的水泄不通。
同情,痛心,懷疑,唏噓聲一片。
丞相謀害先帝?怎麼可能!
大周朝誰不知道,丞相莊仲為了大周鞠躬盡瘁,殫精竭慮,與先帝更是亦臣亦友,怎會為了女兒的事謀害先帝。
而且,丞相府的大小姐乃大周第一才女,平日裡行善事,積善緣,怎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這明顯是栽贓嫁禍!
當眾人還在揣測懷疑丞相府是否被陷害時,卻發現,負責行刑的監斬官竟是勤王!
磅礴大雨中,只見丞相莊仲朝台上的勤王看了許久,最後,只一句底氣十足的長嘯。
「趙子勛無德,趙子御無心,大周要亡啊!」
台上的莊家人皆不哭不鬧,全都保持沉默,直到頭頂那把混著雨水的刀落下……
刀落在脖子的最後一刻,莊仲,莊夫人,莊羨和莊媛突然似有感應般,皆默契的抬頭朝人群後某處看了一眼。
綰綰......
雨越下越大,裹挾著狂風,凌亂的肆虐著血腥味濃郁的刑場。
人群後,有個身形單薄的女人正注視著這一切,瞳孔里是駭然和不可置信,赤紅的雙目帶著絕望和恐懼。
莊綰是自己跑出來的。
那日,趙子御並沒有把她送進宮,他說良妃突然病了,為防止把病氣傳給她,讓她先在勤王府等著。
她住的倒是很開心,但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她發現屋裡竟被點了安神香。
她的睡眠一直很好,根本不用藉助安神香,特別是過重分量的安神香,明顯有問題。
驟然想起了這幾日趙子御的古怪,她心裡難安,胸口悶悶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
果不其然……
她聽見兩個婢女在偷偷議論,說丞相用巫術詛咒先帝爺,丞相府的人全都被押到刑場了,今日午時斬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勤王府的,也不記得抓了多少人問路,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她覺的肯定哪裡弄錯了。
怎麼可能呢,明明前兩天她離開家的時候,爹娘他們還好好的,爹爹那麼尊重先帝爺,怎麼可能詛咒他呢。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或者是雨太大她沒聽清。
可是......
當真的在刑場上瞧見爹娘大哥長姐時,莊綰覺得天要塌了。
她下意識衝上去,可勤王的護衛譚良不知道何時跟來了,她的力道不及譚良,被他按住肩膀根本動彈不得,嘴巴被他捂住,更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監斬的是御哥哥……
眼看著趙子御扔下手裡的斬首令牌,莊綰膽裂魂飛,臉色煞白如雪。
不要!
她瘋了般癲狂的掙扎著,狠狠咬在譚良的手上,卻是嘴裡剛有血腥味時,脖頸猛地一痛。
昏過去前,她看到了劊子手落下的刀,血濺到空中,又被雨水沖刷而下。
那抹刺目的血色……
像極了當年她從假山上摔下時,她喊疼,爹爹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磕破的額頭,又親又吹。
像極了當年她不願喝藥把碗摔了,彎身去撿結果被扎破手,她喊疼,娘親生氣,卻捨不得罵她一句。
像極了當年大哥教她識字,她咬著毛筆不小心咬破了舌頭,她喊疼,大哥手忙腳亂的給她抹藥。
像極了當年長姐教她女紅,她心不在焉用針扎到手,她喊疼,長姐立刻把她流血的手指含在嘴裡。
那一點點小傷口,那一點點的血,她都覺得疼痛難忍,他們被砍了腦袋,得多疼啊......
監斬台上的趙子御突然察覺到什麼,猛地抬頭朝這邊看過來,恰看到莊綰軟軟倒下去的身子。
兩人的目光有極為短暫的碰觸,趙子御從莊綰眼中看到了......
仇恨!
他猛地一震,喉頭腥甜,顫顫巍巍的後退兩步。
此刻,恰刑場上那個『莊綰』頭頂的刀落下,血腥四濺,駭人至極。
這一日,滿城的百姓眼睜睜看著丞相府百餘條人命血染刑場,眼睜睜看著勤王在那『二小姐』被砍掉腦袋時,口吐鮮血,直至昏厥。
丞相府的這場災難,讓大周朝的百姓及部分官員陷入恐慌。
如同丞相臨死前的那聲長嘯,新皇趙子勛無德。
之前便有人說,趙子勛生性殘忍,遊蕩無度,若他為皇帝,必然生靈塗炭,人倫廢棄,綱常崩殂。
反倒勤王受先太子的影響頗深,跟先太子是一類人,仁慈厚道,虛心納諫,若他為皇帝,必然和先帝一樣,是明君的典範。
可惜......
唉,天不佑大周啊!
…………
趙子御醒來時已經是隔日,他第一時間去看了莊綰。
莊綰已經被譚良帶回,從刑場回來就一直昏迷,高燒不退,眼瞅著就要熬不過去,趙子御瘋了般讓人去尋大夫。
後來尋到一個告老還鄉正好入京探親的老太醫,終於把人給救了回來,雖然還未醒,但是高燒退了,命保住了。
莊綰穩定後,趙子御去了芙蓉殿找良妃,母子兩人進行了激烈的爭吵。
「兒臣讓譚良把院子圍的螞蟻都進不去,綰綰根本不可能知道丞相府出事!更不可能自己跑出勤王府!」
「譚良說,是母妃讓人把他叫走了,後來他察覺不對返回,發現綰綰不在王府,才趕緊去了刑場」
「母妃,您到底什麼意思!您已經同意我救她了,為什麼還要害死她!」
最後一句話,趙子御幾乎是吼出來的,他雙目赤紅,眼睛裡是濃郁的責備和哀怨。
讓綰綰親眼看著親人魂斷刑場,讓她以後怎麼活?
讓她親眼看著他監斬,他以後該怎麼面對她?
良妃的目光有些躲閃,她確實是故意讓人把莊綰引去刑場的,她不是有心害她,但是,她不能給兒子留下禍害。
御兒說救下莊綰後會帶她一起離開,這絕對不行!
御兒羽翼未豐,趙子勛母子就算放他去邊關,也會派人時時盯著他。
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本就麻煩,萬一莊綰的身份被發現,豈不是要害了御兒!
她想過暗中解決莊綰,可到底是虧心的,所以她讓人故意告訴莊綰丞相府的事。
那丫頭本來身體就不好,下這麼大的雨,又看到親人被斬,且監斬的是她最愛的御哥哥,這一連串的打擊,多是活不成了。
到時就算御兒知道是她做的,也來不及了,她好好道個歉,御兒會原諒她的。
自然,她沒打算讓莊綰壞事,所以她讓人一直在後面跟著莊綰,等莊綰要衝上去時,及時把她攔住,只是譚良更快了些。
「御兒,母妃都是為了你好,莊綰的存在只會拖累你」
良妃苦口婆心的勸著,趙子御毫無血色的俊臉上儘是怒氣,想發火,當看到良妃額頭的那抹淤青,又堪堪忍下怒火。
"事已至此,兒臣不想跟母妃吵,等綰綰的情況好一點了,兒臣就會帶她離開"
他說完轉身要走,良妃忙攔住他,「不行!你不能把莊綰帶走!」
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良妃解釋道:
「御兒,邊關乃苦寒之地,莊綰一個金嬌玉貴的小姐,身子骨本就弱,她去了那裡受不住的!」
趙子御沉默,他是擔心過,綰綰適應不了邊關的生活。
見他面色有鬆動,良妃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鬢邊的梅花攢珠釵掉了也不在意,放柔了聲音勸道:
「御兒,你還記得母妃跟你說過吧,你有個三舅舅,早年被你外祖父趕出家門了,他現在在揚州」
「揚州的氣候非常適合莊綰養病,母妃把莊綰以他外室庶女的身份送過去,保證等你回來後,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莊綰」
趙子御面色痛苦,掙扎了良久才頹然閉上眼。
確實,把綰綰救醒的那個老太醫說過,必須找一個氣候適宜的地方讓她養病。
揚州,確實是個好地方。
.........
當初的皇后如今已經是太后,她兌現承諾,放勤王離京,新皇趙子勛聽說後,當即找到太后。
「兒臣以為母后是誆她的,母后,不能放趙子御離開,既然利用完了,就得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太后此刻是高枕無憂,心情愉悅。
「哀家之前就說過,勤王必須死,但是不能死在京都,否則誰都能想到是你動的手,朝野上下又是一場風暴,你剛剛即位,朝綱待整,正是用人之際,把他放在邊關再合適不過」
「沒了丞相府,勤王就沒了靠山,邊關乃苦寒之地,狀況百出,時有疫病發生,一個金貴的王爺,堅持不了多久,讓他死在那裡,是最好的選擇」
趙子勛依舊有些不樂意,「兒臣怕夜長夢多」
太后不以為意,彈了彈指甲,不屑地嗤笑,「他母妃不是在嗎,他一向孝順,他母妃在宮裡,你怕什麼」
趙子勛想想也是,便沒再堅持。
十一月初,新皇趙子勛盛大的登基典禮結束後,於次年正月初一改年號為景照。
勤王在京都過了年節,在景照元年二月末離京,自此,被放逐於朝堂之外,無詔不得入京。
至此,京都這場紛亂終於結束,朝中勤王的勢力潰敗消散,唯寧遠侯一派獨大。
勤王走的那日,莊綰被秘密送往揚州霍家。
那天晚上,莊綰在城外見到了喬裝打扮的勤王母妃,如今的良太妃。
深暗的夜色中,良太妃從馬車上下來,望著遠去無蹤影的馬車,幽幽嘆了口氣。
貼身宮女長纓扶著她上了另外一輛馬車,微微沉吟。
「您真的要把莊小姐送到霍家給那六少爺當妾?」
良太妃撫著手腕上的金鑲玉嵌珠寶手鐲,嬌艷的面孔帶著決絕。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倘若御兒能成功,到時御兒登基,莊綰的身份也配不上御兒了,倘若御兒失敗,我們母子也沒有活路」
無論如何,莊綰都不能跟御兒在一起了,所以,以防萬一,她必須提前掐斷他們的緣分。
莊綰的身份絕不能暴露,把她送去霍家,也是不得已的決定。
霍家除了霍勇,就屬他那六子霍時玄的妾室多,讓莊綰以妾室的身份藏在他的後院,不會有人懷疑。
長纓不敢多勸,只擔憂道:「可是,您不怕勤王殿下知道了,會跟您離心嗎?」
聞言,良太妃面上多了幾分狠厲。
「所以,絕對不能讓御兒知道!吩咐下去,誰要是走漏了消息,我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