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半掩東窗 (五)
2024-05-01 09:52:06
作者: 林笛兒
白少楓覺得自已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天和地仿佛連在一起,茫茫的黑暗,看不到任何一點曙光。他對未來是有渴望的,不然也不會驚世駭俗地女扮男裝從姑蘇來洛陽。但那時他心中有爹爹,有兄長,有對美麗生活的向住。
可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離他而去。
他是一個與白家沒有任何干係的人,就連這個『白』姓,還是人家施捨的。
狀元公又如何,皇上、丞相的賞識又如何,太子親睞能怎樣?
什麼都抵不上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互相關愛的親人。
其實,她想要的只不過是做一個有爹娘疼、兄長愛的小女兒,撲蝶賞花,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可是好難,好難!
「是這家院子嗎?」拓跋暉看了一眼沉思的白少楓,掀開布簾,探出頭。木門青磚,極是幽靜,有幾株花枝從院牆裡伸出,不時還有鳥兒啁啾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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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楓極量露出自然的微笑。怕柳葉和宗田大驚小怪、喜怒於色,他沒敢露半點風聲。其他所謂熟識的人都是與朝庭有關的,他怕稍不留神,就會牽扯到白少楠,現在只能麻煩這位異域王子。
雖然拓跋暉極會開玩笑,但他知道王子是位可以倚重的朋友。
「可能要委屈王子在車中等我下了。不好意思,總讓你等。」
拓跋暉豪爽地一笑,「這怎麼算是委屈呢?有人可等可是福份。不過,你神神秘秘的,有什麼事嗎?小王可以當個啞巴和聾子的。」
「不,我還是自已進去。」白少楓不知何時手中多了根拐杖,推開車門,搭著車夫的肩,跳了下去。
歪歪斜斜的樣,拓跋暉是看得一身的冷汗。
「狀元公,小王還是抱你進院,然後閉上眼出來等,可好?」
白少楓看看自已的腿,無奈一笑,「只能這樣了。」
看門的老頭認出白少楓,忙打開門,那隻沒幾根毛的狗親熱地圍著白少楓直打圈。
管家早跑進去通知謝明博了。
「就那邊!」白少楓指指別院中魚池邊的一張木椅。拓跋暉輕輕把他放下,掃了眼別院的布置,破例沒有開玩笑。「小王就在外面。」
「嗯!」白少楓有點心慌,笑得很勉強。
拓跋暉出院時正碰見謝明博,兩人都愣了,點下頭。
「少楓,為何不讓那位公子同進來坐坐?」
「不了,我想和謝叔安靜地說會話。我們好久不見啦!」天氣暖了,魚池中的魚歡快地游個不停,尾巴一掃一掃,特別靈活。
白少楓低頭撿個石塊,扔進魚池,看到魚慌亂逃竄,不禁笑了。
謝明博疼愛地挨近白少楓,側過頭,「少楓,你怎麼這個樣子?」臉上疤痕雖脫落,還有隱隱的淺痕,細看仍能看得分清,還有那夾著木板的腿。謝明博是看得心戚戚的。
「從馬上摔下來的,都快好了。「白少楓輕描淡寫地帶過。
「唉,怎麼不小心呢?」謝明博撫摸著白少楓的頭髮,「少楓呀!你雖不是謝叔親生的,但在謝叔的心裡,就已當你是我的兒子。不要嚇謝叔,下次千萬要照顧好自已。這趟差出得還好嗎?」
「都好的!謝叔,你坐呀!」
「我攙你到屋中坐吧!可以喝點茶、吃點東西,你要多吃點飯,看你弱小的樣,同年歲的男子可比你壯實、高大多了。」謝明博半攬住白少楓,扶著走進白少楓曾經住過的廂房。
瞧著沒有改變的陳設,白少楓一怔。
「我總想著你哪天可能會回來住,就都留著。呵,可是少楓現在是朝庭官員,象從前那樣陪我喝茶操琴的日子很少嘍。」謝明博有點落漠地說。
管家送上大盤的點心和清茶。
謝明博細緻地推到白少楓面前。「這點心的餡是昊從宮裡讓人送來的蝦做的,特別鮮美。我思量著你該回來,就讓留了些。瞧天一天天熱起來,我正著急呢,怕你吃不上。」
「謝叔你很疼我。」謝明楓有點失控,鼻子酸酸的。
「唉,謝叔當然疼你呀!你是如琴的孩子啊!」謝明博幽幽吐了口氣,又憶起了往事。
白少楓留戀地看著謝明博滄桑的面容,一滴淚沒有忍住,從頰上滾了下來,偷偷拭去,大口吞著點心。「謝叔,你和娘親當年很相愛,是真的嗎?」
謝明博輕輕點頭,「嗯,如琴為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一雙縴手,為我在冬日洗衣、做飯,從不皺眉。那時我才發誓,定要考個科目,讓她以後好好享受。可惜什麼功名又比得上相愛的人牽手到老呢?」
「謝叔,如果當年你們成親,有了孩子,你仍會離開蘇州嗎?」
「其實我當時已經對功名不那麼熱衷,很貪戀和你娘親相守,可她卻說我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不能隨意放棄夢想。她為了讓我死心,突然嫁給你爹!我當時差點要跳了長江,忽然之間,一切都象沒有意義了。」
「我爹?」白少楓目光直直地看著手中的點心,飄過一縷苦笑。
「嗯,就是白老爺呀!」
「呵呵,」白少楓笑,「太子非常尊重謝叔,日後定會對謝叔照顧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小孩子家怎麼用這樣的語氣?」謝明博有點納悶。少楓今日鬱郁的,話中透中股說不出的味。
「謝叔這麼疼我,可我卻總在闖禍,不會照顧人,一忙起來,都忘了能看望你,謝叔你不要怪罪。」
謝明博寵溺地一笑,「謝叔疼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怪罪?」
「以後我可能還會忙,謝叔你可要多保重。還有,要記得娘哦,她為謝叔付出的可不是一點點,雖然很傻,但卻很真。」
「如琴是用刀刻在我心裡的,時光、歲月都帶不走。」謝明博苦笑,「以前覺得人生無趣,現在我渴望少楓能早日成親,生個孩子,我就開心了。」
「呵,」白少楓突地放下茶杯,緩緩地說,「謝叔,我能不能抱下你?」
「呃?」謝明博不解地看著白少楓。
「謝叔總說渴望我是你孩子,我也想過謝叔如果是我的爹爹該多好!今天,就讓少楓象個兒子般抱下你吧!」白少楓淚「撲撲」地落下來,雙唇微顫。
「少楓!」謝明博心疼地把白少楓擁進懷中,「怎麼象個女兒家?男人淚不能這樣多的。有事嗎?」
少楓無助的樣讓謝明博有點心痛。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如撫嬰兒一般。
白少楓把頭埋在謝明博懷裡,閉上眼,嗅著他身上茶的香、書的香、陽光和風的味道。
許久,許久,他都沒有鬆手。
謝明博動都不敢動,以為白少楓睡著了。忽聽到他輕嘆一聲,鬆開了手臂,「我朋友還在外面等我,謝叔,我要走了。」
「回府嗎?」
「嗯!」
「吃過飯再走吧!你又不上朝,好嗎?」
白少楓扶著桌子站起,「都耽擱朋友很久了,不能再讓他等我。」
「那位朋友不象中原人啊!」
「嗯!」
「謝叔,你把我抱到外面好嗎?我不太重!」白少楓臉有點紅,眼也是紅紅的。象有點撒嬌似的。
「行!」謝明博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象個孩子,卻很開心他這樣粘自已。輕輕地把他托起,「抓好哦!唉,少楓樣子這麼俊,小的時候,不知多少人會搶著抱呢!」
「是呀,謝叔你錯過了許多。」
錯過一位好妻子,錯過了兒女繞膝。錯過就錯過了,人生不能回頭。
拓跋暉在車外打著轉,瞧見白少楓出頭,忙接過。
「多謝公子照顧少楓,老朽叫謝明博,是少楓的叔叔,日後公子有閒暇,請到小院坐坐。」謝明博含笑抱拳。
「定能打擾。」拓跋暉好奇得都快悶壞了,白少楓為何對這個小院如此特別呢?
「我想從洛河邊走。」馬車一動,白少楓又有了新要求。
「行!」拓跋暉眼溜溜地轉著,「這次是賞景還是尋人?」
「經過!」說完,白少楓就閉上了眼,神情極疲憊。手緩緩地摸著,一摸到拓跋暉的手,就死命握緊,象撐不住的樣子。
「少楓,我們先回翰林府吧!」
「不!」有點哆嗦,但很堅定。
拓跋暉俊眉擰成了個川字,不再問,騰出一隻手,把他擁住。十六歲,做個翰林公,也許早了點!
洛河邊的風很大,聽到出浪拍打著兩岸的聲音。「現在洛河的水位很高,春水猛漲嗎?來往的船隻行駛時都會非常小心。」
拓跋暉從馬車顛簸時,窗葉閃現的河面,說。
白少楓睜開了眼,直起身,「此時,要是誰落水了,估計就不可能上岸了吧!」
「聽說過洛陽的水鬼嗎?呵,他們可以潛到洛河的水底。有時發生落水或財物掉入水底,就會有人請他們打撈。他們就以此為生!」
「有這樣的人?」
拓跋暉最愛白少楓好奇的樣,偷颳了下他的鼻子,「你呀,只讀聖賢書,不聞窗外事。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夠你學的呢!小王在洛陽多年,可比你見識多了去。」
白少楓露出今日第一個開心的笑容,「王子教訓得是,少楓記下了。」
「嗯!那如何回報小王?」
「美酒一壺,鼓琴一曲!」
「可以,可以,早聽說你善奏仙樂,小王早就心癢著呢!不可食言?」
俏皮地伸出手指,「拉勾為定!」
「好!」拓跋暉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