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誰憑凝愁 (二)
2024-05-01 09:51:37
作者: 林笛兒
慕容昊輕拍著白少楓的後背,俊眉一蹙。
三人尋著聲音看去,只見紫雲殿外一隻巨形銅缸前,點了幾盞明亮的大宮燈,一圈太監趴在那兒,正中是一個束著金冠,穿紅袍的五六歲的小男孩。其中幾人正樂得手舞足蹈,狂呼亂叫,小孩也是一臉瘋狂的興奮。在夜色里看過去,猶若鬼魅。
慕容昊臉色一下就變得鐵青,寒眸中射出兩道冷芒。「暉,照顧好少楓!」他輕輕放開白少楓,大步向殿門走過去。
白少楓不解地追上。
「不要!」拓跋暉哪裡攔得住他,這麼近,什麼也遮不了。兩人在一側停下腳步,驚愕地看著。
小王子昱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在宮中哭鬧。不知哪位太監,想博小王子昱歡心,學著夏商時,奴僕為取悅寵妃妲已設「蠱洞」的遊戲。從死牢中提來一位死囚,七手八腳地將其剝光衣服,抬起來,扔進銅缸中,然後在裡面放滿蛇蠍。慕容昱和太監們蜂擁著圍在四周,只見缸內的蛇蠍,密密麻麻地爬到死囚的身上,又纏,又蜇,又咬。驚恐萬分的死囚在裡面掙扎,邊發出慘絕人圜的驚叫。
慕容昱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景,先是一驚,爾後便開心得象個瘋子般狂叫狂跳。
「哪個蠢奴才做下如此泯絕人倫之事?」慕容昊怒吼著,冷目掃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笑聲和呼聲戛然而止,眾人抬頭一看,見是太子,嚇得跪倒在地。昱揚起小臉,眨巴眨巴眼,興奮之情不減,「皇兄,你也來看看呀,太好玩了。」
「給我回宮,好好反省。其他人,每人罰杖五十。」慕容昊厲聲大喝,眼中就差噴出火來了。昱沒被人凶過,見皇兄這樣,嘴巴一張,放聲大哭起來。
「不准哭。」慕容昊真的氣瘋了,好好的後宮因一群邀寵爭現的奴才弄得烏煙獐氣。
「誰這麼閒呀,連個小孩子的哭也要管?」身後傳來一聲涼涼的問話。
慕容昊沒有轉身,臉已從青到黑,氣得身子都在打顫。
「娘親。」慕容昱看見潘芷樺領著一群宮女盈盈過來,委屈地小嘴一扁,哭著撲進她的懷裡,「皇兄凶我,不准我玩。」
潘芷樺心疼地蹲下身,為兒子抹去淚水,「乖哦,昱,娘的宮中有江南剛進貢來的桂花糕,你最愛吃的呀,記得嗎?」
小孩子忘性大,一聽說有吃的,早不記得剛才的事,破涕而笑拉住潘妃的衣袖,「我要吃,要吃!」
「好,那你先過去,好嗎?」疼愛地親了兒子一口,溫柔地說。
「嗯!」
一位宮女過來抱走了慕容昱。支走了兒子,潘芷樺收起一臉慈母樣,慢慢走到慕容昊的前面,看著跪了一地的太監,冷冷地說:「是不是想偷懶呀,那麼多事想丟給誰做?哼,還不各忙各的去。」
太監們偷偷看看太子,又看看娘娘,一個也沒敢動。
「都聾了不成?」潘妃音量不禁提高了些。「你們都是本宮宮中的奴才,誰能做得了你們的主?」
暗示到這個份上,太監們忙歡喜地起身,瞬刻就跑了沒影。
慕容昊一張臉冷得沒了人色。
白少楓一直站在慕容昊身後,沒有看清具體情形,現人潮散開,他忍不住探前一看。死囚驚恐的死狀,讓他一口氣驚得沒有咽下,纖弱的身子晃了晃,向一側栽去。
拓跋暉直覺地伸手去扶,僅托住了他的腰,烏紗帽不慎一滑,一頭如瀑的青絲散落肩頭,拓跋暉震撼地看著懷中之人纖腰不盈一握,再湊近一看,耳腳的洞眼隱約可見,天,拓跋暉微閉雙眼,脫口問道:「你有耳洞?」
「呃?」白少楓還在驚懼中,好一會,才弄明白他問了什麼,一怔,眼珠飛速地轉動,訕然說道:「嗯,幼時體弱,怕長不大,雙親溺愛,當女子養,所以穿了耳洞。」
「哦!」拓跋暉將信將疑,他不太懂中原人的習俗,好象有點道理。可剛才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狀元公是位女嬋娟。
白少楓不著痕跡把身子從他懷中挪開,這位匈奴王子有種讓人窒息的驚恐,遠點安全。
潘妃挑眉,看到一邊還有外人,氣勢更甚了。
「太子,你現在可以好好向本宮解釋下你以大欺小的行徑嗎?」彎高嬌美的雙唇,欲笑非笑的眼神陰冷地凝在慕容昊的臉上。
「娘娘,你認為昱做這樣的遊戲合適嗎?」
「有何不合適?反正是死囚,終歸要死的。」潘芷樺眯細雙眼,自那夜見過,她和他的梁子結大了。
「死,對,他是要死的,因為他做下錯事,死就是對他的懲罰。但死也是要尊嚴的,讓他如此死得這般慘無人道,何忍?」
「本宮不覺得這有何區別?難道刀砍就不殘酷?」
慕容昊自嘲地一笑,「昱年幼,不懂是非,讓他從小就見識如此慘烈的血腥場面,沒了良知,顛倒黑白,你日後會後悔的。」
「是嗎?那應該是本宮的事,你操的心太多了吧!不要告訴本宮你藉此事,欲達到除去昱的目的。」
慕容昊灰心地低下眼,轉身而去,無法和她偏執的觀念理論。在她的認知里,這宮裡沒有親情,除了相互殘殺,便是爾虞我詐。
她不也是父母所養嗎,不也有手足,為何就不懂血脈相連,相親相愛這些話?
是什麼讓當年那個歡樂可愛的女子毀去了呢?
富貴?權力?
她太杞人憂天了。
「你做你的太子,本宮管不了你,我做我的妃嬪,本宮和昱任何點滴也請你不要過問。昱闖了多大的禍,自有他父皇管教,不勞你太子閣下費心。」
潘芷樺臉色急促冰凍成陰狠,語氣恨了起來。
沒有回頭,不必回頭。對,昱有父皇,這皇宮是父皇的,不是他的家,他無需插手後宮中的是非,隨她去吧,昱成了什麼樣,與他有何關係呢?
深秋的風怎麼這樣的寒,連心都凍得涼涼的。
白少楓看著慕容昊痛楚的面容,象重新認識一般。太子原來也有一本無奈的心酸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