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誰憑凝愁 (三)

2024-05-01 09:51:39 作者: 林笛兒

  送客的人忘了義務,身子一轉,不奔宮門,轉回了東宮。修長的背影孤傲而沉重,原本就沒什麼情緒的俊容越發深沉如海。白少楓愣了一會,認命地跟在他身後,哪裡還敢提出宮之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皇帝家也不例外。拓跋暉在這宮中呆了多年,什麼看不懂呢!「少楓,」他親切地拉了下鬱悶中,一直埋頭走路的白少楓。

  「呃?」白少楓還沒太能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覺著這宮中周邊陰森森的。

  「昊今日心情很差,你就在東宮住一夜!現在,你該在高中探親期,有的是時間整理府院,今晚好好陪昊吧!」

  「你呢?」白少楓可沒那個自信寬慰太子殿下,一直以來,自已可都是隨著他畫好的圈轉的。

  「酒喝過了,話也講過了,小王留下有何用呢?」拓跋暉笑笑,按規矩,他這異國王子不可在東宮過夜。

  「嗯!」白少楓輕輕點頭。該怎麼安慰這位太子呢?話音未落,慕容昊猛地回過身,冷然揚起眼,說:「少楓,隨小王出宮。」

  「好!」急急應聲,白少楓一喜,挨在他身邊,恨不得飛出這森冷的宮。

  「現在?」拓跋暉皺眉拉住慕容昊,「天這麼黑,你要出宮,皇上問起,不好交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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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昊冷漠地一笑,「他管不了這麼細,這後宮再呆下去,小王只怕會瘋的。」

  「昊,」拓跋暉蹙著眉,「何必為一些不足道的人煩心呢?又不是第一天發生這些事,你是太子,在意的的應該是國家大事呀!」

  「可小王也是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為人子,為人兄,也有家。在這寒徹透骨的宮中,小王冷,冷,冷!國家大事,明日再想不遲,小王現在只想遠離這沒有人情的地方,好好放縱痛快。」慕容昊失控地一揮袍袖,對著遠處東宮門外正張望的人喊道:「李公公,備轎。」

  李公公欲語還休地怔在那裡,看到慕容昊的寒面,什麼都咽下,轉身去準備了。

  拓跋暉抿下嘴唇,聳聳肩,「出去散散心也好!」回身,白少楓沉靜地瞪大秀目,不明白地看著他們。

  「好好寬慰他,我們以後再聚。」輕聲叮囑著,有些留戀。

  白少楓沖他嫣然一笑,「好!」

  那燦然閃動的風情,拓跋暉看得呆住了,一顆心猛然狂跳不停。

  李公公備好轎,從櫃內拿出披風,欲幫慕容昊繫上。慕容昊搖頭,接過披風,側身把白少楓輕擁在懷中,細細地為他束緊披風。

  「那是你的,我。。。。。。」白少楓困窘地指著自已。

  「秋寒料峭,不要凍了。」慕容昊掃了他一眼,牽住他的手。小手冰涼,輕柔地捂在掌心,分他一些溫暖。

  白少楓只是瞪大一雙秀目,木頭人似的任他牽著。

  拓跋暉和李公公更是呆若木雞,那是高高在上的昊嗎?怎麼做得那麼自然?

  趁著夜色,一頂青布小轎出了宮門。拓跋暉站在殿閣前,悵然地搖搖頭。

  人的一生有許多時候是無法選擇的,如父母、使命。。。。。。他和昊雖生為皇子,卻都不快樂。爺爺的庇護,讓他在大晉朝里暫得一份安寧,但日後,匈奴國那叔伯間相互廝殺後留下的殘局,卻要他去收拾。不能想,一想就覺著活得太累太苦太無奈。

  不知那清麗的狀元郎可有這樣的煩憂?剛剛那回眸一笑,燦然的光芒,一下就把他的心闖得七零八落、丟盔卸甲,二十四年,今天才知心動原來是這種滋味呀!拓跋暉在夜色中,不由笑了。

  「前面可是暉哥哥?」幾位宮女提著宮燈從紫雲殿方向行過來,後面跟著的一位嬌柔少女看著拓跋暉站立的地方,甜美地問道。

  他側過身,「小昭這麼晚怎麼過來了?」

  慕容昭深情款款地看了他一眼,輕盈地走上前,欣喜地說:「真是暉哥哥呀!我以為暉哥哥還要幾日才回來呢,路上好嗎?」

  「想暉哥哥啦?」含笑看著一同長大的她,他歡快地說。

  慕容昭羞得都不敢看他的眼,讓夜色把自已酡紅的面頰遮住,低喃道:「當然想暉哥哥了,你走了可近半年呀!」

  「哈哈,還是小昭有良心,心中放著暉哥哥,不象昊,一見我過來,就跑出宮去。」

  「皇兄又出宮了?」小昭小臉籠罩上一層憂色,擔心地看著東宮的重重殿閣。

  「沒什麼大事,送那位新科狀元回府。」拓跋暉溫聲安慰。

  「哦,」小昭回頭看看不遠處的宮女,輕抓住他的衣角,走向一個僻靜之處,低聲說:「我剛從紫雲殿那邊經過,本想去問候下父皇,守門的太監告訴我,說潘妃娘娘在裡面哭呢。我尋思不知其故,就過來問皇兄。暉哥哥,你不知你離開的這半年,宮中傳出多少怪聞,什麼昱才是儲君之相,什麼太子妒忌昱的受寵,唉,皇兄什麼都壓在心中,我好心疼。」

  說到這,小昭的眼圈紅了紅。「父皇現在看皇兄象不順眼似的,母后又憂鬱成結,終日病懨懨的,我是個女流,不會寬慰皇兄。我就盼呀盼,盼暉哥哥早些回來。你在,皇兄多少會開朗點。」

  「怪不得昊今日象崩潰般,我本以為潘妃娘娘幾句冷言冷語,耍點性子,他應不會往心中去,原來最近有這麼多事發生呀!」拓跋暉沉吟。「不過,以後你不要擔心了,今科新科狀元是位不錯的才子,溫慧又體貼,昊欣賞他。」欣賞到相依相偎,擁在一起。

  那位狀元會不會是女子?拓跋暉突地閃出剛才的一幕。昊很少表現出柔情一面,可剛才那舉止,外人看到都會嚇住。但是,不會吧,以昊的個性,容不得欺瞞,更容不得做下這欺君大事,也許只是單純的喜歡,象故交、好友、知音。

  喜歡上那粉面狀元,太容易了。初見,他不就怦然心動了嗎?

  瞧著拓跋暉臉上悄然盪起的溫情脈脈,小昭在黑暗裡扣住了他的十指,輕貼著他寬肩,溫暖馨香的氣息柔柔地撲在他的臉上,他不禁驚得僵硬在那裡。

  「暉哥哥,這次有誰陪你過來嗎?」

  「沒,沒,沒別人。」一向豁達開朗的拓跨暉變得結結巴巴,神色也慌亂起來。

  小昭抬起頭,目中徘徊不去的眷戀,「暉哥哥,那你親自向父皇提吧,我想和你一起走,離開這宮,天涯海角都隨了你。」

  拓跋暉感覺她細長的手指微微在顫抖,一時怔住了。

  「我不知匈奴國在哪裡,不知會不會習慣那邊的生活,但只要暉哥哥在身邊,就算是冰峰、荒漠、滄海,我也甘願的。哪怕流轉不定一世,我也會什麼都不想,隨著你一直走,一直走。。。。。。」

  以為昭只當自已是兄長,也就視她如妹妹般的疼,沒想到昭對他用情如此之深。小昭象被捧在掌心的寶石般,怎適應得了塞北那酷寒的氣候,他心底剛刻下一縷身影,現在怎麼能接受小昭的表白呢?但如果拒絕了昭,昭一定會哭。

  拓跋暉在黑暗中又是難堪又是不忍。

  「小昭,匈奴國國勢還沒有穩定,我暫時不能回去。」沉默了半響,他含蓄地說。

  「那就在宮外要個府第,我們住在宮外。」

  「這個時候,這樣提出來,皇上會同意嗎?」拓跋暉為難地說。

  「唉,暉哥哥,小昭從八歲就等你,一直等到二十,你還要小昭等到老嗎?」小昭嘆了口氣,離開他的懷抱。

  「小昭,你有沒想過,皇上如有心將你與匈奴國和親,還至於等到現在嗎?我在這宮中呆了十多年,不是嗎?匈奴國的冬終日吹著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黃土和沙粒,寸草不生,暗無天日,他捨不得的。」

  女兒家都敏感,她都先開口提婚了,他如此說,慕容昭一顆芳心都寒透了。

  「呵,暉哥哥,你沒有試過,怎知父皇的態度?我明白了,今夜的事,就當是小昭痴人說夢話,到了明天什麼都想不起來的。」掩住奪眶的淚水,背過身,深戀十二年的心瞬刻轟然倒塌,只想快快離他而去,不想讓他看到狼狽的心酸。

  「小昭。。。。。。。」輕喚了一聲,喚不停急促的腳步。宮燈漸遠,拓跋暉一跺腳,猛拍了下頭,無力地嘆了口氣。

  呵護了那麼多年的小昭,這般傷害,心中一定好恨他吧!可是這情感之事,怎麼能隨意呢?

  拓跋暉怔怔盯著樹上輕披的月色,想不到自已也成了這宮中又一個無情之人。

  此時,他腦中心裡都是那位俏狀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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