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之憂矣,雲如之何
2024-05-01 09:30:29
作者: 林笛兒
一塊鉛灰色的雨雲從遠方飄來,滯留在諸航的上空。
她回頭看了下卓紹華。
粗略地瞟過,會以為他一派大將風度,氣息平靜,氣定神閒。再細細瞧,他的眉反常地蹙著,應該放鬆垂下的雙手,攥成了拳,而且似乎保持這個造型很久了,只是她沒發現。
首長很緊張?
她也把眉擰成了個結,緊張的人應該是她,首長這是幹嗎呢?
「還能叫什麼?」諸媽媽瞪大眼,一副懷疑現實的樣子。
諸爸爸心突然緊縮,頭皮發麻,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一種熟悉的疼痛。
諸航一閉眼,唇一咬,豁出去了。
「爸、媽、姐,我成年了。」她把小帆帆遞給卓紹華,壞傢伙在她懷裡,又是親嘴,又是摸臉,又是拽頭髮,她沒辦法好好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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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女子和未成年少女是有本質區別的。成年女子做出任何事,不可以打任何幌子為自己開脫、逃避責任,她應該承擔任何後果。而未成年少女還可以哭啼啼地說自己上當受騙,所犯的錯是社會的錯,不是她的錯。
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這件事的前提:她是自願的,這件事是光明的。
諸爸爸、諸媽媽、諸盈有瞬間的啞然。
「其實----」諸航仰起頭,天花板上的雨雲越聚越厚,「沒那麼複雜啦!就是有一隻螞蟻----遇到一隻大象,然後某天螞蟻對大象說,我---有了,是你的----又過了幾個月,呶,小象蟻出生了!」
她呵呵地笑,戳戳後面的小帆帆。
一道陽光穿透濃厚的雨雲,向大地灑下萬丈光輝。卓紹華俊朗的眉一展,眼中柔波微瀾。
這孩子總是讓他心柔、心暖、心動!
諸爸爸、諸媽媽一起默哀十秒鐘。
諸盈呆呆的,仿佛看到有一群螞蟻把她的骨頭上啃出了一個個小洞,每一個都在往處透著冷氣,淚水慢慢漫出了眼眶。
「先回房間。」諸爸爸是最先找回理智的人。
閨女未婚先孕,很多父母先想到的是面子問題,他們不會,但站在大堂里討論這件事,總不是非常光彩的。
諸航看著姐姐,抓抓頭,她讓姐姐傷心了。
卓紹華輕搭上她的肩,給予她鼓勵。
諸盈背過身拭去眼中的淚,她在房門口攔下卓紹華,「卓少將,這是我們家的事,謝絕外人參觀。」
卓紹華表現出最高端的禮儀水準,彬彬有禮卻又態度堅決,「大姐,這件事不應該諸航獨自面對,責任是相互的。她講她成年了,僅僅是成年,而我長她十歲,何止是成年,應講是成熟。責任分主次。航航是你帶大的,她是什麼樣的孩子,大姐最清楚,所以請別怨她。讓諸航未婚先孕是我的錯,沒有經過爸媽、大姐的同意匆忙結婚是我的錯,生下帆帆沒有及時通知你們是我的錯,以這樣的方式讓你們受驚嚇更是----」
諸媽媽身子一搖晃,諸爸爸慌忙托住她。兩人默默垂淚,不只是有孩子,婚也結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諸航耷拉著腦袋,聽說黃河的源頭在西藏的喜馬拉雅山里,那兒水清洌如鏡,水下的石子一枚枚都能數清,被稱之為聖水,她想即使用那樣的聖水清洗她,她也恢復不到原來的面目了。
「你的人品我不作評價,因為你和我們沒有關係。」諸盈生硬地打斷他。
「帆帆,這是大姨,我們打個招呼。」卓紹華微微一笑,低頭親了下帆帆。帆帆先是抗議地在他懷中埋了埋,接著才轉過臉,對著諸盈咧了咧小嘴,笑得很敷衍、很短促。
他不滿這個人總是擋在他和豬豬之間。
諸盈沒有笑,她狠狠地看著卓紹華,告訴自己不能輕敵。她當然會和這個男人算帳,但她得把所有的事問清楚。
她本能地討厭這個男人,說是成熟,為什麼要做出這樣可恥的事?
她奮力把諸航往裡一推,就在那對父子滿心期待下,咣地一聲甩上了門。
諸航瞪圓了眼,急忙撲向門,不知小帆帆有沒嚇到?
「你給我站住。」諸盈大叫。
話音剛落,只聽到外面揚起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嚎哭,轉眼,高山、農田全成一片汪洋。
「孩子有什麼錯,你真是的。」諸媽媽說話了。
孩子是沒什麼錯,但是看著孩子,她的心就硬不起來,一如她當初。上天,這難道是命中注定?
諸爸爸嘆息,語重心長,「唉,盈盈,做父母圖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諸盈掩面而泣。
諸爸爸把門打開了,對卓紹華說:「你在外面呆會,孩子給我!」他把小帆帆抱了過來。
滿臉是淚的小帆帆急促地尋找著諸航,一看到,哭得打起了嗝。
「爸爸,很對不起。」卓紹華九十度的鞠躬。
「對不起這個詞太輕巧了。」諸爸爸冷冷地搖搖頭,把門又關上了。
小帆帆重新投入了諸航的懷中,諸航拍了好一會,嗝聲才止住。小帆帆卻恨上了諸盈,看到她,就依依呀呀的叫,把諸航抱得緊緊的,生怕她再把豬豬關起來。
諸盈無力地跌坐到床上,呆呆的,「航航,你其實沒去南京,那一年,你一直在北京,你懷孕了,是嗎?」
這已經不是個問句了,答案已在懷裡扭來扭去呢!諸航羞愧無言。
「如果你和這位少將是真心相愛,為什麼當時不告訴姐姐?你的幸福比什麼都重要,姐姐不會拆散你的。」
諸航脫去小帆帆的外衣,剛才那一哭,壞傢伙出了一身的汗。
「說呀!」諸盈倏地提高了音量,小帆帆驚得一抖。
諸航轉了個身,不讓小帆帆面對諸盈。
「盈盈,你小點聲。」諸媽媽已經不關心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做外公外婆和做父母,是兩樣的心思。做父母,對子女是嚴厲的。而做外公外婆,對孫輩則是溺愛的。心裏面也有氣,可是航航嫁得也不錯,生的孩子這麼漂亮,至於那個男人,歲月長呢,有太多機會慢慢刁難。
「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理由?」諸盈眸光一寒,「那位少將當時是有妻子的。」
空氣立時凝結成了冰。
諸爸爸、諸媽媽驚得嘴巴都張大了。
諸航心驀地一抽搐,因為吃驚與委屈。她吃驚諸盈居然知道的這麼多,她委屈是這樣的話出自疼愛她的姐姐之口。
「航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諸爸爸、諸媽媽在原則問題上絕不姑息養奸。
諸航無語,低下頭。
「你覺得一個背著妻子偷歡的男人真的值得你愛嗎?」諸盈失控地揮動著手臂,她的心不是痛,而是碎裂。她歷盡艱辛、像寶一樣捧在掌心的航航,怎麼可以許給那樣的男人?
「愛情不是男人的必需品,只是他們偶爾品嘗的甜食,能夠鎖住他們雙腿的是責任和承諾。沒有責任感的男人,你能留他多久?這次是諸航,下一次說不定就是某航!」
她怎捨得她的航航淪落到那一天。雖然再痛苦的日子也有走過去的時候,但那種痛令人窒息,好像天永遠不會亮。
「男人不是烏鴉,不是只只都是黑的。」諸航高聲反駁。別人的男人她不知,但她了解首長。
諸盈托著額頭,氣得心窩發麻,「到這個時候,你仍覺得他是只白的?」
「盈盈,你乍知這些事的,會不會別人污衊航航?」諸媽媽問道。
「媽媽,我比你還希望是污衊。」諸盈深吸一口氣,拉開包包的拉鏈,從裡面拿出一個列印的文件,遞給媽媽,「這個敢作假嗎?」
諸媽媽狐疑地看了看諸盈,打開文件,諸爸爸也湊了過來,一看標題,兩個人臉色全變了。
房間裡靜得空氣流動都似乎是躁音。
小帆帆慢慢地躍起來,偷偷從諸航的左邊探了下頭,他一眼正好看到諸盈青筋暴立的臉,嚇得縮回身,蠕到右邊探出頭,這下看到的是呆若木雞的諸爸爸、諸媽媽。
他噗地對諸爸爸、諸媽媽吐出一串的泡,再次轉到左邊,想看看諸盈還在不在。
諸盈不是剛才憤怒的樣子,臉上掛著兩行淚,無聲地在哭。
他瞪大眼,嗚嗚呀呀,突然覺得這很好玩,於是,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小腦袋晃個不停。
一團靜默中,突地蹦出咯地一聲笑,小帆帆像發現了新大陸。
「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真讓人煩。」諸盈挫敗地盯著眼前那張無邪的小臉,她心中有面白旗緩緩舉起。
小帆帆轉動著眼睛,他的笑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了過來,他笑得更大聲了。
「孩子到是個好孩子!」諸媽媽哽咽。
「我的,我的,我的!」暴風雨中,諸航像海燕勇敢地掠過墨黑的海面,「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信任首長是錚錚君子。」
「航航,你真是鬼迷心竅了。」諸媽媽晃動著手中的文件。
諸航眯起了眼,「這個哪來的?」《關於卓紹華少將因作風不檢點記過處分的決定》,呵,國防部的內部文件,姐太神通廣大了。
沒有人回答。
諸航腦中一麻,突然記起最近正在升級軍中檔案系統防護的周文瑾,「姐,你去找周師兄了?」
「在小區門口遇到。」諸盈扭過頭,想輕描淡寫跳過這個問題。
「然後呢?」諸航緊追不放。
諸盈咬了咬唇,「他和一個女人手挽手,態度---親昵!」
是那個叫姚遠的女子嗎?堵在心中的疑惑仿佛突地被解答了,心頭不是一松,而是垮了、散了、碎了。
「你責問他?」諸航低下眼帘,遮住劇烈的疲憊。
「腳踩兩隻船的男人,我不會浪費自己的精力,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禮貌地應了下,順口問那是你女朋友呀!他沒有否認,然後他恭喜我榮升大姨,我愣住,他沒說什麼,就給了我這個文件。」
「嗯嗯!」諸航拼命點頭。
明了!
這樣也好,說謊也是很累的,以後再也不需要誰騙誰了。他有了女友,她是有夫之婦。幸好當時沒有頭腦發熱,一口答應交往,不然今天就成了玩婚外情。
小三+婚外情,罪加一等,呵-----
寧檬以前總把亦舒師太文中的一句話掛在嘴邊,那句話是: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
如果他們曾經有過愛情,確實是拖一天錯一天,早砍早解脫。
「航航,你要清醒些----」
「姐,記過的代價還不夠大嗎?」諸航阻止諸盈繼續往下說,「他本來應該前程似錦,很有可能因為這個會停滯不前。」
「那是他自作自受。」諸盈沒好氣地說道。
「我就是這般一個普通的人,他為我承受這些還不叫有責任有承諾?」
「你懷孕了,他不得不這樣。」
「如果墮胎呢,不是誰都不會知道了,他還是可以繼續保持他光輝的形像。他選擇自毀形像,背上這樣的荊條。」
諸盈看著一擠眼睛,眉毛鼻子都擠到一塊的小帆帆,心軟成了一團面。墮胎,怎捨得?
「爸、媽、姐,每個人都有難言的苦衷,一些事也不僅僅是表面上所看的那樣,雖然很抽象、很晦澀、很匪夷所思,但卻是真的。」
諸媽媽沒聽明白諸航後面的這幾句話,她問諸盈,「航航的意思是孩子爸爸沒那麼壞?」
諸盈無力地嘆了口氣,「她非常肯定。」航航講得沒有錯,比如她這姐實際上是媽,可是不瞞著又能怎麼辦?
一直保持沉默的諸爸爸清了清嗓子,「航航,爸問你,你和他在一起,委屈嗎?」
諸航搖頭。
「你公公婆婆有沒和你說過什麼?」
「只打了他一耳光,對我沒說過什麼。」
諸爸爸點點頭,到是明事理的人家,「那個苦衷真不能告訴爸媽?」
諸航又搖搖頭,「但我保證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
「盈盈,你信得過航航嗎?」諸爸爸問諸盈。
諸盈已沒了主張,「爸?」
「我信!」
諸航眼一紅,抱著帆帆,一同撲進爸爸懷中,撒嬌地扭來扭去。小帆帆夾在中間,吮著小手指,笑得咪咪的。
「好了,好了,都做媽媽了,有點大人樣,讓我來抱抱小娃娃,你去把外面那人叫進來,我要好好問問,拐騙人家女兒羞不羞?」
諸爸爸呵呵地笑,拍拍手。
小帆帆歪著頭,像是斟酌了下,然後才小手一伸,讓諸爸爸抱去。
「真是個小人精,看到媽媽笑了,現在就不擺架子啦!」諸媽媽早就心痒痒的,急忙擠過來。
小帆帆竟然主動伸手要她抱。
諸媽媽激動得都要哭了。
「等會,我剛抱一會呢!」諸爸爸捨不得放手,轉過身。從輩份上講,這小娃娃該叫他太外公,這麼年輕的太外公,他太幸福了。
小帆帆乖巧地趴在諸爸爸肩上,和諸媽媽玩四目相對,小嘴翹著,眼睛彎著。諸盈看著這一切,徹底倒塌。「去開門吧!」她如同當年她的爸媽,不得不說服自己面對事實。一切都不及航航的幸福重要。
其實在她心裡,她也是不願相信一個那麼疼孩子的男人能壞到哪裡去,只是氣難平,既然愛得這麼理直氣壯,為什麼要偷偷摸摸成婚呢?她並不是遠在天邊。
可惜這個答案,諸航守口如瓶。
諸航還沒走到門口,房門被人敲響。
打開門,是個穿廚師服的男人,手裡提著兩個大食籃。
卓紹華站在他身後,溫聲道:「諸航,已經八點多了,讓爸媽、姐姐先吃晚飯,吃完再聊。」
都這麼晚了,諸航吃了一驚,「好,好!」她把門拉得大大的,讓廚師進來。
廚師是京城有名的湘菜記的,端出來的菜一盤盤冒著熱氣,像是剛從廚房才出鍋的。
諸盈看著那些菜,都是湘西油而不膩的家常菜,很適合老人的胃口,心想這個少將考慮事到是很周到。
「進來呀!」廚師走了,卓紹華仍站在外面,諸航叫了聲。
卓紹華目光從諸航臉上落到窩在諸爸爸懷中的小帆帆上,微微一笑,「我就呆在外面,等爸媽、姐姐吃好飯,我再進去。」
諸航嘆氣,首長今天算是忍辱負重。「很快就會雨過天晴了。」
他突然牽住她的手,就往樓道口走。
「你幹嗎?」諸航大驚。
「有事要問你。」他走得非常快。
酒店人員上下樓都是走電梯,樓梯里很少有人跡,黑漆漆的,透著一股灰塵滯留很久的氣味。
他拉著她又走下幾級台階,在拐彎處停了下來。
「什麼事?」她壓著音量,還是聽到聲音在樓梯口迴響著。
他扶著她的雙肩,呼吸急促。
明明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卻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迫了過來。
「諸航!」這不是一個稱呼,而像是一聲輕嘆。
她仿佛被武林高手給點了穴道,一動不動,喉嚨沙啞了,發不出聲音。
「謝謝你讓我成為一個幸福的男人。」溫熱的吻先落在兩頰,接著,他向前一步,密密地貼上她的身子,捧起她的臉,俯身吻了下去。
是不折不扣的吻,用全部的身和心,連同靈魂。他誘哄她打開唇瓣,攪拌、吮吸、融入,每一次都是百分百縱情。沒有疼痛的廝咬,讓他品嘗她的溫軟,也要她感受他的柔情。
他掌控著進和退,有時又故意停滯不前,他要她的主動,也要她的牽引,也要她的回應。
N年之後,卓紹華在一個黃昏回憶起這年的小年夜,仍是余驚繚繞。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紅了眼的賭徒,豁出全部家當,最後一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諸航現在有了兩方家人,一方是她爸媽、姐姐,一方是他和小帆帆,她心中的天平傾斜於哪一方呢?
他和小帆帆贏了。
氣息交互纏綿,親昵得如同一個人。
諸航很沒出息的兩膝發軟,腦子裡有些亂,手背在後面也不對,平放著也不對,頭歪著也不對,眼睛閉著也不對,然後呼吸也不對。
「諸航!」首長的手臂稍微鬆了松,滾燙的唇移到了她的頸邊,細細密密的啄吻,無限的憐愛、珍惜。
她深吸了一口夾著灰塵的新鮮空氣,混沌一片的大腦漸漸清晰。
長睫像扇子般刷過他的臉頰,他睜開眼溫柔地看著她。
「怎麼像個追債的!」她低低的咕噥,抓著逃債的,就不要命地索取。
卓紹華的五官一下子舒展開,手指插入她的發間,朗聲輕笑,「你確實欠我不少。」
「才沒有。」她低著頭,聲音發悶。
雙方家長都見過了,事情的真相越描越黑,事態的發展像失控的火車頭,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奔吧,是撞山,還是墜崖,聽天由命。
她趴在他右肩上,嗅著他脖間溫暖的氣息,手摸觸到他微微翕動的喉結,小帆帆長大也會有這個嗎?
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的後背。
就這麼安靜地擁抱著,好一會兒,她嘆了口氣,「首長,你對我是有一點意思麼?」
「不是一點。」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不願意驚擾此時此刻的空氣在安寧遲緩地流動。
「我們去登記時,你就存了心。」眼睛適應了樓道的黑暗,她看見他下巴的曲線隨著說話聲滑動出奇妙的弧度。
存了心的是巨大的責任感,既然決定生下孩子,總想給他最好的環境和最厚的愛。如果她執意走,他會放手。只是沒想到一日日的相處,首先陷進去的人居然是他,然後是小帆帆。
責任感演繹成一場史無前例的感情狂潮,他忘了初衷,他想要的更多。
「很意外嗎?」
「很意外!」她老實回答。
他笑,「有的是時間消化。」
突然間有點小鬱悶,「你為什麼沒問我意見就對我這樣----隨便?」
「夫妻間的事,不都是老公主動?難道你有別的想法?」他表情還是看不出一點起伏的平靜。
「我們哪是----什麼夫妻?」杏眼圓睜,她特意把音量又壓了壓,生怕隔牆有耳。
「從今天起我們----做夫妻?」他揉了揉她的頭髮,淺啄一吻。
大象和螞蟻的故事完整版是:一隻螞蟻遇到大象後,有一天,她羞澀地對大象說,我有了,是----你的!大象當場暈厥!過了一會,大象醒了過來,深情地看著螞蟻,說那我們再來一次----愛愛吧!轟地聲,螞蟻倒地不起。
諸航也要倒地不起了。
房間裡晚餐已經結束,還多了兩個人-----駱佳良帶著梓然也趕過來了。駱佳良盡力說服自己淡定,梓然就做不到了。
「媽,這個---小不點是小姨生的?」梓然驚恐地指著外婆懷裡的那個對他笑得非常諂媚的小帆帆。
小帆帆很少遇到同類人,特別的激動,恨不得手腳並用把梓然撲倒。
「梓然,你做哥哥嘍!」諸盈心中百感交集,其實該叫舅舅。
梓然搖頭,眼中一團熱潮湧出,不可以的,小姨是他的,怎麼能被這個流口水的傢伙搶去。
「我不要!」他賭氣地拂開小帆帆伸來的手,背過身去。
小帆帆以為他在和自己玩,更加來勁,叫聲都快穿破天花板了。
「哎喲,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諸媽媽拍拍他,讓他悠著點。
駱佳良也拍拍兒子,讓他堅強。
卓紹華和諸航從外面進來。諸航看見姐夫,不免羞赧,頭一低,叫了聲「姐夫!」再轉臉看梓然。
梓然橫眉冷對,哼了聲,頭一別,他要和這個見異思遷的小姨絕交。
「姐夫好,我是卓紹華!」卓紹華向駱佳良伸出手。
駱佳良愣了下,站起來,他仰著臉審視著這個比他高太多的俊朗男人。少將的級別可是比他單位最高領導的級別高出太多,可是他反常的沒有慌亂,反而有點震怒。
「你好!」他只點了下頭,沒有握住卓紹華的手。
這樣悶聲不響偷偷把他家航航騙過去還悄無聲息生了孩子的男人,他不能原諒。航航才多大呀,讀書那麼棒,雅思分數考那麼高,就準備出國了,這下好,手腳捆綁!
他覺得這個男人太自私,雖然看在小娃娃的面子上,要接受他,但不代表自己會喜歡他。
卓紹華淡淡笑,把手臂伸了回去。
最和藹的是諸媽媽,很快就沒了界限,「紹華,你坐呀!」
「航航,你坐我這邊。」駱佳良沉著臉,拍拍身邊的床鋪,這兒離卓紹華站的地方有點距離。
諸航摸摸鼻子,乖巧地走了過去。
諸盈不象剛才那樣青著臉,但似乎很累。
卓紹華長手長腳,選了沙發坐下。
新一輪的三堂會審又將開始,諸航已經打好了前戰,沒什麼可擔心的,首長對付這種場面應該遊刃有餘。
她悄悄摸到扔在床中央的那份文件,塞進包里,「我去下洗手間。」
她插上洗手間的門,把水籠頭擰開,任水嘩啦啦地流著。
她坐在馬桶上,從包里拿出那份文件,一張張地撕開,再一點點地撕碎,確定再也湊不出原先的字樣,這才起身,扔進馬桶,隨水流沖走。
她洗了把臉,熱氣模糊了鏡面,她用干毛巾擦盡,她看到自己眼中泄出一絲傷感,是在緬懷過去嗎?
過去終究是過去。
有人叩門,「航航?」諸盈在外面輕喚。
她拉開門,諸盈用研究的目光打量她,「怎麼在這裡呆這麼久?」
「我怕你們罵我,就躲這。」她俏皮地對姐姐笑。
諸盈翻了翻眼睛,「你呀----」這一聲,含義很深,其實也是妥協。
「姐,那個----文件的事,你別對其他人提。」
諸盈深深地看了看她,「姐姐明白的。」國防部的內部文件屬於私密檔案,泄露出去,後果有點嚴重。
航航真是善良,到這個時候,還為周師兄著想。
如果當初航航能和周師兄一同出國,那又不知是個什麼故事?
怎麼看,還是覺得周師兄和諸航相配。
和卓紹華交談中,能感覺他很沉穩、成熟,但城府也特別深,航航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她真無法想像這兩個人怎麼過日子!
可是看上去卓紹華一點也不煩惱,反而很愉悅。
外面傳來一陣笑聲,好象賓客相談甚歡。
卓紹華已經站了起來,「爸媽今天旅途辛苦,我和諸航就不打擾,讓爸媽好好休息。明天讓諸航帶爸媽去故宮玩玩,晚上到王府井吃烤鴨,順便看下北京的夜景。後天我爸媽想來拜望爸媽,可以嗎?」
諸航偷偷撇嘴,瞧首長這態度,別人拒絕得了?
諸爸爸點點頭,「別說那麼見外的話,談不上是拜望,就兩家人見個面、吃個飯。」雖然遲了很久。
「好的,爸爸!」
「帆帆也要回家嗎?」諸媽媽戀上了小帆帆,捨不得放手。
「媽,你別被這壞傢伙給騙了。他除了和首長睡比較乖,其他時候都很惡劣,我帶他睡過一晚,就給他從床上踹到地上。」諸航友情提醒。
房間裡鴉雀無聲。
卓紹華好整以暇地抬抬眉。
「這孩子都是他爸爸帶著睡?」諸媽媽咽下一口口水,差點嗆著。
諸航實事求是地點頭。
眾人異口同聲地嘆息。
小帆帆有點困了,眼皮耷拉著,也不亂動,也不亂叫,很乖地偎進卓紹華的懷中,仿佛那兒有張溫床。
於是出門時就成了這樣,諸爸爸和諸媽媽一臉抱歉地對卓紹華說:「紹華,你擔待航航一點,她還小。」
「沒事,諸航已經很稱職了。」首長海闊天空、包容萬象。
諸航眨巴眨巴眼,悄聲問諸盈:「姐,你有沒覺得爸媽象賣女求榮?」
諸盈和駱佳良對視一眼,一起失語。
只有梓然鼓著嘴巴,他還在生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