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人間月
2024-06-08 01:28:27
作者: 草莓番茄醬
「我還是更喜歡媽媽。」女王蜂一歪頭,抱住季微涼不撒手,對她來說,她的記憶中只有母親,而那個給予她神力以至於讓她誕生神魂的父親,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是你的父親,你應該尊重他。」季微涼捏了捏貓爪,「我其實在想,要不你直接變成一個孩子,說是我和他的孩子就好?」
「媽媽!這個父親太弱了,我不要這麼弱的父親!」貓兒撒嬌抗議。
下一刻,季微涼卻把她推開,「你看不見他在做什麼嗎?為了魔族的人,他願意徹底敞開神魂,這樣的人,不是弱小,而是偉大,你吞噬了那麼多魔族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作為你的父親,即使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卻在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他在保護你,他努力成為魔王,他在彌補你的過錯,他願意捨命救助那些魔族!你可以不理解他,但是你不該因此小看他!」
「媽媽……他一點也比不上你,你為什麼要這樣給他說話?!」女王蜂變回小孩子模樣,可憐巴巴地小臉上都是豆大的眼淚,之前所有的錯,母親都會因為她哭了,就不再計較。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他在做正確的事,作為一家人,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支持,本就是家庭存在的意義。」季微涼皺起了眉,這段時間女王蜂一直跟著她,便是她去祭壇,她也一直帶著女王蜂,現在看來,她似乎給女王蜂的教育還不夠。
「那母親為什麼不理解我要吃神魂才能長大!我餓!我已經很久沒有吃神魂和血肉了!母親都不理解我!為什麼要我理解別人!」女王蜂哭得更狠了,她越想越委屈,之前在血肉地宮,赤虹尊者驟然沒有了消息,所有人都在算計她,如果不是她從母親那裡學到了一招半式,她只怕也會被那些人忽悠,那時候這個所謂的父親呢?!
左手結印,季微涼淺淺封住了女王蜂的力量,「我想好了,你本就是個人,你是我和他的結合體,我該給予你本該有的一切,包括你的權力與責任。」
「責任?我,我還那么小!」女王蜂又要哭了。
「一個人如果不懂責任,那麼擁有越多權力就會犯下越多錯誤,這是從小該學習的東西,你是我的孩子,我更應該教會你。」
「那我不要做你的孩子了!」女王蜂撅嘴抱臂,小小的孩子,可愛得讓人心醉。
「可是我還是想教你,人生或許沒有標準答案,但是我想讓你早一點看見……」
「看見什麼?」
「一方見地。」季微涼目光落在虛空中,「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我想讓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而不是一時衝動,一瞬興起,被旁人左右你的喜怒哀樂,操控你的人生。」
「我,我不懂……」女王蜂不安,她隱隱約約明白了一點點,但是只是一點點。
「作為你的父母,我和他會教你。」季微涼摸了摸女孩的頭髮。
「他?他懂麼?」女王蜂嗤之以鼻,她看見的,就是這傢伙一直依母親卻不信任母親!實力,心智,手段,器量,這傢伙哪一點比得上母親了?!自己憑什麼一定要這樣一個父親!
「雖然他忘記了,但是他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季微涼看了一眼女王蜂,「之前我想將自己的神魂切割,融入他的神魂。」
「不行!」女王蜂立刻張開小小的雙手阻攔,「撕裂神魂就是死亡的前奏,不能融入自己剩餘的神魂,那麼剩下的神魂就會一點點消散,你才回來就又想拋下我麼?」
「……雖然你很可能不懂,但是我想告訴你,我沒有做過母親,我其實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媽媽。」季微涼抬手摸了摸女王蜂的小臉,「所以我想告訴你,我其實也會犯錯,犯很多很多錯,你如果發現我錯了,就要告訴我,我們要一起變好。」
「媽媽,你,你是在道歉麼?」女王蜂瞬間紅了小臉,「我,我真的能幫到媽媽麼?」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已經撕裂自己的神魂,只為了能控制他。」季微涼從不否認自己的陰暗,她在這個世界,可不是靠善良可愛活下來的。
這裡的人陰暗,她就比這裡的人更幽暗,她比所有人都狠絕,也比所有人都殘忍。
「媽媽很討厭父親?父親要殺你麼?」女王蜂不理解,她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她只知道拼命活下去,能活著,其它就都不重要。
「不是討厭,一定要說的話,是嫉妒吧,他唾手可得的東西,我拼了命也得不到。」季微涼覬覦著他身為男主的權力,卻又忌憚他那無可操控的力量。
「那麼媽媽你現在要做什麼?」女王蜂好奇。
「你既然自我的血肉誕生,那麼養育你,陪伴你就是我的責任,至於他,那是我和他之間的問題。」季微涼疲憊地揉揉額頭,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心機重,很多時候,她自己都會覺得疲憊。
凌瑾晞胸前帶著的白色墜子,其實就是妖刀的一部分,只要凌瑾晞不摘下墜子,妖刀就能將凌瑾晞的氣息穩定的傳給季微涼,所有她現在其實已經可以離開凌瑾晞了,不論她身處何地,她都不會受到懲罰。
可是戴在外面還是不安全,萬一凌瑾晞突然將之摘掉了呢?
季微涼不會把自己的安危寄託於旁人,她只相信自己。
時隔多年,紅色的相思錦再次出現,它自季微涼的指尖溢出。
當年季微涼身受重傷,神魂慢慢無法控制身體,為了讓自己殘破的身體能繼續戰鬥,能終結越州的亂局,季微涼抽出了凌瑾晞心中的相思錦。
相思錦既存在又不存在,它能束縛靈體也能束縛實物,它是與神魂相連的法器,是連季微涼都難以駕馭的存在。
如今凌瑾晞已經忘了她,相思錦也不再具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了。
「老朋友,好久不見啊。」季微涼在心中暗嘆,「你看,男人就是這樣,說著愛,但是愛又是什麼?他會遺忘,會輪迴,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使命,所謂的愛,也不過是劇情的一手臭棋。」
沒有了神力,沒有了純然的相思,相思錦仿佛變成了普通的細線。
「定不負,相思意,這次,便由我來相思吧。」隨著季微涼的許諾,相思錦再次染上了光,它飛入凌瑾晞的心,它柔柔地纏住了凌瑾晞的神魂。
下一刻,石室內的光猛然消失,凌瑾晞砰的一聲倒在榻上。
「看好他,在我回來之前,你不要和他說一句話,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季微涼對女王蜂叮囑後離開。
白色的長刀被她拖在身後,她踏著虛空,姿態悠閒。
處理神魂一事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並沒有耽誤她多少時間,現在也不過剛剛落日,新月初升。
溫泉谷外,魔族叛軍大軍正在肆虐。
同樣是魔族,他們卻沒有半點對同族的仁慈,他們正在驅趕所有平民。
「狗屁的魔王,等咱們把這些傢伙全部吞噬煉化,我們就一具打入溫泉宮,據說神器就在裡面!」
「何止神器啊,整個歸雨之地的好東西都在裡面,據說裡面還有個天魔女,就不知道那天魔女是個什麼滋味……」
「哈哈哈,那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還想一統此地,真是討死!」
魔族叛軍們吵吵嚷嚷,反叛的魔王更是興奮地直接抓起一旁的魔族就吃。
天空中,季微涼靜靜看著,她默默飛到這群叛軍面前,千軍萬馬的陣前,她渺小如一粒塵埃,以至於她飛到魔王聚集地都沒有人在意。
「女魔?能飛的女魔可不多!」一個魔王掃了她一眼,一開始並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很快,那個魔王就意識到什麼,然後默默後退。
季微涼覺得很無趣,和這些魔族打,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是啊,她本來就不準備自己動手。
銀灰色的靈力沖天而起,這一刻,所有人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身影被模糊,眾人只看見那如月一般的巨大靈光。
「最後給你們一次機會,現在你們投降認罪,我可以對你們從輕發落。」天地間,她的聲音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傳入在場的每一個魔族耳中。
那聲音那麼普通,那麼平靜,就像在他們面前,最平凡的交談。
但是識貨的魔王已經感到了恐懼。
若是洞徹天地的巨大聲音,或許更能唬人,但是這樣平凡普通的『交談』卻更加可怕。
這代表著那個人,對靈力的掌控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她的靈力,已經鎖定了所有人!
這裡有多少人?
各部魔王的叛軍大概數百人不等,但是這裡有數百魔王,這裡叛軍就有上萬,加上被叛軍抓來魔族平民,這片戰場至少有五萬多人。
「你是什麼東西?!」一個沒見識的魔王根本不知道其中厲害,張口就是叫囂。
「降而復叛,不忠,屠戮同族,欺凌平民,是為不義,不忠不義之徒,該受到懲罰,我給你們一刻鐘,願降者丟下武器,去毒蛇谷領罰。」季微涼說得很詳細,但是她的這份詳細,在某些魔族看來,便是軟弱。
數個魔王開始大聲嘲笑季微涼,「哈哈哈哈,一個女魔也敢出來說話?她該不會怕那個小崽子死了,沒人滿足她,現在是出來找男人的吧,哈哈哈哈!」
「這女魔魔力倒是夠強,應該很受的住……」
季微涼很平靜,她並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作為女人,走上戰場,就要有寧可死也不要敗的覺悟。
總是有人說,戰爭讓女人走開,其實就是因為其中的殘忍程度,在女人身上會更加恐怖,甚至直接毀掉其它女戰士的精神。
口頭上的侮辱,只是最基礎的,如果季微涼當真是一個弱者,這些人就不會只是說說而已,他們會加倍地實行他們的惡毒。
不論那些叛軍如何叫罵,終究沒有人敢靠近。
至於那些平民,他們只是乘機逃走。
是的,平民能做的也只有那麼多。
季微涼對那些平民本就沒有期待,她自來不會期待旁人。
終於叛軍再次動了起來,一部分沖向季微涼,另一部分去屠殺平民,他們,需要……
人間月是天上月,如同月光一樣的靈力,就像月光一樣照在這片土地上。
季微涼輕輕咳了咳。
「歸雨之地的子民,你們不用逃走,我之前就下令過疏散,沒有聽從命令的你們,如今可後悔?」
無人回應,因為在這月光下,所有人都像被石化了一樣,他們根本無法動彈,更別說說話了。
不論是那些叛軍,還是那些平民,所有人都只能滿臉恐懼地看著那人間的月。
「對於不聽調令者,自然也有對應的懲罰,我會抄沒你們所有人的家產,你們和你們的家人,都必須每年為領地無償勞作三個月。」
季微涼不嗜殺,更何況現在歸雨之地那麼缺人,她怎麼可能殺人?
揮一揮手,早已埋伏在溫泉谷外的軍隊不知何時已經走入了那片月光,溫泉谷中的官員也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幹活。
「走走走,趕緊登記抄家,搶人啦!」
呼啦啦一大片,屬於溫泉谷的一千多人,圍住了五六萬人。
至於季微涼?
她自然不會在這裡和那些人罰站,她只是留下了妖刀,至於她本人,早就悄悄回到了自己的石室中。
石室內,女王蜂一臉防備地看著凌瑾晞,一語不發,凌瑾晞渾身無力,只能勉強坐在榻上,他問了好幾次這個小女孩,季微涼去了哪裡?
但是這個小女孩就是不說話。
凌瑾晞也試著叫人,但是季微涼住的地方,隔音不是一般的好,畢竟,她只要最好的,而且,她討厭吵鬧。
季微涼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凌瑾晞和女王蜂在那裡大眼瞪小眼。
「你醒得挺快的啊。」季微涼踏著窗欞跳入自己房中。
「你去哪兒了?你不是說,只要我打開神魂,我就能儘快恢復麼?」凌瑾晞有氣無力地問她。
「是我會立刻恢復,不是你可以立刻恢復。」季微涼笑著坐到凌瑾晞身旁,「叛亂已經解決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去處理那些反叛的魔王。」
「你一個人就解決了那些叛軍?」凌瑾晞不可置信,那可是整個歸雨之地三分之二的魔王啊!
他雖然知道她很強,但是他不敢想像,要多強,才能以一敵萬。
「怎麼可能呢?」季微涼抓抓頭,「我溫泉宮管理歸雨之地的事務,需要的人本就不少,稽查隊加上各級官員,千把人還是有的。」
「……一千人,對一萬人?你贏了?」凌瑾晞覺得自己的人生觀被擊敗了。
「如果我輸了,你覺得我現在能坐著和你聊天嗎?」季微涼聳聳肩,一臉的風輕雲淡,她打仗那麼多年,魔族這裡,真的是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了。
「你早就猜到了會有叛亂?」凌瑾晞皺眉。
「當然。」季微涼笑笑,「人心總是不安定的,尤其是你我這種狀況,沒有流血的和平不是和平,要徹底改變一個地方,肯定需要相應的代價。」
「你……」凌瑾晞用力閉了閉眼,「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我又不是那些叛軍,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確切的反叛時間,而且我有什麼證據,我該拿出什麼證據讓你相信?」季微涼對凌瑾晞的問題嗤之以鼻,「更何況,即使我告訴你,你又能如何?」
「我至少可以讓人不要死得那麼多!」凌瑾晞咬牙,「你為什麼不能多相信我一點?」
「那你說我要怎麼相信你?你有做任何讓我相信的事情嗎?我拿不出證據的話,你還會相信我嗎?」季微涼別過頭, 相信這兩個字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又有誰能真的做到呢,尤其是面對這樣的大事,數萬人的叛亂,她能拿出什麼證據來證明這些人一定會叛亂嗎?
「……」
「況且你只是說要我相信你,那你有沒有相信我呢?不是你擔心我手中的權利太大,讓我少管一些事兒嗎?不是你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疏遠我嗎?你只會說讓我相信你,那你呢?你對我有一點相信的意思嗎?」季微涼自來得理不饒人,她一直覺得既然自己有道理,為什麼一定要饒過別人?
難道非要等到自己沒有道理的時候,再來無理取鬧嗎?
對於別人,她或許還可以忍讓,但是對於凌瑾晞,她絕對不會退步。
或許越在乎,就會越計較。
季微涼難道真的不懂自己的心麼?
她可以對很多人忍讓,可以對很多事忍讓,她可以不在乎很多很多的東西,但是凌瑾晞這段時間做的事,確實讓她憤怒了。
「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因為我其實一直很相信你,雖然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我真的沒有想過要防備你,你覺得我要管這些事情,是因為想跟你爭,奪權利嗎?如果我說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麼累呢,如果我說我只是知道你真的不喜歡呢?我以為我可以,我可以處理好這些事情,我可以讓你安然的在這裡輕鬆的過,你想過的生活,很抱歉,我沒有做到,甚至還讓你誤會了。」凌瑾晞很努力的解釋。
而季微涼只是面帶嘲諷地看著他冷笑。
「你是覺得我腦子不好,還是覺得我記憶力不好?你覺得你這樣說的話夠多夠快,我就一定會覺得你有道理了嗎?你是在小看我吧?從頭到尾,你有一點點意思表露出來,要照顧我嗎?不要說這種你我都不會相信的話,我怕不小心把自己笑死了。」季微涼可不會被男人幾句話哄騙,她要是那麼好忽悠的話,她也不會贏得那場戰爭的勝利。
無論是在越州還是在這裡,永遠都不缺人,對她用各種手段。
季微涼可以說自己見過各種各樣的男人,如何好看的,如何會討人喜歡的,什麼甜言蜜語她都聽過,什麼亂七八糟,感人肺腑的招數她都見過,所以她才無所畏懼。
如果說別人說幾句自以為是的話,就能夠動搖她的想法,那麼她在越州就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我們兩個一定要這樣子,一直敵對下去嗎?」
「你不應該問我要你怎麼樣做?你要問一下你自己,你如何才能相信別人?現在是你要讓我相信你,而不是要讓我來告訴你,如何讓我相信。」季微涼嘴皮子可不是一般的利索,她只是不喜歡多說話而已,並不代表她不會說話。
「……好吧,你贏了。」凌瑾晞無奈。
「就你這樣,你還想讓我相信你?我贏了就是我贏了,我是對的,就是我是對的,你這樣對我冷嘲熱諷,你覺得對我們之間建立信任有任何的作用嗎?你信不信以你說話的語氣,換了別人,很可能都已經忍不住打你了。」季微涼覺得自己能有耐心,繼續和他說話已經是自己大發慈悲了。
「那你要我說什麼呢?」凌瑾晞一臉無奈,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全部都是他的錯,可以了嗎?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說出這句話,季微涼肯定會更加生氣,甚至會直接把他趕出去。
「我也不知道你該說什麼,是你把這些火氣給惹起來的,你自己沒有辦法解決,難道還要我來解決嗎?戰場的事情,我幫你解決了,怎麼的?你現在的挑釁也要我來解決嗎?」季微涼一腳把凌瑾晞踢下軟榻,「看見你就煩!」
凌瑾晞一臉懵地摔到地上,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旁的女王蜂噠噠噠跑過去,跟著季微涼上了榻,她要和媽媽一起睡,她才不要自己睡呢!
「洗臉了嗎?你洗腳了嗎你?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一個人來做是吧?你們自己除了添亂,還會做什麼?」季微涼斜了凌瑾晞一眼,她就是在指桑罵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