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夢境互蝕

  凌瑾晞對季微涼的算計一無所知，他還在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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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下，季微涼坐在被陽台的地上吃午飯。

  「啊，好幸福啊！」季微涼眯著眼笑。

  是啊，不論經歷多少痛苦，那麼一點點的甜就足夠她感覺幸福了。

  吃完了飯，季微涼又開始清理廚房，等打掃完一切，季微涼蹲在廁所的水桶旁洗澡，順便把衛生間也打掃清理好。

  嗅著水汽，看著煥然一新的小屋，季微涼換了一條黑色的棉布裙子，倚著欄杆看著夕照吹晚風。

  「其實我只想要簡單安靜的生活，這是我該給自己的。」季微涼對自己許諾，抬手描摹風的來去。

  身體還疼嗎？

  疼的，但是還能忍，所以她還是會努力善待自己。

  如果忍不了，那就好好休息。

  越是沒有人照顧，越要自我照顧。

  越是沒有人在乎，越要自己珍重。

  越是無依無靠，越要自強自立。

  不。

  那些雞湯對季微涼來說沒意義。

  她就是個異類，生來就是，她只在乎她想要的，別人眼中的是非對錯，她無法顧及了。

  她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熬不過痛苦，所以她每一刻都自私，自私又貪婪的汲取能汲取的任何美好。

  不論將來發生什麼，至少她自己知道，自己多麼赤誠的愛著這個世界過。

  欣賞了完整的日落，慶幸自己又活過了一天，而且是非常好的一天，拿起手機準備看教程，季微涼回到房間。

  看見手機里的消息，季微涼好心情的一條條回復。

  『因為陽光想念你吧。』這是凌瑾晞的回覆，可是季微涼卻只是看了一眼便略過了。

  看著沒有回覆的對話框，凌瑾晞長長呼出一口氣，對於季微涼他不會再去期盼。

  黑色的本子就放在手邊，裡面有季微涼拙劣的風景畫，有她旅行的點點滴滴。

  那麼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深淵，深深的愛慕，深深的自卑，深深的又淺淺的。

  凌瑾晞放下手機拉筋，這是他每天都必須做的，柔韌性這回事，三天不練，天差地別。

  漂亮的肌肉在燈光下溢出汗水。

  凌瑾晞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成功，他得到的只有假朋友和真敵人，但是還是要成功，去看見識成功後的天地。

  就在此時，電話響起。

  凌瑾晞目光依舊冷漠，只有做完一件事，他才會去做下一件事。

  電話自顧自響著，凌瑾晞自顧自練著，他舒展著自己的身體，閉上眼感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這是一條孤獨的路。

  人們只會看見第一名曇花一現的榮耀，他們看不見榮耀背後的傷痕。

  而凌瑾晞，從來不在乎別人看見與否，他只是他，踐踏命運，鄙夷得失。

  直到結束訓練，凌瑾晞才撥回電話。

  「呵呵，你慘了。」電話那頭，姐姐冷笑著接了電話。

  「怎麼？」

  「你媽聽了別人的話，要斷了你的生活費，逼你回國。」姐姐覺得很可笑，拿錢能威脅人，不可笑麼？

  「哦。」凌瑾晞並不意外，他母親確實是這種性格，要什麼就一定要，所有人都要順著他。

  「那你怎麼辦？我可沒錢養你。」江明明也不知道凌瑾晞為什麼不願意回國，或者說，這母子倆都是怪人。

  「我能賺錢。」凌瑾晞並不是很在乎錢的問題，他可以接商演，之前比賽的獎金雖然都給母親了，但是他也不至於一點錢沒有。

  「對了，你的教練那邊，你可能也去不了了。」

  「怎麼說？」凌瑾晞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程度。

  「你知道的，那幾個教練，本來就有一個很不喜歡你。」

  「好的，我明白了。」凌瑾晞沒有糾結，他很快掛了江明明的電話。

  至於聯繫母親，在凌瑾晞看來沒有必要，母親的意圖很明確，而他的答案也很確定。

  既然彼此都沒有妥協的可能，那麼就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和精力。

  『我做了一個決定。』凌瑾晞沒頭沒尾的給季微涼發了這樣一條消息。

  『嗯。』

  『你不勸我？』凌瑾晞看見她的回覆，瞬間覺得安心。

  『你希望我勸你麼？』

  『如果是你，你做了決定，有人可以改變你麼？』凌瑾晞好奇。

  『看什麼事吧，』季微涼一邊打字一邊哼歌，『小事沒必要計較。』

  『如果是關於你的人生和前途呢？』

  『那終究是自己的人生，承擔一切後果的也只有自己，如果我想好了，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那麼我就會去做。』

  『我也是。』凌瑾晞放鬆了眉頭，他知道，季微涼肯定能理解他。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要做的事。』季微涼隨口提醒。

  『嗯，不會告訴任何人。』凌瑾晞總是能明白季微涼深層的意思。

  既然有人反對，那麼太早說出自己的安排，就可能被人阻礙。

  『但是，我想告訴你，可以麼？』凌瑾晞問得小心。

  『無所謂，雖然我不會把你的事告訴別人，但是我也不會太在意。』

  『嗯，我只是想說說而已。』

  『那你說吧。』季微涼有些嫌棄，她其實不想聽，背負太多人的故事，她其實很疲憊。

  『我媽想讓我回國訓練，但是我不想。』

  『……你媽是不是傻，她自己又不是專業人士，也不怕把你練廢了。』季微涼翻了個白眼，『人家封建王朝都知道要派人出去學習，你媽不懂？』

  『因為我一直沒有跟大隊，所以我媽是想讓我歸隊。』

  『哦。』

  『我不想回去，一方面是為了訓練，另一方面是真的不習慣。』凌瑾晞很耐心地解釋。

  『反正競技類比賽，你贏了，你成績好，自然好說。』季微涼想起自己特別喜歡的一個女運動員，成績那是頂尖的，但是和隊裡領導一直鬧不和，後來甚至被禁賽，『少相處少矛盾，也是好事。』

  『嗯。』凌瑾晞心中溫軟，他知道，她一定理解，就像他理解她一樣，『放心，這邊也有教練，到時候我自己去聯繫教練和場地。』

  『嗯，那你自己安排。』季微涼不再多問。

  『你呢，你這段時間還好麼？』凌瑾晞希望她好，很好很好那種。

  『天空很美。』季微涼笑著敲下這幾個字，她真的很喜歡天空。

  凌瑾晞立刻給季微涼又發了好幾張天空的照片，『我每天給你發天空的照片好嗎？』

  『不用麻煩。』季微涼果斷拒絕，『還有，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承諾任何事。』

  『我不會毀約的。』

  『我不會相信的。』季微涼早就麻木了別人的承諾，『所有的話，只有在開口的時候是真的，說出來了，就是假的，相信的人是瘋子，堅持的人是傻子。』

  可是傻子和瘋子，不也是很般配麼？

  這句話凌瑾晞沒說，因為他很清楚這句話的後果。

  『對了，你說，之前有個男孩子親了你一口，然後呢？』凌瑾晞的腦中閃過他親吻一個人的片段。

  『那是個小孩子好嗎？朋友的弟弟，我可下不了手。』季微涼笑了，『那孩子挺傻的，傻的可愛。』

  『所以，你不喜歡他？』

  『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如果我心情好，或許會試試。』

  『其實很好奇，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凌瑾晞忐忑。

  『什麼人都喜歡，反正好看的人都不討厭。』

  『……』

  『哈哈哈，我動作超快的，可能一瞬間喜歡一個人，然後立馬去表白。』

  『這樣麼？』凌瑾晞心裡酸酸的。

  『不過我這人脾氣差，太容易追到的容易膩，追不到的又會直接略過。』

  『膩了怎麼辦？你會分手麼？』

  『我永遠會等對方說分手。』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假裝深情，歸根到底是因為我並沒有那麼深情。』季微涼很坦然，她不認為有什麼騙人的必要。

  『告訴我沒關係麼？』

  『沒關係，因為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你，你也對我有點曖昧，所以乾脆點說明白更好。』

  『所以你要和我告白麼？』凌瑾晞有些慌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還是在失望。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和我當朋友更好。』季微涼明確的拒絕，哪怕是朋友間的曖昧，她也不會放任。

  凌瑾晞呼出一口氣，是慶幸還是落寞，他也分不清，『我那麼不順利，你還和我說這個？』

  『一碼事是一碼事，逆境中我可以作為朋友陪伴你，但是在你逆境中放任你混淆感情，我會覺得自己噁心。』本來就知道這人對自己的曖昧，現在還要安慰他，還不說清楚？

  『你就不怕我難堪到不願意再理你嗎？』凌瑾晞有點憤怒。

  『那麼放任你繼續曖昧，難道就能有什麼意義麼？朋友就是朋友，作為朋友就不能陪伴和安慰了嗎？』季微涼沒了耐心，『我不是那種人，你如果是那種人，我想我們不適合做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凌瑾晞立刻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在現在說。』

  『那我該在什麼時候說？』

  『……』

  『等你沉迷，等你混亂，等我發瘋，然後連朋友都做不成？所有的付出與陪伴，都因為所謂的戀情變成晦暗？』季微涼冷漠地敲下文字，『我可以給我的朋友陪伴保護與包容，卻不會給曖昧對象這些東西，讓別人誤會，我可以給你一個東西，會告訴你為什麼給你，也會告訴你我的界限。』

  『那麼，你不喜歡的人，連喜歡你的資格都沒有麼？』凌瑾晞明白了她的意思，做朋友和保持曖昧，在季微涼這裡是不能同時進行的。

  『喜歡誰是別人的自由，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凌瑾晞微微一顫，頹然的閉上眼。

  又被她拒絕了，依舊是毫不留情。

  溫柔又殘忍，可以溫柔地安慰和陪伴，也會殘忍的拒絕自己藏起來的愛慕。

  坦蕩到讓人覺得不近人情，就像堅硬的冰面，卻剔透而美麗。

  凌瑾晞其實自己都是迷惑的，他對別人說他有女朋友，他默認季微涼是他女朋友，與她分享生活，認真聽她所有的話。

  可是他真的能和她在一起麼？

  他真的願意和她在一起麼？

  怕什麼？

  怕季微涼的古怪，怕她的冷漠，也怕自己。

  想作為朋友，保持曖昧的立場，默默觀察她，悄悄靠近她。

  可惜，季微涼太聰明。

  凌瑾晞想起一句話，「女人，只在她有意思的男人面前蠢。」

  當凌瑾晞表明自己進一步的依賴時，季微涼果斷挑明立場。

  而季微涼怎麼看呢？

  她不喜歡曖昧，朋友就是朋友，戀人就是戀人，以朋友之名曖昧著，理直氣壯要求陪伴與安慰，如果她自己當真了呢？

  自己付出時間心力，最後變成一個笑話，甚至連朋友都當不成。

  太虧了。

  完全沒有價值。

  『對不起。』凌瑾晞退讓了，『我其實沒想那麼多，我覺得我們一直是朋友。』

  『那就對了，我也會作為朋友對待你。』季微涼勾勾嘴角，果然如此，幸好她及時處理。

  『我要睡了，先下了。』放下手機，凌瑾晞起身洗澡。

  他不怕學業問題，只要夠認真努力，他就能拿到高分。

  他不怕事業問題，他有自己的規劃，有自己拿的出手的成績。

  可是關於感情，他是不安的，現在有一個結果，似乎也是好事，被人拒絕那麼多次，他也該放棄了。

  花灑零落碎裂的水柱，撩起額頭的發，凌瑾晞覺得自己該剪頭髮了。

  是啊，每年賽季結束，他都會剃短頭髮，等到新賽季開始他才會理髮。

  關上水，凌瑾晞伸了個懶腰，骨節拉伸，拔長常年運動的筋骨。

  像一條響尾鞭。

  夢境裡，季微涼和凌瑾晞的精神相互滲透，他們在比拼靈魂的強度。

  他們之間的爭鋒，從現實蔓延到夢境。

  季微涼想要尋找凌瑾晞靈魂的弱點，凌瑾晞又何嘗不是？

  很可惜，夢境中的凌瑾晞被自己對季微涼的崇拜模糊了。

  夢境中的他，竟然以為自己是愛著她的。

  就像兩個背著手的人，一人手中是利刃，一人手中是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