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被選中的人
2024-06-09 09:32:08
作者: 安識
春去秋來,時間飛速流逝。
王燼每天都在煎熬之中等待著,他期待著自己眼下所經歷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境世界之中的假象罷了,等到自己從夢境世界之中醒來,重新回到真正的現實世界之中,自己又會是那個高考武狀元,又會是那個被稱作是大夏第一天才的王燼。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王燼卻始終沒能夠如同他所期待的那般,從所謂的夢境世界之中醒來,回到所謂的現實世界之中。
他始終躺在病床上,睜著眼睛,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日益剝落髮黃,心中只能夠不斷地重複著告訴自己。
自己是大俠第一天才,是破妄境界巔峰的強者,是將來要成為武聖的人。
這樣的信念,支撐著王燼一天一天在那好似囚籠一般的病床上活下去,卻也在一天一天煎熬著他的內心。
時間久了之後,他漸漸開始變得恍惚。
他感覺自己的記憶出現了錯亂,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了。
自己究竟是根本沒有任何武道天賦,一輩子碌碌無為的平凡少年王燼,還是那個一夜之間,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天才王燼。
亦或者,他是千陽宗上的段天河,是皇城之外的守衛,是皇城之中的店鋪老闆?
無數錯亂的記憶,好似洪流一般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之中激盪,讓他分不清楚現實與虛妄,分不清楚真實與虛假。
每日每夜,都像是活在夢幻之中,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死去了,只有一具軀殼還在營養液的輸送下,苟活在囚籠一般的病床上,每日都渾渾噩噩,不知終日。
老爸老媽因為他的病,家裡又多出來一大筆支出,不得不越發拼命地工作。
但是,每天勞累的工作之後,老爸老媽都會不辭辛苦,來到醫院細心照料王燼,為王燼擦拭身體,餵他吃飯,與他說話,希望能夠用這種方式,讓王燼恢復正常。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王燼始終處在一個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仿佛沒有任何好轉的希望。
這樣的絕望,不僅僅是將老爸老媽拉入到了一片泥潭之中,更是將整個家庭都拖入到了深淵之中。
老弟王遠,本來是有著極大的希望,能夠成為武道高校的學生的。
但是,因為出了王燼的事情之後,家中經濟壓力暴漲,王遠也受到了影響,成績一落千丈,最後僅僅只是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高校罷了。
畢業之後,也變得碌碌無為了。
王遠最開始的時候,還會來看王燼幾次,然而,時間慢慢長了,便很少會來看望王燼了,偶爾來看王燼幾次,眼神也很是複雜。
他或許對於王燼也是有怨恨的,畢竟,若非是王燼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他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般平庸的樣子。
但無論如何,王燼是他的血脈至親,他就算是對王燼有天大的怨氣,卻也無法發泄出來。
王燼對此毫不在意,他那已經是混亂的腦海之中,只保留著一個想法。
他是大夏第一天才,是未來的武聖!
這個想法,好似泰山一般紮根在他的腦海之中,無法動搖,支撐著他度過每一個難熬的夜晚。
每一個夜晚,他都在祈禱著,第二天睜開眼睛,他已經離開了夢境世界,已經是重新變回了那個大夏的第一天才。
然而,每一天的巨大希望,迎來的都是更加巨大的失望。
他始終沒能夠離開那張病床,始終沒能夠感受到體內重新充溢起來的真氣。
因為常年臥病在床,他的身體日漸虛弱不堪,血氣越發衰弱。
忽然有一日,每天都來照顧他的老媽,再也沒有來過,取而代之的是臉上疲憊之色越發濃郁的老爸。
老爸臉上和眼中有些被生活重擔壓得暗淡至極的疲憊,頭髮已經儘是白色,仿佛是有什麼話堵在了他的嗓子裡,原本就已經沉默寡言的他,變得越發少言,只是沉默著照顧王燼,伴隨著間斷從嗓子中吐出來的嘆息聲。
王燼似乎有所察覺,僵硬地挪動視線,看了一眼老爸,但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又重新木然地將視線移回那個他已經看了不知道多久的天花板上。
這樣的動作,換來的是老爸更加深沉的嘆息聲。
而這樣的時間,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突然有一天,原本應當過來照顧王燼的老爸,也沒有再出現過。
王燼就像是死人一樣,躺在床上,無人問津,只有每日定期過來巡視的護士,會過來為王燼更換營養液,換洗衣物。
每一次過來,也都會匆匆的離開,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
他的病房,就像是一塊陷入了死亡之中的墓地。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數日之後,突然「彭」的一聲巨響,打破了病房之中的死寂沉沉。
一道身影帶著怒氣闖入到病房之中,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著病床之上的王燼。
「老媽,為了照顧你,每天下班之後還要打工掙錢,結束之後只休息一下又要過來照顧你……沒多久就累倒了,哪怕已經到了要住院的地步,也捨不得醫藥費,說要把醫藥費省下來,留給你治病……」
那道身影赫然是王遠,他已經徹底脫去了稚氣,臉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此刻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說道:「老爸……在老媽走後,只能一個人,一邊打工掙錢,一邊盡力照顧你,心力交瘁,不久之前也去了……」
「你呢?!你到底在幹什麼?」
他大吼著,眼淚從眼角滑落,一雙眼睛發紅,帶著複雜到了極點的眼神死死看著病床上的王燼。
自己的哥哥,不應該是這樣的!
自己記憶里的哥哥,有什麼好吃的,都會讓給自己,從來都不會主動張嘴要零花錢,每天都會幫老爸老媽做家務,生怕他們累到。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突然一天,自己的哥哥,竟然變成了這幅樣子?
變成了這樣一個吸血鬼,躺在病床上,要將全家人的血肉,都吸乾抹淨?
他近乎是發泄一般地將心中這麼多年以來的壓抑發泄了個乾淨,看著躺在病床上仍舊無動於衷的王燼,怒其不爭一般地,轉身離去了。
在他離去之後,躺在病床之上,宛如活死人一樣的王燼,眼角有著一滴混濁的淚珠滑落。
而從第二天開始,原本空蕩蕩的房間之中,多了一個人影。
王遠開始接替了父母的工作,每天在一天的工作忙碌之後,會來到精神病院,照顧王燼。
這像是成了家族傳承的某種責任一般。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王遠的臉上徹底褪去了青春,取而代之的是遍布歲月滄桑的痕跡。
精神病院裡的護士醫生換了一個又一個,冬去秋來,春去夏至,唯有那一道身影仍舊堅持在王燼的病床前,風雨無阻,每天都能夠看到他的身影。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有一日,拄著拐杖,頭髮已經花白,臉上儘是老年斑的王遠,顫顫巍巍地走進了病房之中。
他拄著拐杖,艱難地為王燼整理著衣物,幫他擦拭著身體,這簡單的動作,卻像是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做完這一切,他氣喘吁吁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緩了許久,氣息才算是慢慢平復下來。
「三十年了,老哥,三十年了,我們一家人,照顧了你三十年……」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看著王燼那幾十年如一日木然的表情,絮絮叨叨地開口,似乎要把這麼多年來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
然而,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話語很平靜,沒有了當年的激動。
「為了照顧你,老爸老媽心力交瘁去世,我放棄了前程,甚至放棄了人生,一輩子未婚,到頭來,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自己過來給你擦洗身體……」
「你知不知道,你同班的同學,那個叫王傳峰的,他當年天賦還沒有你好,現在已經是咱們市的大人物了……」
「你們班那個班花……」
「我有個同學,聽說了你的事,本來還想要幫你申請一下政府救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達標……」
他絮絮叨叨地與王燼似乎在說著家長里短,嘮叨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時鐘指針指到了晚上十點整。
他才終於是止住了話,轉而靜靜地看著病床上的王燼。
「老哥,我老了,已經沒辦法繼續再照顧你了……」
他的呼吸忽然間開始變得微弱起來,臉上像是覆蓋上了一層土色,血色在漸漸褪去:「我們一家人,一輩子都用來照顧你,也算是盡到了血脈至親的義務了……」
「要是還有下輩子,希望我們不要再有任何關係了……」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像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會潰敗,但他很快瞪大了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這才注意到一件自始至終都被他所忽略的事情。
幾十年的時間過去,老哥的身上,竟然沒有任何時間所留下來的痕跡!
如今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終點,而他的老哥,這個本應當比他們還要大兩歲的人,卻還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仍舊保持著年輕!
「為什麼……」
他的嗓子之中最終只能夠吐出這樣一句帶著不解的話語,生機徹底消散,身體頹然靠在椅子上,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半開的窗中飄來冷風,將他身上的溫度逐漸裹走。
夜色越發濃郁。
房間之中越發死氣沉沉。
呼!
忽然有一陣狂風吹過,將半開的窗戶推開。
狂風咆哮著沖入到房間之中,將白色的窗簾捲動,在一片黑暗的房間之中胡亂舞動。
唉。
毫無徵兆的,一聲嘆息聲在房間之中響起。
房間之中多了一個人。
王燼站在病床邊上,看了一眼病床上仍舊木然如同木頭一般的「自己」。
又來到已經沒有了生息的王遠面前,矗立許久。
「不管下輩子如何。這輩子,你是我弟弟,就輪不到你來照顧我……」
他自語一聲。
轉頭,掃視房間,看著房間之中狂亂舞動的白色窗簾。在這黑暗的白色病房之中,像是鬼魅在上演一場盛大的舞蹈。
他緩緩抬頭,看向窗外深沉的夜空。
黯淡無光,沒有一顆星辰。
旋即,夜色開始崩潰,像是摔碎的鏡子一般,片片崩裂開來。
一片片夜色崩潰所散開的碎片之中,王燼站在其中,靜默無聲。
「好真實的一場夢啊……」
他輕輕發出一聲感嘆。
黃粱一夢。
走上人生巔峰之後,卻被告知一切都只是自己彌留之際的一場夢,這樣的結果,恐怕沒有人能夠接受得了吧。
只可惜,王燼的心智,已經是堅定到了尋常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地步。
在最初之時,他也的確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這場夢境之中。
但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
「就算真的是黃粱一夢,就算我真的沒有變成那般不凡的樣子,我又怎麼會因為一場夢而困頓一生呢……」
他自言自語一聲,緩緩抬頭,看向前方。
夜色碎片寸寸崩裂開來,顯露出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道高大身影端坐於王座之上,身著錦繡華袍,其上繡有九條金龍,栩栩如生,似乎欲要衝天而起。
那身影靜靜端坐在高大王座之上,居高臨下,整個籠罩在黑暗之中,像是在逼視著下方的王燼。
王燼站在那道身影的陰影下方,整個人都被那身影所投射下來的龐大陰影所籠罩。
兩人仿佛在對視,許久都沒有任何的聲音傳出。
「你……」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是有著一聲沙啞至極的聲音,從那高大王座之上端坐的身影之中傳出。
「你是……」
似乎是已經許久都未曾開口,導致那道身影甚至連說話都有些生疏,開口之時,斷斷續續,半晌才算是勉強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被選中的人嗎……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