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荷蘭老婆
2024-06-07 22:53:07
作者: 君威
在新安一帶對英吉利紅毛髮起戰爭是提前設計好的劇本,因此各方知曉內情的人早有準備,在當天下午,兩廣總督沈猶龍就出現在了新安縣,親自坐鎮指揮對洋船的討伐,鄭家的船隊也早早出現,參與了對印地號與倫敦號的圍攻。
新安海岸邊的樹林裡,一群大明官員正翹首看著遠處在海面上遊蕩的英吉利紅毛的武裝商船。
在陸地上的會談發生暴力衝突之後,兩艘洋船立刻貼靠近了海面,還擊沉了兩艘經過左近的商船,進行武裝恐嚇。
「英吉利紅毛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草船借箭的故事已經傳到了泰西?」僅有的幾具望遠鏡被這群官員輪流使用,沈猶龍在看過洋船後,忍不住皺眉問道。
大家各自取來望遠鏡去看,也是發現,兩艘洋船上似乎有很多人,但細細去看,卻是看到船舷、桅杆上的人影中,不少是不動的,那是人製造的假人。
「應當不是效仿武侯赤壁妙策,東翁且看,那些假人很是艷麗,似女人裝扮。」趙文及說道。
沈猶龍認真一看,覺得還真是,他左右看了看,想要找李肇基詢問緣由,但這裡官員眾多,李肇基此時只是一個通譯的身份,哪裡能擠到前排呢,索性沈猶龍看向鄭家叔侄:「鄭將軍,鄭公子,你二人知曉夷情,可否為本官解答?」
鄭鴻逵微微搖頭:「總督大人謬讚了,我鄭家為大明鎮守海疆,卻也本分守己,少與洋夷通聯,不敢說知曉夷情。」
鄭鴻逵擺出不粘鍋的姿態來,沈猶龍看向鄭福松,鄭福鬆緩緩搖頭,顯然他是不知道的。
其實非但他不知道,鄭鴻逵也是不知道。
「罷了......。」沈猶龍說。
一旁的總兵林察堅持說道:「總督大人,此前會商已經表明,英吉利紅毛狂妄難馴,又極為狡詐,制假人於船上,或許有什麼陰謀,不如請李肇基李通譯來問問。」
英吉利人弄些假人,文官們或許不在乎,但林察負責軍事方面,萬一這真是個陰損招數,受傷的可是他的部曲,林察自然上心。
「去把李肇基叫來。」沈猶龍點頭說道。
不多時,李肇基到了近前,林察主動介紹了情況,李肇基端起望遠鏡一看,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總督面前,如何放肆。」趙文及沉聲呵斥道,他這是著意提醒一下。說起來,李肇基現在是以總督幕下身份擔任通商會談的通譯,趙文及還是他的直系上司。
李肇基連忙收斂了笑容,放下望遠鏡說道:「回稟諸位大人,英吉利紅毛用假人的內情,在下是知道的。只是有辱斯文,在下實在不敢說,說出來,有辱諸位大人清聽,何其罪過。」
說著,李肇基又看向林察說:「這假人並無軍事用途,總兵大人已經堪破真假,這種弄虛作假的手段便完全無用了。」
林察微微點頭,已經放心下來,倒是一干官員的好奇心被李肇基鬥了起來。
趙文及說:「英吉利紅毛此番作為,到底如何,你細細稟來,不要隱瞞。」
李肇基無奈說道:「其實英吉利紅毛掛那些假人,應該是在曬老婆。」
「老婆?」明朝的官員們興致更高了。
李肇基想了想,這大明朝也沒充氣娃娃這種高科技啊,怎麼向他們解釋呢?
思來想去,李肇基還是如實說來:「回稟諸位大人,那船上懸掛的假人都是女人裝扮,是泰西各國海船上常出現的東西,因為發明於荷蘭,因此被叫做荷蘭新娘或者荷蘭妻子。
那是用絲綢、皮革等製造的假人,是水手的老婆們親手製作的。
蓋因水手一旦登船遠航,少則數月,多則數年不回來,在船上難免寂寞,為解寂寞,這些人的妻子便是製作了這種假人.......。」
「好了,別說了。」
「誨淫誨盜,真是斯文掃地。」
當即便是有人制止了李肇基的話,他們已經理解了李肇基的意思,不想再聽下去。
在這群人看來,遠離妻子,就要造假人解決生理問題嗎,豢養幾個孌童不就行了嗎,比如沈猶龍,跟前不就是有個朱唇白膚的松寶嘛。
沈猶龍說道:「洋船不過兩艘,不知水文,又有水師艦船在外封鎖,不能逃脫。林總兵,此間事交由你,何時拿下洋船?」
「事發突然,卑職沒有準備,但三日之內,可掃平伶仃洋面。」林察說道。
沈猶龍微微點頭:「如此便好,本官就在新安督戰,等你的消息。」
待沈猶龍率領官員回了縣城,林察湊到李肇基跟前,笑著說:「李兄弟,可要與哥哥說實話,那洋船上的假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李肇基誠懇說道:「總兵大人,小弟當著諸位大人的面說的是實話,那就是洋夷在曬老婆,並無其他作用。」
眼見林察不信,李肇基只能說:「不過英吉利紅毛遭逢如此大變,卻不立刻脫離近海,還掛假人騙人,倒是說明了一點。」
「什麼?」
李肇基說:「他們缺人。」
這件事其實李肇基早就知道,當初威廉船隊一路東來,為了補充人口,先後在北大年和會安兩地,通過各種手段補充了華人水手,而在此後,李肇基奪了東方號,還損毀了倫敦號和印地號,導致兩艘船在海上飄蕩了一個多月,才靠岸到安南國境內維修,又被訛了一筆,卻沒有補充人手。
到了大明,亦沒有靠港澳門,這支船隊原本就缺人。
再加上李肇基騙了一百精銳下來,剩下的人,甚至只能勉強讓兩艘船開動。
「可本官還是擔心,洋夷趁潮汐輪轉逃亡,我部戰船和鄭家船隻未必完全攔住呀。」林察似乎還有些放心不下。
李肇基笑著說:「大人放心,在下的那艘東方號,早就在遠海遊蕩,即便是英吉利船僥倖逃出,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李肇基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就好,那就好。咱們不要在這裡曬著了,走,去棚下商議。」
林察引鄭家叔侄和李肇基進入了搭設在樹林後的涼棚,親兵把在井裡存放的西瓜搬上來,切了分給眾人,吃著瓜,林察說道:「方才諸位也看到了,總督大人有意儘早解決洋船。
而李兄弟說,那船上缺人,如此甚好,大利我方,我準備趁夜攻襲敵船。三位以為如何?」
「夜間襲擊,讓英吉利紅毛的大炮找尋不到目標,好辦法。」鄭鴻逵讚許說道。
林察點頭:「既然鄭將軍都贊成,那這個計策就沒有錯了。鄭公子,聽聞你在廣州得聞英吉利紅毛與朝廷作對,便是前往總督府請戰,怎麼樣,這次襲殺紅毛,你可要參與?」
鄭福松當即抱拳:「那是自然,請總兵大人吩咐。」
「好啊,真不愧是鄭家的麒麟兒啊。」林察讚許起來。
鄭福松參戰的事,已經和鄭鴻逵提前商議好了。鄭鴻逵之所以同意,一來是和沈猶龍緩和一下關係,二來也是讓鄭福松在這件大事上露露臉。
鄭鴻逵甚至直接讓手下人籌備的一萬兩銀子,等到平定了英吉利紅毛,便是立刻到總督沈猶龍那裡奉上,就是希望沈猶龍在給兵部報功的名單上,增添鄭福松一筆。
「李兄弟,鄭公子是虎父無犬子,以鄭家公子之尊,都要參戰。你可是當世豪俠,總督大人親口贊過的,又與英吉利紅毛有血海深仇,也該來助拳吧。」林察哈哈笑著,很有爽快的模樣。
李肇基一臉笑意,心裡卻已經加了幾分小心。
林察這段時間對自己尊重過度已經讓他提前有所防備了,現在又說出了這等話,這不是道德綁架嗎?
鄭家公子都要參戰,李肇基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略微一想,李肇基便是感覺有陰謀在,原因很簡單,這次來廣州辦事,李肇基帶的人不多,現在只有劉順和趙大河幾個人在身邊做親隨,雖然也調遣了東方號在外海封堵,但一直沒有告訴林察。
剛才林察以洋船可能脫逃,試探出了東方號也在左近的事,兩相一對照,李肇基越發覺得這是一個陰謀。
他也明白,如果自己說沒有人手,林察立刻就會說調東方號上的人來。
料定此節,李肇基自然也不會上當,但說真要參戰,他也不會,既然能借刀殺人,何必再親力親為?
至於如何拒絕,李肇基瞥見鄭福松正滿臉熱切的看著自己,他立刻有了主意。
「總兵大人,在下只有幾個親隨在左近,便是參戰也無法出力多少,若是明日開戰,在下可以從東方號上調來三十個精幹的兄弟來助戰,總兵大人以為如何?」李肇基問。
「那最是好。」林察哈哈大笑,心道李肇基算是上當了,等英吉利人了結,便是收拾你這東方商社,把你們一網打盡,徹底解除後患。
李肇基見林察答應,越發感覺這廝有其他想法,好在他剛才的話也只是鋪墊罷了。
「那多謝總兵大人給在下這個為國效力的機會。」李肇基道謝之後,看向鄭福松說道:「鄭公子,看來這一次你我可是要並肩作戰了,李某是非常榮幸呀。」
鄭福松早就對李肇基另眼相待,早有折節下交的意思,能一起對付洋夷紅毛,如何能不喜?
「鄭某也很榮幸。」鄭福松說道。
李肇基哈哈一笑,直接拔出扳指,放在桌子上:「鄭公子出身世家,早就聽聞公子熟讀兵書,武略過人,李某想和鄭公子打個賭。」
「賭什麼?」鄭福松也來了興致,他對李肇基這個豪俠不僅有好感,而且還有競爭的意思在,他自認學識、謀略都不輸於對方,也是想借著平定英吉利紅毛這件事證明自己,揚名立萬的。
李肇基說:「既然一起平定紅毛,便以斬殺為賭注,你我並肩作戰,誰斬下紅毛首級多,便是誰勝。但有一點,須得親手斬殺才作數,不知鄭公子可有這個膽量?」
「為何不敢!」鄭福松年輕氣盛,被李肇基這麼一激,立刻說道,他一把推開李肇基放在桌上的扳指,說道:「我不要你這扳指,若是我贏了,要你手裡那把刀,若是輸了,隨你開條件。」
李肇基爽快同意,但鄭鴻逵卻大聲說道:「萬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