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訪

  忘憂，是一種透明藍色小草，生長在極為偏僻的幽林之中，那裡環境荒蕪，更是布滿瘴氣極少有生物存在。極少有人敢冒著生命危險去采那極其難尋的忘憂，因為大多數人在望見那片幽林里密布的瘴氣之後，退卻了。

  它的藥理深奧，無傷老人在多年前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株忘憂，經過他試驗之後，最終只知道忘憂能使人忘卻前塵往事。而且丟失的那部分記憶，似乎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縱使無傷老人毒術天下一絕，無憂老人醫術過人，然而他們對這忘憂均是手足無措。

  

  「本來我認為是楊柳青的作為。後來我一想，縱使她毒術高超，也不可能尋到那珍稀無比的忘憂，更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施毒。」裕王想當然的自信，楊柳青有幾斤幾兩，他心裡清楚，復又說著,「況且，無傷老人曾經提過，這忘憂毒發的時間，並不固定。若說是從小便在體內種下了忘憂，那也並非無可能。」

  皓洵聽了，只覺得事情愈加複雜，他想到另一件事，問道：「你起初是為何娶她？」他驀然想起，當時滿朝上下傳得沸沸揚揚，裕王為了娶一個卑賤的太醫之女，無所不用其極。但是以他多年來對裕王的了解，若沒有點目的存在，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那等魯莽之事。

  許是這話恰好戳中了裕王心裡痛處，他眼神猛地一縮，再看向皓洵的目光便帶了些許凌厲。眼前這人，不愧是自己多年的好友，自己心裡稍稍有些什麼動靜，他總能察覺到。

  此時倒也沒有瞞著他的打算，眼神掃了眼桌上清茶，已空，唇角仍是乾澀。這才說道：「她的母親是沈梨。」

  皓洵抓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唇角抽搐不止，比方才知道喬意柔中了忘憂更為驚異，拼盡全力也壓制不住他面上的震驚……以及悲憤！

  「什麼……竟然是這樣嗎？竟會是這樣啊？」一連兩個猶疑的語句，還是得到了裕王肯定的回答：「不錯，我一早便知道了，因此才娶了她。」

  忽而大笑起來，那笑聲中蘊含著多麼複雜悲憤的情感：「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就知道，她那樣的氣度不凡，別有一番見地，心胸不輸男子，又怎會是一介太醫之女呢。

  一切終於有跡可循，皓洵終於得知喬意柔的真實身世。只是，他那笑在裕王看來，便多了一絲悲哀。

  「那麼你現在的計劃，如願進行？」皓洵斂了笑，眸中尚且帶著悲哀，問道。

  裕王垂頭，復又抬頭，說道：「那是自然，從我娶了她的那一刻，計劃已經開始進行。」但是這計劃運行期間，卻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雖然……無傷大雅，但是多多少少的，在裕王心裡留了一些種子。

  皓洵定定看著他冷峻的看不出一絲異樣的面龐，問道：「你確定，你最後當真不會心軟？也不會有一絲的猶豫？」

  此時裕王卻是毫不猶豫的回道：「不會。」

  那堪兩相逢，不如初回眸。再次見到皓洵，喬意柔別有一番情意湧上心頭，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對皓洵有意……

  只是在他留下一封手書離開的時候，不可否認的，喬意柔心裡仿佛落空了一大塊，好似在一瞬間，褪去了所有堅強。

  「難道……我,我……」她眸光閃動，面上有著幾許動容，如若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自己對皓洵有意……心臟突然落空，她情不自禁抬手捂住那處，感受著愈發不正常的心率，面上似乎有些燒灼。

  連忙甩了甩頭，腳步匆匆邁向了自己屋中。

  身後，楊柳青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處，藏在那根柱子後邊，望著喬意柔快步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裕王那扇緊閉的房門。嘴角驀然扯開一個冷笑，袖口擋著的那處，一棵草被捏的蜷縮枯萎。

  只在這家客棧歇息了一天，次日，他們便整頓行裝，準備上山。上山之前，幾人先在裕王的屋子裡匯合。面對著多出來的皓洵，除了秋娥有些訝異，楊柳青面色竟然毫無波瀾。這不禁讓喬意柔感到稀奇，莫非他們之前見過？

  還真是如此，那皓洵見了楊柳青，便十分客氣的說：「這不是柳青姑娘嘛，別來無恙啊。這許久未見，你倒是出落得越發美麗了啊。」語氣中難免帶著幾分輕佻。

  卻惹得楊柳青一笑，當著眾人的面似怒非怒嬌嗔了皓洵一眼，嘴裡卻說著：「皓洵公子也真是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還死性不改啊。有些地方，該閉時自是要閉上好。」她指的是皓洵那張慣於調侃嘴。

  奈何皓洵裝作聽不懂楊柳青話中之意，仍舊痞痞說道：「也正因為如此，本公子才能引得眾姑娘歡喜啊，她們喜歡的，可不就是我這張花言巧語的嘴嘛。哈哈哈……」笑容爽朗無比。

  殊不知這相互調侃打趣之下，滿滿的是爭鋒相對，戰爭一觸即發。

  唯有喬意柔，見到皓洵如此率真恣肆的一面，心的那處，仿佛又漏了一拍。兩頰止不住的發熱，皓洵的面龐，在喬意柔眼中，竟變得迷離起來。

  彼時只有裕王注意到了喬意柔的異樣。他眼中的她，雙眸水潤，宛如一汪春譚波光粼粼，雙頰微紅，似酒醉微醺，朱唇輕啟，布滿誘人之景。縱然是男兒裝扮，仍舊叫人心動。

  眼神倏然暗了下去，面色一沉。在眾人措手不及的視線中，兩步邁到喬意柔身邊。在眾人驚疑交加的目光中，探出那隻骨節分明的右手，反掌貼在了喬意柔的額頭上。

  「嗯？」眾人俱是為裕王此舉愣神，喬意柔更是驚異的瞪大了眼睛。全然不解裕王此舉何意。

  殊不知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所有人驚訝無比：「你發燒了。」

  喬意柔頓時回神，後退一步，躲開了裕王的手，神情十分不自然，將頭轉向一邊，無比彆扭的說：「無事，我們可以上山了。」她總不想讓自己成為別人的累贅，不管那人是誰。

  偌大的屋間，頃刻間陷入靜謐，眾人還沉浸在方才裕王對喬意柔做出的那幕親密舉動中。

  皓洵眸色複雜，楊柳青眼中更是閃著一抹妒意，倒是秋娥，一臉的驚奇。

  裕王深深的凝視了喬意柔半晌，終是柔聲道：「你病了，我們再留一夜。」面色不再冷峻，周身的寒氣消失無蹤。

  「是你……」喬意柔恍然大悟，裕王這是……又毒發了？又變成了那個有些儒雅之風的男子，真是和那個冷峻裕王全然不同的人啊。但是她心裡清楚，無論是怎樣的裕王，最後，他，和她都將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皓洵的臉色隨之變了變，顯然，對於裕王的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他是知道的。楊柳青卻睜了一雙美目，有些訝異的看向裕王。她明顯察覺到，裕王對喬意柔的態度……不太一樣了。但究竟是為什麼呢？她不明白。

  最終還是依了裕王的要求，幾人仍舊在這小小客棧歇下了。只是今夜，發生了一件不尋常之事，除了裕王和皓洵，其他的人尚且處在睡夢之中。

  那客棧掌柜的卻連夜來到了裕王屋中，輕輕叩了門。得到屋內人的應允，他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那身影卻帶了一絲鬼鬼祟祟。

  「你來做什麼？」裕王彼時站在窗口望月，皓洵便盤起腿，坐在床上打坐。聽到門外有人，他也不睜眼，依舊雙目緊閉，仿佛睡去。

  掌柜的邁著輕盈的步子，斂了白天常有的諂媚的笑，面上化為嚴肅。十分恭謹有禮的朝裕王行禮，嘴裡喊的卻是：「主子，屬下有事稟報。」

  月光正透著窗灑進來，在地面投下裕王欣長纖瘦的影子。那影子突然一縮，裕王隨即轉過身來，靜靜望著幾乎匍匐在地的掌柜。面上卻有不悅：「你來找我做什麼？」

  他很早之間在這蒼雲山腳下埋下了一個眼線，還特地警告過他。若非重大無比的事，輕易不要找他，避免暴露身份。

  「主子……」那掌柜的面色難看，卻說,「屬下有要事稟報。」

  「哦？」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事，竟會讓他連夜來尋自己。想必事情確實緊急吧。

  皓洵此時已經睜了眼，卻看到掌柜的正在望他，那樣子，似乎有些避諱。裕王卻說：「無事，自己人。」

  掌柜的這才緩了口氣，悶聲說道：「前幾日，屬下見到一人。如若屬下沒有認錯，正是當今皇上。」他自是知道主子和當今皇上的恩怨，畢竟，這是天下盡知的事。

  更何況，裕王現如今權傾朝野，如若宮裡有個風吹草動，或者皇上有什麼異動，自然有人第一時間匯報給裕王。

  掌柜的見到梁奕清的那一瞬也是倍感驚奇的，起初只是懷疑，後來卻從他隨身攜帶的真龍玉佩上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並不確定裕王知不知道皇上的行蹤，但是既然他看見了，那麼身為裕王手底下的眼線，他自然要將此事稟告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