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章 河道起屍

  王瞎子從小就教育我，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何況這大叔同時救了我和徐嬌的命，幫他搬點東西，不在話下。

  離開屋子的時候，何大賤笑著湊近我，對我使了使眼色，「小子，咋見你坐在地上呢，咋啦，是不是功夫不行被踹下床了？不可能啊，我給你那碗藥加了這麼多羊腰子！」

  我靠，我說我昨晚怎麼大半夜留了淌鼻血！

  何大讓我跟他一起搬東西，我一開始以為是糧食乾柴什麼的，可到地方之後，我才意識到這個何大其實跟我算是同行，只不過活比較髒。

  玄門這一行，也分三六九等，最光偉正的，自然是電視上那些所謂的什麼「國學大師」，陰陽卦爻，風水堪輿什麼的，都是文夫子的活計。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早在兩千年前，法家就傳下一句話，「俠以武犯禁」，雖然我們這些武夫子的作用並不亞於文夫子，可上面的人就信這口，覺得太有本事的人，尤其是江湖中人，總歸是各不確定因素，所以動輒打壓。

  現在還算好，想想六七十年代，那可真是家家舉著白喪驅鬼。

  所以武夫子的地位往往比文夫子低，這是千年以來沿襲的傳統，而武夫子同樣也分類型的，最尊貴就是那些玄門中的一派之掌，例如什麼嶗山、茅山啊等等之類的，其次才是我們這些世代沿襲的家族。

  比我們身份更低的自然還有，無非就是在江湖上跑腿打雜，干雜活、跑江湖的那些人，再往下，就是撈陰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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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就是撈陰門裡的人，我們待得那間屋子，原來是義莊，也就是專門堆放無人認領的死屍的地方。

  可何大這次要搬運的屍體卻讓我很意外，因為她是出自於一個大戶人家，而且還是個女的，名字叫小蘭。

  小蘭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卻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暴死了，而且死的時候，外衣被人拔掉，只剩一層白色的內衫，跟上世紀的人穿衣風格很像，怎麼看，都像快要出嫁的女人，按照舊風俗的穿衣打扮。

  我跟在何大身後，垂著頭不說話，一切都以他為主。

  這戶人家的別院很大，雖然是老宅子，卻顯得十分氣派，家主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皮膚很白，也很細膩，長著山羊鬍，光看面相，就屬於性格比較陰狠的人，我注意何大對他很尊敬，還叫了一聲「何三爺」！

  何三爺正靠在椅子上憑著茶水，家裡死了人，卻跟個沒事人一樣，渾然沒有絲毫驚慌，「何大，這是我宅子裡的下人，無父無母，昨晚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暴死了，屍體就交給你處理，如何？」

  我皺了皺眉頭，打心眼裡覺得這個何三爺不是好人，這落魄村莊，居然還有人這麼草菅人命，真是讓人詫異。

  「好，」何大啥也沒說，轉身把自己的包袱取出來，貼了一張黃符在女屍腦門上，又用麻繩將屍體的關節套好，轉身去，將麻繩掠過自己的肩膀，道了一聲「起」！

  他拉動麻繩，女屍就自動跟著站起來了，雖然明知道女屍會站起，是因為何大背上那根麻繩的牽扯，可接下的一幕，卻看得我有點詫異。

  因為女屍的腳，完全與何大同步，何大邁出哪只腳，女士也就跟著邁出那隻腳，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一點點往回程趕去。

  我默默跟在何大身後，餘光瞥了周圍的人一樣，發現幾個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望向女屍的眼神，也是躲躲閃閃的，尤其是這家人院子裡張燈結彩，看著仿佛要辦喜事的樣子，更覺得不對味。

  恐怕這女屍的真正死因，還有待商榷。

  何大拿了錢，就領著女屍上路，我們天不亮就出發，現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趁著驕陽不顯，何大將女屍趕往了林子深處，借著林蔭的遮掩，房子讓實體嗮到太陽。

  進了林蔭處，他腳步就放緩了，一邊走，一邊低聲嘟囔，「真是作孽啊，這麼年紀輕輕就死了！」

  他放慢了腳步，將搭在肩上的粗繩卸下來，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把黑泥，封住了女屍的七竅，又扯開女屍的衣襟，露出光溜溜的後背，畫了個符咒，拿著銅鈴一引，屍體就一跳一跳地，自己走路。

  何大看了我一眼，嘿嘿傻笑，將隨身的那個布袋子交到我手中，「小子，嚇著了沒有？」

  我掂了掂他交給我的袋子，發現挺沉的，怪不得何大要我跟他一起過來搬東西，皺眉道，「大叔，您這趕屍咒術，是封了陽竅，把屍體的魂魄全都拘在身體裡的吧？」

  「咦？」何大顯然沒料到，我居然能看穿自己的把戲，回頭打量了我幾眼，笑道，「你小子怎麼知道，莫非你也學過趕屍？看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像啊！」

  趕屍人有五弊三缺，和養蠱一樣，不是什麼人都能玩的，入了這一行，就不能再娶妻，更不可能有子嗣，一輩子都註定要孤獨終老，有的還會疾病纏身，所以除非被逼到絕境，一般人是不會幹的。

  搬屍的法子由來已久，而趕屍人則是其中的行家，好像我和胖子前段時間遇上的屍鬼宗，據說就是趕屍人中的一支，不過已經漸漸脫離本質，走上邪道了。

  「大叔，那你為什麼會幹這行的？」我笑笑，又問道，「難道你不怕被屍氣侵體，受五弊三缺的折磨嗎？」

  「嘿，連飯都出不起的時候，什麼五弊三缺，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每個趕屍人的命運都很悽慘，否則也不至於會踏進這一行，何大告訴我，他原本是個孤兒，要不是師父收留，早餓死了，所以也就跟著義莊的師父學手藝，剛開始的時候，純粹就是為了換碗飯吃。

  「小伙子，你怎麼會懂我的手藝？」何大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皇者銅鈴，控制女屍自己行走，同時很好奇地看著我。

  我隨後說了一句，「我也是玄門中的人，以前幹過牙狼，只能算半路出家。」

  「哦，原來是干雜門的，那可比咱們撈陰門的要強。」何大恍然大悟，行當里的人，一點就透，「我以前也想多學點，不過師父只會這麼多，要不然，誰肯我在這窮山溝里整天跟屍體打交道？」

  何大話里顯得十分無奈，這年頭，趕屍這種行業已經漸漸絕種了，除了某些相對偏遠的地方，確實沒什麼人會選擇這麼古老的方式來搬運屍體。

  就算再小的城市的，現在也有殯儀館，死人一般會儘快拿出火化，這樣可以不占地方，而且趕屍走腳，畢竟是個很危險的活計，報酬又不高，大家寧可去工地上搬磚，雖然辛苦，至少能拿份高工資。

  這地方距離小義莊還有一段距離，我和何大邊走邊聊，「大叔，你封了屍體的陽竅，讓魂魄暫時以為自己還沒死，可這麼做，萬一沾了陽氣，不怕起屍嗎？」

  「哪有這麼容易起屍，」何大笑了笑，指著被自己用黑泥封了七竅的女屍，說道，「她被我封住了七竅，也就感應不到活人的陽氣了，照道理，是不可能起屍的，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我師父當年就因為太相信自己的本事，所以才會橫死在半道上。」

  我勸他道，「這麼危險，你還是換個職業吧。」

  「打小就學了這門手藝，現在年紀大了，還能幹啥？」何大嘆息著搖了搖頭，「再說了，師父對我恩義重，我也不忍心拋下他的傳承不理會，不過現在這社會，連特麼傻子都不肯入這行，看來師父的傳承到我這裡，是快要斷了。」

  說話間，我們已經趕著女屍，來到了一條小河道面前，女士怕水，到了小溪前就不肯走了，何大只能搖搖頭，對我說道，「看到了沒有，趕屍的人也得背屍，我曾經帶過一個徒弟，可這小子一聽我要讓他背屍，撒腿就跑了，唉！」

  屍體不可能憑空走路，必須用趕屍的法咒才能讓他們行走，可法咒不是萬能的，水屬陰，會讓一般的法咒失靈，再加上私奔本身也有陰氣，如果沾了水，兩者疊加，起屍的風險就會高出無數倍，所以趕屍人如果遇上河溝，要麼繞道走，要麼就背屍體淌河，而且必須保證屍體不碰水。

  我幫助何大，把女屍橫過來，綁在了他的背後上，然後踩著小溪流往前走。

  溪流的水很淺，只能沒過人的腳面，所以行走得還算順利。

  何大背著女屍走在前面，我則在後面緊緊跟隨，三米寬的小溪，很快就過了，可就在何大打算將女屍放下來的時候，走在後面的我，卻突然發現女屍動了。

  她脖子上僵化的肌肉，開始發出「咯咯」的聲音，將腦袋拎到脖子後面，猛然睜開雙眼，死死瞪著來時的方向，五指在一瞬間伸長，並且長出了一層白毛，死死扣在旁邊的樹幹上。

  何大正準備將女屍放下，可女屍卻用固定在他身上，死活不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