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一章 投石問路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凝神戒備，這個老頭穿著一身道袍，龜背鶴顏，看上去倒是仙風道骨，到我不了解對方的底細，了不清楚他到底做什麼。

  

  「老道雲虛，小兄弟，可否借車上的東西一觀？」老道士慈眉善目，還衝我換了一禮，可他話音剛落，我的眼睛馬上就眯起來了。

  借車上的東西，難道是……

  我很謹慎地望著對方，直言不諱道，「前輩，車上裝的是家父遺骸，您覺得我會隨隨便便給不想乾的人看嗎？」

  「無妨，」雲虛真人捋了捋鬍鬚，很固執地說道，「看與不看，都是小事，貧道有一個提議，不知小兄弟可否能答應？」

  這老道士器宇不凡，而且跟我師父一樣，修出了先天罡氣，絕對是道家中第一流的人物，但在我面前，卻把姿態放得很低，聽了他的話，我直接眉頭一挑，說道，「什麼事情，請您明示？」

  雲虛真人直截了當地說道，「可否將你父親的遺骸，放到我龍虎山，受香火供奉？」

  「啊？」我考慮過很多情況，甚至都已經準備好了要動手，可對方話音落地的時候，卻還是把我驚到了。

  龍虎山是什麼地方，那可是道門的發源地，堪稱中原玄門之首，無論嶗山還是茅山，都要屈居一格，怎麼王瞎子死後，能享受得起這麼大的排場？

  我有點頭大，事情好像鬧得越來越凶了，不過是一具骸骨，至於讓這麼多高人對我圍追堵截嗎？

  「您是……？」我沒有急著開口做決定，而是望著對方，神情狐疑道。

  「貧道雲虛，居於龍虎山雲崖洞。」對方淡然一笑，，不咸不淡地對我說出了自己的來歷。

  他這話一開口，無論是我，還是胖子，都把嘴巴長得比雞蛋還要大。

  雲虛道長這個名字我沒聽過，但龍虎山雲崖洞，恐怕是個玄門中人都應該了解，這麼說起來，眼前這人倘若不是龍虎山的掌教真人，就是傳功長老了？

  我心中駭然，如果玄術是一座山，我現在充其量只能算爬到了山腰，可眼前這人卻絕對是站在山巔上那幾個為數不多的人，光是「雲崖洞」這三個字，就讓我一陣肝顫。

  「怎麼……龍虎山傳功長老，也要巧取豪奪嗎？」儘管心中畏懼，可為了守住王家的尊嚴，我卻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家父的遺骸，應該葬在先祖留下的風水地里，您何必為難我一個小輩？」

  我和對方說話，儘量帶著尊稱，就是為了提醒對方自重身份，別跟我這樣的小雜魚過不去。

  「也罷，萬事不能強求，你去吧。」到底是玄門翹楚，見我不肯答應，雲虛道長也沒說什麼，只是搖搖頭，轉身就走了。

  這老道士年紀大了，走路很辛苦，我見他獨自一人背著一個大大的行囊，走得很吃力，又聯想到對方身份，覺得他肯定不會幹出什麼不光明磊落的事情，於是追上前，對他行禮道，「老前輩，不如坐我的車吧，我送您一程？」

  其實邀請他上車，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連龍虎山都插手了，接下來這一路肯定不太平，指不定還會有多少妖魔鬼怪攔路，抱上這樣一條大粗腿，至少能求個心安。

  對方不覺莞爾，一對眼睛璨若星辰，仿佛包攬日月，一眼就將我所有的花花腸子都洞穿，不過卻也沒拒絕，而是頷首點頭道，「好，多謝小兄弟盛情了。」

  我面紅耳赤，讓胖子直接把車開到雲虛道長身邊，對方也不客氣，拉開車門就上了車，靠在后座上眯著眼睛。

  見他沒什麼談興，我也不敢開口，身後坐著這麼一位大人物，胖子冷汗兢兢地，把車開的特別小心，幾次向我使眼色，暗怪我怎麼把這老爺子請上車來。

  我苦笑，不答，透過後視鏡，瞥了后座一眼，見雲虛道長正將腦袋靠在皮枕上，眯著眼睛養神，再大的疑問，也只好憋回肚子裡。

  我很想打聽清楚，為什麼這幫人都對我乾爹的遺骸有興趣？可對方既然裝聾作啞，擺明是並不打算告訴我，怎麼這幫老前輩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古怪？

  車行半個小時，剛要跨進省道，後車座上的雲虛子卻睜開了雙眼，對我說道，「調頭，從老路走！」

  胖子不敢怠慢，一個急剎停下了車，回頭問道，「老爺子，走老路的話，怕是明天早晨也到不了啊！」

  他對這邊的路本身就不是很熟，開了導航，很疑惑地嘀咕道，「從省道上高速，只有三四百公里的路程，可老路將近八百公里，還都是盤山道，這麼走，連備用汽油都未必夠！」

  雲虛道長笑笑不說話，沉吟了一會，才開口道，「前面的人太多，還有幾個老朋友也在，你若是想見見他們，倒是可以直接朝前開。」

  聽了這話，胖子二話沒說，原地調頭，按照導航上的指引，把車子駛向了顛簸的老路。

  路開了柏油馬路，車子行走得就比較緩慢了，還好胖子這人喜歡越野車，事務所中所有的座駕底盤都很高，也經得住折騰。

  車子晃蕩前行，一路走走停停，沿途路過一個小鎮，我們便停下車，加油吃飯，短暫休息了一會兒，由我和胖子輪換著駕駛車輛。

  走了一整天，我對雲虛道長的警惕性也放鬆了不少，傍晚開車的時候，忍不住朝后座上問道，「道爺，為什麼你們都對我乾爹的骸骨這麼上心，我乾爹不過是個在鄉下算命看風水的，何至於讓你們勞師動眾？」

  「你不知道？」這次反倒換成雲虛道長詫異了，他輕「咦」了一口，望著我說，「你不是王家的傳人嗎，怎麼這些事，王長順沒跟你提過？」

  「啊？」我一愣神，下意識反問道，「我二爺爺已經去世了，前輩您是指……」

  「哦……」雲虛道長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將話題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我和你爺爺年輕時打過幾次交道，也算老朋友了，既然他已經離世了，理所應當，我也該去拜會一下。」

  對方顧左右而言他，顯然是沒打算將這事告訴我，我見強求不了，很明智地閉上了嘴，可心裡的疑惑卻更重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架勢看起來，好像大半個玄門都被驚動了一樣！

  車子在顛簸的馬路上行駛，開著開著，天就黑了，胖子把車停在了路邊，打了個哈欠，對我說道，「不行了陳凡，換你頂上去吧，我現在有點迷糊！」

  昨晚我倆一夜沒睡，又頂著黑眼圈開了一整天的車，我心憂王瞎子的骸骨，倒沒怎麼覺得困，胖子卻有些受不了。

  「好，」我推開門下車，和他調換座位，接著往前開。

  車子越行越偏，這些山路，起碼在建國的時候就有了，連汽車裡裝得導航儀器也不怎麼管用，帶著我們繞了很多彎，想開手機導航也沒信號。

  我正著急呢，偏偏這時候，全看到前面不遠的馬路邊，有個打著手電筒趕夜路的老頭子，趕緊將車停靠在了他身邊，胖子搖下車窗，跟他打聽道，「大爺，請問前面還有多久才能到平成縣啊？」

  「這大半夜，你們去平成縣幹什麼，去不得去不得……」老頭穿著一身麻布長衫，上面有很多補丁和窟窿，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怎麼平成縣就去不得，會吃人還是怎麼的？」胖子跟他開了兩句玩笑，換了副語氣說道，「大爺，我們就是從平成縣到外面郊遊的，天黑迷了路，正趕著回城休息呢，您老行個方便，指指路怎麼樣？」

  這老頭坐在旁邊歇腳，瞥了瞥胖子，「平成縣去得，饅頭山去不得，要從這條路上回到平成縣，就得先翻過饅頭山，勸你們最好別上去！」

  胖子愣了一下，看了看我，索性打開門，對老頭說道，「大爺，要不您上車，我捎您一段？」

  胖子說這話的時候，我透過後視鏡，發覺雲虛道長不露痕跡地淡笑了兩聲。

  「好啊！」這老頭也不推遲，將手電筒往褲腰帶一插，打開了后座，望著上面的雲虛道長說道，「喲，去外面郊遊還帶個道士，不得了不得了……還是個不會說話的木頭！」

  我心中暗笑，雲虛子早在他上車前就收斂了氣息，看上去跟個普普通通的乾巴老頭沒什麼區別。

  胖子遞了根煙上去，「大爺，饅頭山真的不能走？」

  老頭不太高興，說道，「怎麼，信不過我？你知道為什麼車開到這裡就會迷路嗎，因為你們已經進了枉死城，這是有鬼在帶你們游城呢！」

  「這麼邪乎？」胖子咂舌，「大爺您可別把話說得這麼滿，我們兩個大小伙子陽氣重，不怕那些東西！」

  「嘿嘿，你小子肯定沒聽過這樣一首童謠，」老頭見胖子滿不在乎，當即搖頭晃腦，念出了一句話，「夜半別進饅頭山，開著汽車要當心，鬼敲窗，別問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