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黃雀在後

  當龍常海的「身體」炸開，形成無數的黑煙消散之後，我總算看清楚了藏在他體內的東西，也就是沈平所謂的「樹精」。

  這玩意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渾身綠幽幽的，沒有鼻子和嘴巴，腦門上也是光禿禿的一片，遠遠看上去，和未完工的樹雕差不多。

  他的皮膚也是綠色的，布滿了大片的紋路，有點像是蛇皮，質地卻顯得更加堅硬，特別粗糙。

  我的棺材釘正中「樹精」的胸口，打入了一團紅色的光，樹精表情猙獰，尚未長開的眼睛瞪得鼓鼓的，既有對我的仇恨，更多的卻是臨死前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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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想逃，但胸口卻被我用棺材釘死死定住，根本沒辦法轉身，只能眼睜睜看著棺材釘，在我的手上一點一點推進，齊根沒入進去。

  啊！

  我聽到了來自樹精的一聲慘呼，隱隱約約的，並不明顯，隨後他身上的綠光就散開了，縮脹變成了一截很光滑的木頭，「啪」的一聲，倒在了我的腳邊。

  「陳凡，這是積陰木，快把它收好，能值大價錢！」沈平渾身是傷地趴在地上，顧不上呻吟，艱難地朝我喊了一聲。

  我回頭，瞧見無論是王剛，還是趙凱他們，都用看待怪物的目光盯著沈平，連沈平自己都被這種要錢不要命的精神感動了，咧著嘴尷尬一笑。

  我也想笑，可還沒等掀動嘴唇，就覺得兩眼一黑，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是在一陣劇痛刺激下醒過來的，睜開眼的頭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腹部上的傷口，卻被一隻有力的打手緊緊抓住了，李軍沉穩的聲音隨即響起在了我的耳側，「別動，小心傷口撕裂！」

  視線緩緩聚焦，我看到了王剛、沈平，還有李軍和趙凱他們。四個人將我圍住，正扯著紗布幫我包紮傷口。

  「我昏過去過久了？」我接過王剛遞來的半截煙，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

  「不長，兩個小時左右！」趙凱麻利地幫我換著身上的紗布，「我們事先已經幫你止住血了，這是第二次給你換紗布，不過你這傷口挺深的，暫時最好不要移動。」

  「多謝了，」使用禁術的副作用還沒有完全消退，現在渾身無力地躺在地上，除了能用嘴皮子嘬香菸以外，根本幹不了別的事情。

  「哪的話，要謝也是我們謝謝你，要不是你突然給樹精來這麼一下，大夥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沈平十分殷勤地替我續上一根完整的香菸，掏出打火機點燃，「小哥，我姓沈的就是一豬狗不如的畜生，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計較什麼，還救了我一條命，我沈平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懂得什麼叫有恩必報，這事過去了，以後風水街除了行首，你就是大哥！」

  「得了吧，」我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躺在地上舒展著身體，望著周圍生起來的那一團篝火，感嘆活著真好。

  休息了幾個小時，李軍在眾人的幫助下將我扛在背上，眾人一起擠進了樹洞，頭頂著透明的天光，全都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樹洞中的屍體還在，但老槐樹卻已經枯萎了，棺槨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下來，連最外層的棺材蓋都咧開了。

  「大夥先等等，」沈平一瘸一拐地靠近棺槨，拍了拍咧開的棺材蓋，長舒了一口氣，「老槐樹一死，已經不能再給棺材裡的屍身提供陰氣，我估計裡面就算真有妖屍，現在也該死透了，它倆的氣運本身就是連在一起的。」

  王剛打斷他，說道，「你行了吧，是不是又憋著什麼壞主意？」

  「還是胖子你聰明，」沈平將目光轉向了我，得意洋洋地說，「陳凡，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屍丹嗎？這玩意可是大補的良藥，我們不如……」

  「老沈，你真特麼想錢想瘋了？」趙凱毫不猶豫地插話道，「這裡面到底躺著什麼玩意，大夥都弄不明白，你可別整這些么蛾子，萬一放出點什麼東西，我們豈不是全都要交待在這兒？你還想接著我們發財，做夢！」

  趙凱的顧慮是對的，幾百年棺身不腐，其中必有古怪，雖說老槐樹已經徹底被咱們整死了，但誰也說不清楚這棺槨中到底還存在什麼，還是少碰為妙。

  畢竟我們這些人，此刻可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你想什麼呢？」沈平黑著臉說道，「我姓沈的就算再貪財，也不至於自私到這個份上，我想說的是，陳凡現在傷得很重，如果把屍丹弄出來給他吃了，會不會傷好得快一點？」

  「嗯？」

  他這麼一說，倒挺讓人覺得意外的，眾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只有我拼命搖著頭拒絕，「別了，死人身上掏出來的玩意，給我我也不吃！」

  沈平張了張嘴，還想說點什麼，樹洞外卻驟然響起了一道槍聲，緊接著他搭在棺材蓋上的手掌就多出了一個大洞。

  「啊，我操你……」這老小子臉一下就疼青了，捂著被子彈打穿的手掌躺在地上，疼得將身子縮成一團。

  「是誰！」

  意外來臨得太突然，讓我們全懵了，等趙凱反應過來，打算將背上的雙管獵槍取下來的時候，又一聲槍響劃破死寂，精準無比地射在了槍桿上，巨大的力量將他掀翻在地。

  緊接著才有一串腳步聲響起，一個弓腰駝背的老頭子，手中抓著一桿獵槍，笑吟吟地走進了墓穴。

  「老衛……」

  「衛老！」

  當我們瞧清楚那張老臉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驚呼，沈平強咬鋼牙，緩緩站起身來，盯著出現在洞口的衛老闆，低喝道，「姓衛的，你特麼這是什麼意思？」

  「這具棺材，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碰！」衛老闆的臉色特別陰沉，視線掃過我們每一個人的臉，語氣冷得像是一坨冰，「你們可真夠讓我意外啊，沒想到狼人村困不死你們，還被你門找到了這裡！」

  「你……老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軍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摸在了摺疊鏟的鋼把上，「別告訴我狼人村的事，你也有份。」

  「呵呵，」衛老闆把目光轉向了李軍，誇了一句，「不愧是跟我混過的，你小子猜對了，獎給你一顆子彈好了！」

  他話音一落，手指頭便馬上扣動了扳機，照准李軍的腦袋上就是一槍。

  砰！

  槍聲響起之後，李軍應聲倒地，額頭上多出了一個血洞，臨死前的眼神中寫滿了不甘和憤怒，抓在摺疊鏟上的手掌還在微微抽搐著。

  我們都被衛老闆突如其來的狠辣嚇了一跳，而趙凱則雙眼通紅，站起來指著衛老闆大罵道，「姓衛的，我日你祖宗！」

  他和李軍關係最鐵，兩人搭夥也有將近十來年了，平時都當親兄弟處，乍見到李軍死亡，腦門上的青筋馬上就要蹦出來了。

  「呵呵，你也早該死了！」衛老闆調轉槍口，正打算扣動扳機，我趕緊大喊了一聲，「慢著！就算要死，你也得讓咱們死個明白，衛老闆，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想知道？」衛老闆將槍口放低，用子彈射穿了趙凱的大腿，隨後才大搖大擺地走向我們，「抱歉，我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一直都是個很謹慎的人，所以在告訴你們情況之前，必須先確認你們威脅不到我！」

  說話的同時，他抬手又是一槍，這一槍打在了沈平的腿上。

  「我日你大爺！」沈平傷上加傷，撅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惡狠狠地盯著衛老闆，眼珠子都開始充血。

  衛老闆熟視無睹，又將槍口壓在王剛身上，想了想，卻放棄了，「唉，你爺爺生前跟我關係不錯，看在他的份上，我讓你少吃點苦！」

  說完，衛老闆用槍托狠狠砸在王剛腦門上，將他直接砸暈了過去，隨後瞥了我腹部上的傷口一眼，很為難地嘆息了一聲，「陳凡，你為什麼要自願淌這趟渾水呢，無論是你爺爺，還是你師父，都是個大麻煩啊！」

  「你也會害怕？」我冷冷地盯向他，黑色的血液蜿蜒而下，沾染在了我的衣服上，李軍的鮮血還沒冷透，我的心卻冷透了。

  果然姜還老的辣，衛老闆不愧是一條毒蛇，我雖然一直都在懷疑，覺得狼人村的事請恐怕沒這麼簡單，背後說不準還藏有兇手，可從始至終，我都沒有想到過，這人竟會是他。

  我問道，「偷偷打暈王剛和李軍他們，並且在他們腦門上扎搜魂針的人，是你對不對？」

  衛老闆用充滿讚許的目光看著我，「你還猜到了什麼？」

  我無比灰心地搖著頭，「不多，我只能猜到，當初設計樹葬，將這棺槨藏在老槐樹上的那個巫師，肯定跟你有關係。」

  「他是我太祖爺爺，就躺在這具棺材裡。」

  衛老闆走到棺材旁邊，一腳將沈平替開，將手掌輕輕放在了銅棺上，「我們家族的祖訓，就是守好狼人村的樹棺，直至太祖爺爺破繭重生的那一天，我刻意將你們引入這裡，沒想到，你們這幫王八蛋子，居然把老槐樹弄死了！」

  說到這兒，衛老闆臉色無比陰怖，「六百年的努力毀於一旦，你說說看，我該怎麼報答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