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趙筱漾最後一次見周錚是走的那天，周啟瑞堅持要送她，東西帶了太多。又要辦託運，行李箱超重需要分開，趙筱漾再三說不需要這些，過去了可以買。

  周啟瑞讓她在原地等，跑去買行李箱拆分。一個位高權重的將軍。很少親自購物的人，笨拙的去買行李箱。

  趙筱漾蹲下去守著滿地行李，對於周家的恩情，她一輩子都還不清。她的父親是烈士，她並不覺得父親救了誰，那個人該如何感激。父親的職業，她為之驕傲。

  模糊的視線出現一條長腿，趙筱漾抬頭看上去，周錚站在她面前。很長時間，他蹲下去，抬手拇指擦過趙筱漾的眼睛。

  周啟瑞拿著行李箱過來，看到周錚愣了下，「你怎麼過來了？」

  周錚接過行李箱幫趙筱漾分行李，全程沒有說一句話。辦好託運，他們送趙筱漾到安檢處，周錚停住腳步站在門口。他長高了，過完高二就長到了一米八五，清瘦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略長的頭髮遮到了眼睛上。那雙漆黑的眼睛無波無瀾，就那麼站著。

  

  趙筱漾不敢抬頭看他，她要走了。輪到她安檢，周啟瑞走過李隔著隔離帶拍了拍趙筱漾的肩膀，說道，「飛累了，就回家。」

  趙筱漾低著頭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深吸氣轉身抱住周啟瑞。她不懼怕中年男人了，這是除了父母之外最親的人。

  趙筱漾哽咽說不出話，她緊緊攥著手，還是周啟瑞把她推到安檢口，「好了，姑娘，去吧。」

  趙筱漾自始至終沒敢回頭去看那個少年，永遠淡漠的眼，永遠挺直的脊背，那個第一眼，就讓她驚艷的少年，要再見了。

  她選擇的路，她承擔一切後果，該她的。

  趙筱漾的鞋跟還卡在縫隙里，黑色線條冷硬的越野車，車門打開修長挺拔的腿先落了出來，隨即他從車裡出來。他已經完全長出青年的模樣，穿黑色長款呢外套，裡面是正裝襯衣，沒系領帶，領口散著。臉不再是少年的俊美，偏冷硬，眉骨之間是凜冽的氣勢。他微蹙眉，關上車門看王昊，「怎麼在這裡？」

  「接……趙筱漾一起吃飯。」王昊撓撓頭，隨即單手插兜，「旭然也過來，你——」

  周錚抬眸，猝不及防看到站在王昊那輛跑車後面的趙筱漾。他的目光頓住，趙筱漾剪短了頭髮，穿墨綠色大衣，腳上踩著高跟鞋。

  「周總。」

  趙筱漾先移開眼，副駕駛走下來一個穿粉色外套的女孩，畫著淡妝，很漂亮。趙筱漾見過，飛機上坐在她旁邊的女孩。

  「呀？這麼巧？」女孩看到趙筱漾立刻叫出聲，道，「我們在飛機上見過，記得嗎？今天早上我們坐一趟飛機。」

  趙筱漾點頭，勉強笑了笑。

  「我還有事要談。」周錚的聲線低醇，道，「先走了。」

  話是對王昊說，自始至終他沒跟趙筱漾打招呼。

  周錚凜步走進餐廳，女孩快步跟上去。趙筱漾才呼出一口氣，她費力拔出鞋跟，把鞋也拔掉了，王昊回頭這才發現她的窘境。

  「筱漾妹妹，你這是想拿鞋砸他嗎？那個好像是他公司的員工，應該不是女朋友，你別激動。」

  趙筱漾刻意避開周錚的所有信息，周錚開公司了？創業了？她看了王昊一眼，調整情緒，「你想什麼呢？鞋跟卡住了。」

  王昊忍不住笑，「你這個鞋子真酷！鞋跟隨時掉，要不你直接把鞋跟拿掉，當平底鞋穿吧？」

  趙筱漾身子一晃，崴了下腳，這人丟完了。王昊連忙過來扶住趙筱漾，哎呦了一聲，「不要強行穿高跟鞋，你知道方伶俐第一次穿高跟鞋摔的有多——」

  聲音卡住，王昊陷入了沉默。

  趙筱漾攤手，你說啊，你繼續說！往自己心臟上狠狠捅刀，把自己捅的血肉模糊，再放到燒烤架上撒一把孜然。

  趙筱漾和王昊到蔣旭然訂的房間，他還沒到，王昊一邊點菜一邊說，「請你吃地道的B市菜。」

  趙筱漾對吃沒有什麼研究，她到B市多年，也沒挑戰過地道的本地菜。「不會是豆汁吧？」

  王昊嗤的笑出聲，「你喝過豆汁嗎？」

  「沒有。」趙筱漾說，「周——」她咳嗽了一聲，才把話補完，「張奶奶不做這些。」

  「張媽去年腦溢血住院，就不在周錚家了。」王昊說，「只有你叫奶奶，把她叫老了。」

  「啊？她——」爭該不該叫奶奶這個沒有意義，但張姨腦溢血這事兒趙筱漾還真不知道，王昊他們也沒提過，「嚴重嗎？」

  「偏癱了，在療養院住著呢。」王昊點了菜把菜單遞給趙筱漾，「你想吃什麼？」

  「你看著點，我不挑食。」趙筱漾現在性格開朗了很多，也沒以前的拘謹與自卑。她是從英語演講比賽開始，後面四年頂級學府的學習經歷，也讓她的性格發生了很大變化。

  房門被推開，趙筱漾回頭，穿著白色連帽衫的清瘦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頭髮恢復了黑色，皮膚白皙，略顯單薄。他還是那個樣子，現在應該有一米八，面部變化不大。

  「旭然，你請客竟然遲到！」

  蔣旭然的眼從趙筱漾身上移開，快步過來拍了下王昊的肩膀，走過去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笑著看向趙筱漾，「歡迎回國。」桃花眼溫和了很多，和煦如微風。

  趙筱漾笑了起來，給蔣旭然倒了一杯茶，「謝謝。」

  「王昊點菜了嗎？」蔣旭然問。

  「點過了，喝酒嗎？」

  「下午還要去實驗室。」蔣旭然舉起水杯，「你們喝。」

  「那我喝，一會兒狗熊來接我，旭然你送筱漾妹妹回酒店。」

  王昊要了酒，趙筱漾就陪他喝了一杯，趙筱漾酒量還行。工作有應酬，有時候會喝一些。

  王昊喝了一瓶酒，臉漲的發紅，就開始聊自己的事業。

  趙筱漾喝了一口茶，蔣旭然桃花眼凝視趙筱漾，道，「還走麼？」

  趙筱漾搖頭，「不知道。」

  「我以為你會學醫。」蔣旭然對趙筱漾的選擇，一直不太明白。

  「心理素質不行，學不了醫。」趙筱漾自嘲的笑笑，拿起水杯和蔣旭然碰了下說道，「金融也很有意思。」

  「這次回國要待多久？」

  「不確定。」趙筱漾把水喝完，旁邊王昊搖搖晃晃起身，趙筱漾立刻拉住他，「幹什麼？」

  「洗手間，你別拉我。」

  蔣旭然站起來過去拉起王昊，「我帶你去。」

  王昊酒量不好，一喝就醉，還喜歡喝。趙筱漾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方伶俐說，「你回國了？」

  「今天剛到B市。」

  趙筱漾想了想，打字，「周錚還在讀書嗎？」

  點擊發送，覺得不對，立刻撤銷。

  「你不知道麼？他大二就開始創業了，現在做遊戲開發。」方伶俐回復完，又發了一段語音，「我以為你都知道呢，不過，當初你們因為什麼分開？分的這麼狠，面也不見了？老死不相忘。」

  趙筱漾看著手機，覺得呼吸不暢，她從包里取出女士煙拿出咬著，取出打火機剛要點燃，身後腳步聲，她立刻把煙拿下來放了回去，抬手掐了掐眉心。

  方伶俐又發了一段文字，「你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可調節的矛盾。」

  「王昊剛剛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對話框瞬間靜止，身後的門被推開，趙筱漾放下手機喝了一口水。她以為是蔣旭然和王昊回來，回頭就那麼突然的看到周錚。

  周錚脫掉了外套，他裡面只穿一件白色襯衣，西裝褲勾勒出筆挺的兩條長腿，襯衣下擺規整的系在皮帶里，寬肩窄腰。他冷漠的眼黑的發沉，注視著趙筱漾。

  趙筱漾攥緊手指，她咽動喉嚨，才發出聲音，「好久不見。」

  周錚漠然不帶感情的眼掃過趙筱漾，低沉嗓音道，「王昊呢？」

  「喝多了，去洗手間。」

  周錚轉身便走。

  「周錚！」趙筱漾站起來，手握著椅子扶手。

  周錚回頭打量她，忽的扯了下嘴角，是個涼薄又諷刺的笑。「有事？」

  趙筱漾攥了下扶手，所有的情緒強行壓下去，她硬著頭皮跟周錚對視，「張奶奶現在怎麼樣？」

  「你有心的話就過去看看，沒心就別問了。」周錚冷道。

  「阿錚？你怎麼過來了？」

  周錚轉頭看到蔣旭然扶著王昊過來，蹙眉，「找王昊談點事，他怎麼又喝酒了？」

  「看到趙筱漾回來，高興，就喝了一點。」

  周錚抬手整了下襯衣袖口，有些煩躁，提到趙筱漾就煩躁，「最近忙嗎？」

  「忙，準備考研。」

  周錚劍眉緊皺，還是沒鬆開。「我那邊還有客戶，先過去了。」

  「你不是來找趙筱漾的？」蔣旭然叫住他，道，「要不坐下來喝一杯再走？你們也四年沒見了吧？」

  周錚停住腳步，緊攥的拳頭慢慢鬆開，他的喉結滾動。回頭表情仍是冷淡模樣，淡淡道，「下次吧，今天還有事，讓王昊酒醒跟我回個電話。」

  他邁開長腿大步離開。

  「旭然。」

  蔣旭然回頭，看向趙筱漾。

  趙筱漾清澈的眼平靜淡然，她對周錚的到來好像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她拿起包和大衣，「我剛想起來，下午還有工作，得先走一步，你送王昊回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