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二零一八年春。

  飛機到B市的上空，旁邊坐著的女孩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窗外，發送給朋友，按著語音道，「只有B市的霧霾才如此純正，黃中泛灰，灰中透著股死氣沉沉。」她言簡意賅的評價，「地道。」

  趙筱漾打開微信，五分鐘前王昊發了一條消息：「早起要了狗命！」配圖國際機場。

  下面應該是有人回復，因為不是趙筱漾的好友，趙筱漾看不到。只看到王昊又回復了一條：「統一回復，接我妹妹！猜女朋友的現在立刻馬上去死五分鐘再回來。」

  趙筱漾翻看好友列表，周錚的頭像一直暗著，他最後一條朋友圈還是一三年春節那條黃金手鍊。

  

  「我到B市上空了，還有半個小時飛機落地。」旁邊的女孩按著手機又發語音，這回大概是跟男朋友聊天，聲音甜膩膩的，跟剛剛調侃B市霧霾判若兩人。

  趙筱漾靠在座位上戴上了耳機，耳朵里生如夏花的朗讀版，她閉上眼，聲音緩緩低沉落入耳中，她想到很多年前，少年溫熱的手刮過她的耳郭，手指骨節在光下清晰分明。

  飛機廣播提醒飛機即將降落，B市溫度零下三度到五度。趙筱漾拿起大衣外套，把耳機裝回背包。飛機降落，趙筱漾穿上墨綠色大衣起身拿起背包走向出口。

  她拿到行李，王昊打電話過來，趙筱漾接通。

  「筱漾妹妹，到了嗎？」

  「在取行李。」趙筱漾看到自己的巨大行李箱，快步走過去費力往下拿，一個男生伸手幫忙拿下來，趙筱漾連忙致謝，「謝謝。」

  「要送你出去嗎？」

  「不用，謝謝。」趙筱漾推著行李大步走向出口，對王昊說道，「我出來了。」

  時隔四年，趙筱漾重新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說不出什麼情緒，她環顧四周。跟走的時候變化並沒有多大，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只是人——

  趙筱漾抬頭看到面前高大成熟的男人，眯了下眼，之前王昊也不白，但現在也太黑了吧？

  王昊伸手接過趙筱漾的行李箱，上下打量趙筱漾，笑道，「比視頻里漂亮多了，大美人啊！錚哥現在看到你肯定驚呆。」

  趙筱漾斂起了笑，這四年她跟王昊蔣旭然方伶俐都聯繫，唯獨那個人。「你去山西挖煤了？怎麼黑成這樣？」

  「我們經理簡直有病！」王昊說道他們俱樂部的經理就打開了話匣子，猛噴，「要求我們練瑜伽就算了，最近竟然帶我們去跑馬拉松。你說我們這群死肥宅是跑馬拉松的料麼？哥哥我的腿都快跑斷了，臉都黑了幾個度。我的女粉嘲笑我是非洲人，都跑路去KEY那裡舔顏了。」

  「KEY是誰？」

  「我們隊剛來的打野，韓國人，長的小白臉樣。」王昊嗤之以鼻，「那群女粉也太真實了，以前我是隊草的。」

  趙筱漾看了看王昊的臉，覺得這個草有點水，轉移話題，「你的車呢？」

  「你是不是有駕照？能開車麼？我開車不怎麼樣。」王昊帶趙筱漾去停車場，「猜猜哪輛車是我的？」

  趙筱漾指了指不遠處停著的銀色法拉利，「你在朋友圈秀過N回了，我的駕照在國內不能用，要重新辦，你開車很爛的話我們打車，安全。」

  「那道不必。」王昊把行李箱搬到後備廂，說，「你住哪裡？去周叔家嗎？」

  「酒店。」趙筱漾摸了下脖子，手指碰到脖子上的項鍊，她放下手，「周叔最近好麼？」

  「好著呢，前幾天才過去跟他下棋，我回回被他虐，還非要拉著我下棋。」

  「過幾天再去看他。」趙筱漾說。

  電話響了起來，趙筱漾拿起來接通，那邊結結巴巴用英文問她是不是Estelle，趙筱漾說，「你說中文吧，我是中國人。」

  「您好，我是陸美琪，SKC中國分公司總經理助理。我在機場，您到了嗎？。」

  趙筱漾皺眉，她已經明確表示過自己不需要接機，她在國內有朋友，陸總還是真的安排，讓她很不舒服。「謝謝不用，我明天會過去公司，我和朋友在一起。」

  「啊？」助理說，「酒店您要住哪一家？我幫您訂？」

  「不用，我已經有安排。」趙筱漾說。

  「有需要您跟我聯繫，您忙，不打擾了。」

  電話掛斷，趙筱漾靠回座位呼出一口氣，從王昊的車上翻出一瓶可樂拆開喝了一口。還是熟悉的味道，王昊熱衷於可樂，這麼多年沒有絲毫的變化。

  「你已經開始工作了？」

  「我已經工作一年半了。」趙筱漾笑著放下可樂，看了王昊一眼，「方伶俐什麼時候回國？」

  提到方伶俐，王昊目光黯淡下去，半晌後才開口，「她好像在國外談戀愛了，她不喜歡我。」

  「她沒談戀愛。」

  王昊一腳剎車，轉頭，「真的？」

  可樂噴出來，趙筱漾一把抓住扶手，瞪大眼，「開車看路，大哥！要命呢！」

  身後喇叭聲響的震天，趙筱漾說，「你猜明天新聞會不會是LPL明星選手當街急剎造成惡性堵車？」

  王昊發動汽車重新開出去，抿了抿嘴唇，蹙眉，「真的嗎？」

  「你想追她就追，正經地追，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王昊說著就激動起來。

  趙筱漾提醒他，「注意車距，看著路。」

  王昊覺得自己的狀態很難開車，靠邊停車下車點了一支煙蹲在路邊狠狠抽了一口，王昊竟然會抽菸，趙筱漾靠在車上。B市是陰天，霧霾沉沉，趙筱漾抬頭看著天空。風吹過有些冷，王昊抽完一支煙直起身，掐滅煙順手扔到地上。趙筱漾擰眉，彎腰撿起來用紙包著放回車裡。

  「你們女人是不是就喜歡把別人的真心當玩笑？」

  趙筱漾心臟驟然一疼，偏了下頭，「別帶上我，不然我會翻臉。」

  趙筱漾高挑挺拔，剪短了頭髮，漂亮凌厲的五官，美的極具侵略性。她褪去少年的青澀，明艷動人。這樣的趙筱漾和初見時，瘦巴巴坐在周家沙發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盛滿惶恐的趙筱漾，不是一個人。

  「方伶俐身邊真沒人？」

  「下個月她就回來了，你可以當面問她。」

  「幾號？」王昊喉結滾動。

  「五月，具體幾號她沒說。」趙筱漾看向王昊，「為什麼你自己不去問？她會告訴你。」

  王昊整理外套，不是很相信趙筱漾這句話。但是再鬧交警就來貼罰單了，他哼了一聲，轉身上車，「你要住哪個酒店？」

  「四季。」

  「你簽了哪家公司？」

  「SKC。」

  王昊發動汽車的手頓了下，轉頭，「SKC要發展中國市場了嗎？」

  SKC是美國最大的一家遊戲開發運營公司，王昊認識的公司不多，SKC是其中一個。

  「SKC去年就進軍中國市場了。」趙筱漾說，「成績不理想，我被派過來負責分公司。」

  「你？」王昊有些震驚，「STC的分公司負責人？」

  趙筱漾才二十二歲，太誇張了吧！

  「怎麼？我看起來有那麼弱？」

  王昊說不出來，雖然趙筱漾當年在德順高中名聲大噪，轟轟烈烈考上H大飛往美國，但在他心裡還是那個不聲不響跟在周錚身後的小女孩。

  竟然能扛起STC分區的大旗。

  王昊把趙筱漾送到酒店，兩人一同上樓。

  趙筱漾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拿起來看到是蔣旭然，接通。

  「到了嗎？」

  「剛到酒店，我和王昊在一起。」

  「剛剛在實驗室，手機關機。」蔣旭然的嗓音溫和，浸著笑，「歡迎回來。」

  「謝謝。」

  「中午一起吃飯？」蔣旭然說，「我訂位置。」

  「好啊。」趙筱漾拿出房卡打開門，把背包扔到柜子上，從冰箱裡取出一瓶水扔給王昊，跟蔣旭然說道，「哪家餐廳，你發群里。」

  「好，我回去換件衣服就過去。」

  趙筱漾掛斷電話，放下手機取了一瓶水打開喝了一口道，「蔣旭然請我們吃飯。」

  「那得宰他一頓，最近旭然拿獎金了。」王昊拿起手機跟俱樂部經理髮簡訊，下午不參加訓練了，請半天假。跟蔣旭然他們吃飯，王昊鐵定回不去。

  蔣旭然回國復讀了一年高三，考上T大，學的生物，現在才大三。天天泡在實驗室，比他們這些人都忙。

  「叫上錚——」王昊回頭對上趙筱漾的眼，後半段又咽回去了，翻著手機說道，「蔣旭然請吃飯的地方真單一，永遠是這裡。」

  趙筱漾打開手機看到定位，是一家中餐廳，「我沒吃過。」

  「那過去吧。」王昊走到門口回頭，「你需要換衣服嗎？」

  「不用。」

  趙筱漾拎起包，踩著高跟鞋走了出去。餐廳離這裡不遠，開車十分鐘就到，可王昊停車的技術爛到死。

  趙筱漾等他停車，等了半個小時。趙筱漾掐了掐眉心，走過去敲車窗，「你車上有備用的鞋麼？」

  「沒有。」

  趙筱漾抬起下巴示意，「下車。」

  王昊不解其意，但還是走下車。趙筱漾坐上駕駛座，拿掉高跟鞋的鞋跟。王昊目瞪口呆，半晌才發出聲音，「牛！」

  趙筱漾一把方向，車穩穩噹噹停進去，她下車把鞋跟按上。抬手拂過齊肩短髮，對王昊的停車技術報以鄙視。剛要往前走，一輛黑色大G開了過來，氣勢洶洶。趙筱漾後退一步，鞋跟卡進了綠化磚的縫隙里。

  大G一把方向，扎進旁邊那個狹窄的車位里，趙筱漾低頭去看卡進去的鞋跟，就聽到王昊喊道，「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