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目光

  只是除了蓮華說了幾句一定要好好處理之外，柳媽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知道小姐本身就是不討寵，能以後過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就好，更是對那吃人的上官家沒有什麼好念想，就希望小姐和夫人能安穩的過日子。

  這事情要是擺明了說就是個坎，過去了過不去都要費好大的力氣。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就是怕以後在被人惦記上了，或者是…其他人都無動於衷。

  說到底也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忍了那麼久也沒換來什麼風平浪靜，退一步也沒人給我海闊天空。我想要的東西，還是要我自己去爭。」上官晚昭知道柳媽是擔心自己，不過也掛念著這種性子總是要吃虧的。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隨便說的話，最後也就只是嘆了一口氣，看著柳媽，「柳媽，晚兒知道你對我好。」

  只不過還沒有多說別的時候，就聽見了那面不一樣的聲音。上官晚昭看過去，看見了蓮華拿著糖葫蘆無措的站著，面前是一個馬車。馬車上駕車的人惡狠狠的說著什麼，仔細瞧了一眼，上官晚昭就覺得頭疼了。

  蘇策。

  上官晚昭快步走了過去，就看見蓮華委屈的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辯白什麼，喊了一聲小姐。

  「是我的丫鬟耽誤了公子的行程，應當道歉。不過公子既然焦急，那擇日我登門道歉可好？」上官晚昭規矩的行了個禮，說話也是不卑不亢，有意無意的露出了上官家的家徽。

  上官家不管對於上官晚昭來說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是再怎麼樣在京城裡面也是有一定威懾力的。怎麼看都覺得那個男子不是普通人，既然如此的話，對於上官家只要不是運氣太好遇見了死敵，還是會有效的。

  「明明是你們不看路，居然還欺負上小姑娘了？」

  

  只是還沒等蘇策說什麼話的時候，就聽見了另外的聲音響了起來，「真是可笑。」

  上官晚昭的目光落了過去，就看見了一個身著湖綠色衣裳的青年，墨發被同色的髮帶束著，眉眼間都是桀驁不馴。現在看著蘇策依舊是皺著眉，也覺得很不高興的樣子。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人，居然會願意管這種閒事。

  更重要的是上官晚昭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剛剛明明蘇策看見了上官家的家徽就有要息事寧人的態度了，現在遇見了這麼個人，這個傻大個兒能老老實實地放過她們才怪呢。心裡想著，不由得就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穿著湖綠色衣裳的青年，倒是沒有人注意到。

  誰能想到這看著規矩弱小的大家小姐能做那種事情呢，雖然身上的衣服看著不像是什麼名貴的樣子。可是畢竟教養在那裡，招人心疼。

  蘇策正想要上前去叫囂，就聽見了馬車裡面的人輕聲說了一句算了，似乎是隱隱約約的帶著笑意的。蘇策有些發愣，不過畢竟有命令在，還是咬牙切齒的瞪了那青年一眼，駕著馬車就離開了。讓上官晚昭有些驚訝的是，他們居然直接進了城門，沒有任何一個人阻攔。

  沒有多想，只是對那湖綠色衣裳的青年道了謝。那青年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撇撇嘴，不太受用的樣子。上官晚昭也沒有多注意他，只是拉過了蓮華問是發生了什麼。

  蓮華這會兒也是覺得有些委屈，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就只是正常走路而已啊。可是他突然就衝過來了，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蓮華說著的時候微微扁著嘴，說完了還被柳媽打了一下。

  上官晚昭覺得好笑，只是把糖葫蘆塞進她的手裡，安慰，「好了別放在心上，馬上就回家了。」想起那一日看見的場面，她也就大概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著急了。不過應該是比她們要早一些回來的才對，為什麼是一直到今日才回到京城裡？是路上又遇見什麼事情了？

  意識到自己關心的太多了之後，上官晚昭輕聲的在心裡嘆息了一聲，果然是因為人長得太好看了麼，居然會多想了這麼多。

  「就是的，回家了之後，我們小姐就不會再這麼受人欺負了。小姐的苦日子就要熬到頭了，那三皇子一定會好好的疼你的。」柳媽也安慰了一句。

  三皇子…上官晚昭這才想起來了自己回來的原因，心裡倒是覺得有些彆扭。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開口問了一句，「柳媽，你先前說，是誰要接我回來的？」

  柳媽一臉的笑，看著欣喜，「小姐，是老婦人讓你回來的，為了親事。苦日子總算是快要熬到頭了，三皇子那麼疼惜小姐，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的。這樣夫人也就能安心了。」

  夫人…

  上官晚昭從來就沒有覺得這個三皇子之所以願意等下來是因為疼惜自己，如果說是因為惱怒她還會更加相信一點。催了催蓮華和柳媽上車，就安安靜靜的等著檢查進城。

  這一次回來了之後應該就不會離開了，有些事情在她心裡讓她覺得在意，也有一些東西在她心裡讓她覺得冷意漸盛，但是也依然是有很多的東西能讓她心上漸漸的軟暖。

  一行人離開了城門再不停留，一路奔著將軍府去了。然而上官晚昭卻不知道，在她翻白眼的時候就已經被馬車裡坐著的人一眼不落的看見了。兩年間那驚鴻一瞥只覺得熟悉，現在的這一眼卻讓他覺得格外的在意，依舊是瘦弱卻不失倔強的樣子，那雙眼睛靈動依舊。他幾乎就能肯定，這就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上官家的家徽那麼明顯，她卻有些不屑。

  看著不知道怎麼的居然這麼狼狽，臉上的情緒也早就不是兩年前的樣子，想來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沒來由的有些心疼。

  「蘇策，去查。」

  他在車廂里的話輕飄飄的，蘇策立即明白，回應了一聲之後。倒是有些奇怪，為什麼主子會對一個沒有什麼太明顯地方的小丫頭感興趣。

  ……

  終於到了將軍府的門前，上官晚昭沒有急著進去，也不管門衛的眼神，就只是抬頭看著那碩大的匾額上中規中矩的寫著「將軍府」，燙金的大字看著就讓人在意，上官晚昭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衣冠禽獸？

  就是不知道，這一府的魑魅魍魎，看見了本應該死在路上的她，又會是什麼個表情？她在這兩年裡找了機會問過了幾次，聽說這上官家上位的方式也算不上是多光彩。上官翱且不說，上官家的四個子嗣，只有她的父親娶了一個毫無作用的公主。其餘的人都是充滿著利害關係。

  她大概也就是知道了，為什麼會讓她離開上官家兩年，就為了躲開這一次的政治婚姻。只是沒有想到，居然還是會落在了身上。

  就是不知道，那些幾次想要讓她死在荒山野嶺的人，再看見她，都會是個什麼表情。

  柳媽看見了大門就長出了一口氣，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拉著上官晚昭直念叨著「回來了」，然後就上前去叩門。

  門房的人打開了門，看見了柳媽和上官晚昭，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後是茫然無措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不過好在沒有直接把人關在了外面，而是讓了進來。只是卻沒有讓人再進去，說是要通報。

  自家的女兒回家還要通報，柳媽一口氣覺得悶著上不來，也不能跟門房發火。又擔心小姐會惱怒，就只好回過身來安慰上官晚昭，「往裡頭通報去了，小姐別急，一會兒就好。」

  上官晚昭瞧著這樣子就覺得好笑，看著蓮華鼓起了臉，不由得就戳了戳。蓮華被調侃了，又覺得小姐的樣子更讓人惱怒，只是在門口這裡也不能說什麼，就撇了撇嘴，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沒有人來上官晚昭也不著急，只是叫門房拿了個凳子過來。自己悠然的坐下了，還沒有等到人來的時候，反而先等過來了一個丫頭。梳著糰子頭，看見了上官晚昭就撲過來加了一聲小姐，眼淚汪汪的讓她覺得有些發愣，忘了是哪裡來的這麼個人了。

  好半天才反應了過來，這是曾經在上官竹那裡帶過來的丫頭，霜兒。只是因為剛發生了沒多久自己就被軟禁起來了，後來又是直接就離開了，也沒能和這個丫頭多相處。

  只是現在的上官晚昭覺得有點尷尬，當時自己是給蓮華帶了個糖葫蘆的。剩下的是給九兒的，好不容易回來了像是自己偏心一樣。蓮華像是知道她在為了什麼尷尬，拉過了霜兒就把自己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塞到了霜兒的手裡，親昵的道，「這是小姐買回來的呢，那個是給九小姐的，這個讓我們分了！」

  畢竟上官晚昭是主子，就算是不給她們什麼也是應該，現在這樣也是說的過去。

  上官晚昭剛想要說什麼，就看見了穿得體面的管家在一個門房兩個下人的跟隨下過來迎接了，只是臉上的笑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有些震驚和生硬。讓霜兒先去把糖葫蘆送給九兒，那管家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就被上官晚昭一句冷冷淡淡的話給打斷了，「許久沒回來，倒是不知道原來現在這大門是這麼不好進了。」

  好歹也算是經歷過了許多的事情了，管家聽見這話也沒有多下不來台，順暢的接了過去，「五小姐說的這是哪裡話。不過就是個下人狗眼不認人，不知道是五小姐回來了才耽誤了這許久的工夫。現在還請五小姐先隨著老奴去正廳，老爺夫人還有各位主子們都在等著您回來呢。回頭那不懂事的人，就交給五小姐隨意處置了。」

  上官晚昭聽著這虛偽的不知道怎麼理解的場面話，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也沒有什麼和一個管家多計較的心思，她倒是更在意這人臉上的震驚和生硬，怎麼，她回不來了這件事情連一個管家都知道了麼？

  真是好笑了，這一府上的妖魔鬼怪，真是讓人看著就覺得想要見識見識。

  見這主也不像是曾經那麼好對付，管家也沒有多說什麼，就只是規規矩矩的把人往正廳領。一路穿過了不知多少地方，這上官晚昭才記了起來，她上次去的地方是祠堂。是有了什麼大罪過的人要去的地方，倒是從來都沒有去過正廳。

  一路上見過的這些下人至少有個百八十的，人人都是疑惑的看著目不斜視的上官晚昭，人人都是在低聲的念叨，「這五小姐回來了，那四小姐的親事可怎麼辦？」

  上官晚昭早就覺得奇怪，既然聽了蓮華的說法，是原本以為沒有什麼作用的三皇子現在的勢力漸漸的大了起來。這才讓上官家在意起了原本避諱的親事，那麼為什麼一定要她去嫁呢？原本不就是隨便找了她頂上去的。等到了遇見半路上想要截殺了她的人之後，她才明白了過來，若是她死在了半路上。

  那麼這門親事想來就會理所應當的落在別人的身上吧。就是不知道，這和上官家女兒的親事，她們是想要落在誰的身上呢？

  恩…四小姐？上官晚昭努力的搜尋著原主的記憶，好不容易才想起了這人來。聽說和自己不過就是差了一日兩日的，是上官菊的次女，也是個嫡女。印象里也是不輸給她姐姐的容貌，而且那沉魚和紫黛的生母，聽說也曾經是個妾位，不知道是怎的才翻身當上了當家的主母的。

  大概也不是什麼能擺在明面上的理由。

  在那之後，沉魚和紫黛才成了上官家正兒八經的嫡女。

  再繞過了一片花海，在上官晚昭已經走得覺得有些厭煩的時候，才終於到了上官家的正廳。

  意料之內的許多人。

  有穿著體面衣裳的丫鬟在外頭等著，上官晚昭看了看那丫鬟又看了看自己，還真是一個丫鬟穿的都要比自己好啊。只是臉上的笑怎麼看怎麼生硬，真是浪費了一張好麵皮。

  上官晚昭一路走來的樣子一點怯生生的都看不出來，只是還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小兔子樣。她可是要做個嬌滴滴的大家小姐，被人看出了端倪來，那可就奇怪了。

  原本還是低著頭走著的，可是蓮華和柳媽看著上官晚昭的樣子，也就漸漸沒了怯生生的情緒。主僕三人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人也覺得越發的膽戰心驚。前面領路的管家回身看了幾眼，怎麼看怎麼覺得心驚，不知道這位主子怎麼不過就是兩年，居然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到了正廳的門口，蓮華和柳媽因為身份就只是站在了門外，上官晚昭跟著進了正廳。就只看見上次在祠堂里見過的那位老婦人端坐著在上首的位置。倒是和印象里的樣子有些不同，上次見過的雖然也是沉穩有長者的樣子，但是卻不是像這樣…上官晚昭想著什麼詞彙去解釋。

  …浮誇。

  對，大概就是這個詞語。這一位坐在了上面，看著不到六十歲的年紀，頭髮都還只是斑駁。但是像是為了昭顯地位一樣，端著長者的架子，頭面上帶著繁瑣的首飾，手裡更是拄著手杖。雖然看著貴氣非凡，但是也是老氣橫秋的樣子。沒了上官晚昭上次見過的那位，那種…淡然的態度。

  反而這意味只覺得庸俗的緊。

  隔桌的位置是空著的，應當是留給上官翱的，只不過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還沒有出現。其餘的下首就是坐著上官家她的三位叔伯嬸娘。只是有些意外的是，不僅僅是沒有看見上官竹的身影，更是在這一片的姐妹兄弟中，沒有看見本應該出現的上官溫昭。

  上官蘭和上官竹她先前都是見過的。現在唯一沒有見過的就是上官菊了，看見那男子表情刻板，穿著一身褐色的長袍，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為了昭顯自己的華貴而用銀絲線繡著衣裳上的紋路。只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上官晚昭眼尖的在他身上的祥雲紋中間看見了隱約的獸爪。

  五爪。

  隱晦的表現方式，她在心裡覺得有些想笑。五爪金龍麼，這人還真是…野心一片。

  上官晚昭想笑，可是原主的記憶卻提醒她，這是曾經對自己最好的一位叔叔。曾經在幼時被抱過哄過，也曾經被親昵的用帶著胡茬的臉蹭得臉頰發癢，更是曾經在他和父親飲酒時，被抱上膝頭和坐在對面的父親玩鬧。

  只是記憶裡面依稀的寵愛笑顏，怎麼都沒有辦法和現在這張冷漠的臉重合在一起。

  而挨著上官菊坐著的…上官晚昭的目光稍微凝聚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的轉開了去。

  覺得有點辣眼睛。

  這女人看著也不過就是四十不到的年紀，但是給了上官晚昭一種好像她再多動一動，就能直接看見有肉從這椅子的縫隙中落下來的感覺。不僅僅是圓滾滾的身材，更是完全看不見脖子，這肚子高的像是要臨盆，更是看不見什麼腰。真是不知道這上官菊是怎麼一直忍受下去的，額…特殊癖好？

  眼見著那貼身的衣服快要撕裂開來，更是因為夏天所以臉上的妝都花了大半，一張臉像是哪裡冒出來的妖魔鬼怪。

  不過看起來這周圍沒有其他的嬸娘，想來今天的事情應該就是和她有關係了。上官晚昭搜尋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發現對這女人的印象也不是太好，王氏出身在京城的一個商戶。倒是的確是財大氣粗的，只不過嫁到了這將軍府裡面也還是不知道收斂。小市民階級的惡性顯露無疑，身上金銀玉石讓上官晚昭看了一眼都覺得晃眼睛。

  頭上都要看不見頭髮了，也真是不覺得重啊…

  前世今生都見多了乾淨利落的女人，看見這種人還是覺得有些討厭。

  在心裡可惜了一下王氏根本就看不見的脖頸，上官晚昭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後站著的兩個女孩兒身上。

  左邊的人更高一些，想來是長女。沉魚看見了上官晚昭的目光遞了過來，一點都不避諱，溫柔的彎唇笑了笑。

  沉魚這名字是後來上官翱給改的，原本是不叫這個的。只是這名字也的確是對得起長相，多看了兩眼，上官晚昭都覺得這姑娘的眉眼間都帶著甜，怎麼看怎麼覺得招人喜歡。向著她笑的時候，目光里又有姐姐對妹妹的疼惜，那雙會說話的眸子像是在說怎麼這一路風塵這麼勞累，可憐的丫頭。

  這樣的眼神讓上官晚昭都忍不住心生憐愛，也難怪這人人都說大小姐是個招人喜歡的。不僅僅是得了二皇子的喜歡，更是也得了上官家上下的喜歡。

  不過，上官晚昭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迎回了姐姐情深意重的目光。不得不說，這姑娘身上的戲可真是足啊。她早些年出任務的時候也曾經見過一個這樣的姑娘，心懷萬物，雖然不能說所有的這樣都是假象，但是之前遇見的那個姑娘的確是毫不猶豫的帶著憐憫目光一刀捅過來了。

  從此她見到這樣的總要多注意三分。

  她還沒有來得及看看旁邊那個小的的時候，就聽見上官菊先心疼了自己的女兒，「沉魚你先回去歇著，這裡沒有你的事情。」

  哦，這就是說明事情果然是那個小的。

  然而沉魚只是搖搖頭，「這弟弟妹妹們都在的，況且沉魚也好些年都沒有見過晚妹妹了，父親就讓沉魚在這裡再呆一會兒吧。」

  弟弟妹妹都在。上官晚昭聽見了這一句頓時就眯起了眸子，她分明是沒有看見溫昭的，這算是個什么弟弟妹妹都在？不過倒是也奇怪，這母親有病在身不能出來也就算了，她的父親，上官竹去哪裡了？

  她心思轉著，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快走了幾步走到了老太太的身前乖巧的屈膝跪下，溫順的開口，聲音低弱，「給祖母問安。」

  她沒有理會別人，就只是把目光定在了面前的老太太身上。正廳裡面一片寂靜，一個接話的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