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偏激

  顧皓然握著手機的手加重了幾分力度，手指關節逐漸泛白。

  安然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往顧皓然的心窩肺管子上戳，逼著他不得不去回想當初，不得不去承認，沈夢冉那般結局，確實是因為而起。

  聽著電話那頭禁了聲，安然似乎也知道了什麼。

  顧皓然終究是有所顧忌的。

  當初葬禮，他看得出來，顧皓然似乎是後悔了，但那又如何？他那些年對沈夢冉造成的傷害，宛若鐵釘釘在竹板上，即便一顆顆挑開，仍然有那觸目驚心的千瘡百孔存在。

  他只記得沈夢冉一句話，帶她走，遠離喧囂紛擾。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他拋下國內的一切，帶她去義大利，陪她過著沒有顧皓然的日子，即便他知道，顧皓然這個人，始終被封存在她心裡一個不讓人觸碰的角落。

  「你這種反應，過於偏激了。」顧皓然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與憋悶，故作輕鬆淡然，開口。

  如此淡然的語氣如同他平日在商場上與其他人談判一般，有著運籌帷幄的氣場以及自信。

  「是，我想著跟一個殺人兇手通話自然激動，顧皓然，如果你對夢冉還有一絲絲的愧疚，就別調查了，不要連一個替身都不肯放過。」

  

  安然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顧不得顧皓然是什麼反應了，話說到此處，意思表達得也差不多了，他何等聰明，應該能夠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聽著手機傳來的忙音，顧皓然眸子暗了暗，剛放下手機，便聽到郵件通知的聲音。

  傑森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

  他打開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個標題：義大利設計屆後起之秀Anny。

  粗略地看了一下，顧皓然知道了Anny的名字是夏淺安，三年前在義大利一場珠寶設計大賽中脫穎而出，接著便逐漸打開名聲，上個月上了芭莎時裝，正式展露她在服裝設計上的天賦，如今設計訂單已經派到了明年。

  郵件里還附上一些關於夏淺安以前在義大利參加比賽，獲獎後的一些採訪視頻，英語格外的標準流利，甚至還會說一些義大利語，整個人從頭到腳陽光自信，沒有一點沈夢冉的影子。

  看著視頻中的夏淺安，確實是沒有辦法跟以前的沈夢冉畫上等號的。

  可是為什麼，在接觸到夏淺安目光的那一瞬間，有一種十分強烈的熟悉感？五年來，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出現，以他多年征戰商場的經歷，他對周圍人都有一種較為正確的判斷，那這一次……

  越想，顧皓然的心情便越發煩躁，腦子裡不自覺地浮現五年前沈夢冉卑微求他不要打掉孩子的樣子。

  當年她淚流滿面，他依舊不為所動，甚至冷眼相對，言語更是如針一般，狠狠地刺痛著她的心。

  突然，腦子又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傑森給他發的，夏淺安跟安然親昵互動的畫面，他心裡依然有說不出的難受，她，真的不是沈夢冉嗎？

  沈夢冉，我後悔了。

  「媽咪寶貝，你怎麼了？」沈咕咚手裡拿著一個美國隊長的手辦，走到夏淺安的面前，奶聲奶氣問道。

  雖然他自顧自地玩著自己的玩具，小眼睛卻時不時地往夏淺安這邊看，總覺得媽咪寶貝一直心神不寧，甚至時不時嘆氣，一看就是有心事。

  「沒事。」夏淺安轉頭看著沈咕咚小小的身子，伸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腦袋，低聲溫柔道。

  沈咕咚放下美國隊長手辦，兩隻小手撐著沙發，小小的身子坐上去，挪到夏淺安的身邊，一雙黑得發亮的水靈眸子盯著她：「媽咪寶貝沒有說真話哦！」

  夏淺安心裡咯噔一下。

  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連四歲半的沈咕咚都騙不過去了。

  「是不是安然叔叔惹媽咪生氣了？你放心，只要是媽咪寶貝的作品，我沈咕咚百分百支持！」沈咕咚一臉傲嬌，一邊說還一邊拍拍胸脯。

  從前安然跟夏淺安倆人經常會因為設計上面的問題產生分歧，有時候話說不到一處就會各執己見，誰也不肯低頭，不過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意見分歧，各自會有時間去安靜思考，這倒也讓夏淺安進步飛快。

  「沒有的事，你安然叔叔哪裡敢啊？這不是有你呢嗎？」夏淺安溫柔地笑著，輕聲道。

  其實大人的事情，沒必要讓沈咕咚知道。

  小孩子就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快快樂樂的童年，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何苦要因為大人之間的恩怨徒增壓力呢？

  「真的嗎？可是……」

  「最近有一個漫威展就在丘北會展中心，你想不想去？」沈咕咚的話還沒有說完，夏淺安趕緊岔開話題，轉移注意力。

  「想！我要去買新的手辦，我要蜘蛛俠的！」

  一聽到漫威展，沈咕咚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激動無比，就連剛才還在擔心夏淺安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趁著這股子火熱勁兒，夏淺安哄著沈咕咚收拾睡覺。

  小孩子嘛，總歸是好哄的，給點好處，用心對待，總能夠輕易地開懷，不將煩心事擱置心中。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墓園門口。

  夜色下，郊外的墓園顯得有幾分蒼涼，晚風吹來，更增添了幾分淒清之感。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來這裡了，顧皓然輕車熟路地來到一塊墓碑前，上面赫然寫著：沈夢冉之墓。

  他伸出修長如玉箸的手，輕輕地觸碰著墓碑，冰涼的觸感從指間傳遍身體的神經，劍眉微蹙，輕輕扯動嘴唇卻不知如何言語。

  良久。

  「今天遇到一個人很像你，尤其是她指責我的時候，我以為是你在生氣，指責我，我竟有些高興。」

  「後來，那些證據擺在我面前，好像真的不是你。」

  「你在那邊，還好嗎？還有，我們的孩子，你們……還好嗎？」

  顧皓然低聲自言自語，之間輕輕地撫摸「沈夢冉」三個字，宛若撫摸著她的臉頰。

  可笑的是，他想不起來撫摸她臉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是啊，當年他對她厭惡至極，怎麼會有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