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人心

  一向好脾氣的白辛此刻卻也沉了臉，「你再怎麼不放心，也不該這般說話。這若是傳出去，豈不讓人寒心？

  「之前阿樹就說過，天女離了我們，不管去哪裡都能有很好的生活，可我們卻離不開天女。

  「如今天女出了事，我們就該盡心竭力將她救回來，如此這般才不枉費天女之前為我們那般不辭艱辛勞苦。

  「做人是要講良心的，若不然，與野獸何異？沒有天女，我們固然還可以苟延殘喘活著，可那樣艱苦的生存……幾十年後，我們便會走向消亡，甚至幾代之後，世上便不會再有蒼木族。

  「是天女給了我們種族繼續延續，乃至繁榮壯大的希望。

  

  「我知道這樣說話你不愛聽，但事實如此。你……好好想一想吧！」

  說著白辛帶著一聲長嘆，緩緩走開了。

  白茅的一張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半晌，怔怔然落下淚來，只覺得滿腹委屈，「我這樣又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一雙兒女，為了整個蒼木族？

  「誰都知道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樣不管不顧去和金狐族還有天狼族結仇，往后蒼木族還能有活路嗎？

  「天女是好，可我們能為了她一個人，放棄整個部族嗎？我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老族長，」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我能說兩句嗎？」

  白茅甚至來不及收起委屈表情，匆忙抬起袖子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扭頭一看，卻是村里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的虎娃。因為他阿娘生他的時候恰好逢到老虎過村，而並未傷人，所以眾人都說這個孩子是老虎帶來的，遂起名虎娃。

  虎娃沉著臉走過來，直視著白茅，「老族長，我不是個聰明人，更沒能耐沒本事，可我知道，人之所以區別於禽獸，就是因為我們有感情，我們懂得感恩。

  「我以前是很敬重老族長的，畢竟沒有你帶領我們，早幾年蒼木族只怕都要全族依附別族了。

  「但若是沒有天女降臨，蒼木族只會逐步衰亡。吃不飽穿不暖，也就不說了，寒冬會凍死人，夏天會熱死人也不說了，一直沒有新生命降生，蒼木族還能存在多久？

  「現在，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房子裡，吃飯穿衣不用發愁，老族長你甚至都不用幹活，便有吃不盡的食物，穿不完的衣裳。

  「族裡有病的人能夠得到及時醫治，我們全族人的身體都比從前強壯了很多很多。

  「我們有精良的武器，甚至能夠打敗數倍之敵，這在以前誰敢想像？

  「最要緊的是，我們族中能夠有新生兒降生了，我們不必再擔心十幾年、至多二三十年後，整個蒼木族便會不復存在。相反，我們日常會想的，是將來蒼木族會如何如何強大，我們的日子會如何如何美滿。」

  他看著白茅，眸光越發冰冷，話鋒一轉，「沒有天女，這些只怕咱們做夢都不會夢到！所以，我最想跟老族長說的一個字就是——呸！」

  他一口唾沫吐在了白茅身上，轉身便走。

  白茅整個人呆若木雞，很快，面上便充滿了驚愕，不僅僅是因為素來木訥的虎娃能夠說出這樣一番極具分量的話，更是因為那一口侮辱性極強的唾沫……

  她轉頭看著虎娃離開的方向，很快就看到繼虎娃之後，又有一個村民走了進來，這個村民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言，因為該說的虎娃都說完了，他冷冷地，學著虎娃的樣子，往白茅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隨即轉身而去。

  有了第二個，很快就又有了第三個。

  白茅也從最初的錯愕呆愣，到最後的崩潰大哭。

  村民們被嚇了一跳，畢竟之前白茅做過族長，積威猶在，所以接連七個人進去唾吐之後，便沒有人再進去了。

  但同時有關白茅漠視天女被擄、甚至不願意去救援的消息也傳遍了整個蒼木村。

  本村的人便是氣惱非常，礙於顏面，至少看在白楊的面上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來，至多是往後白茅的威信掃地罷了。

  但，周邊四村的村民可就不管這些了，他們甚至成群結隊跑過來堵著門來責罵白茅。

  不過短短半天，白茅便迅速消瘦了，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仿佛換了一個人。

  此時白楊還沒有走，聽聞此事，快速趕回家來，正巧便看到有人堵在自家門口大聲謾罵，口沫橫飛，義憤填膺的模樣。

  他沉著臉走過去，冷冷問道：「你們在做什麼？」

  「你不知道，這個老女人竟然那樣不把天女當回事！她自己又算什麼東西？」一個人頭也不回地回答。

  可是答完了這句話忽然覺得不大對，背後一陣陣冒涼氣，趕忙轉身一看，映入眼帘的乃是白楊那高大威嚴的模樣，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人也變得結巴了，「那個，村長，我們……這事兒吧，也情有可原……」

  白楊冷笑了一聲，「如今大敵當前，你們倒來窩裡鬥了？你們口中的老女人可能懦弱了一些，膽小了一些，可若說她毫無可取之處，卻也不見得。

  「人生在世，不能人云亦云，要知道，很多事情，眼見都未必為實，何況道聽途說？

  「再說，就算她有天大的不是，你們把她逼死了，就算是你們勝利了，算是你們替天女出了一口惡氣了？只怕這未必是天女願意看到的吧？」

  四村的村民全都沉默了。

  白楊深吸一口氣，「我也不怕坦白告訴你們，你們方才辱罵的這個人，便是蒼木族的老族長，也是我的阿娘。」

  村民們一瞬間仿佛全都石化了。

  「她想的不對，我們全家都會幫助她改變想法，很多事情她也只是停留在想一想上，至多也不過是嘴碎說一說，卻從未付諸行動。

  「真正到了行動的時候，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蒼木族在付出。

  「我們可以否定她的觀念，否定她的做法，卻不能無視了她為蒼木族所做的一切。

  「另外，強調一點，不管誰說什麼，也不管有多大的困難，有多少危險，天女是一定要救回來的。而且，是我親自去救！」

  面對這樣的白楊，四村村民還能說什麼？沉默片刻之後，便即散去。

  白楊轉身，看著已經幾乎了無生趣的阿娘，無奈地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