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名單
2024-06-06 22:15:15
作者: 伯百川
何秀月在一個月之內將一頭灰發熬成了銀絲,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削,兩側的顴骨都隱隱露了出來。在宋亦菲和秦禮訂婚之前,何秀月面色紅潤,精神頭十足,可現在,她看起來仿似老了十歲一樣,步履蹣跚,老態盡顯。
宋亦菲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愈發內疚自責,作為彌補,她決定在這住幾天,一來幫母親分擔壓力,二來可以隨時照看父親。
宋亦菲覺得自己長大了,或者說,她覺得到了該長大的時候了。雖然頭頂的溫室正在崩塌,但如果她也能成長為一顆參天大樹,未嘗不能替別人遮風擋雨。
下午五點半,宋亦菲回家取衣物,當她拉著行李箱來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響,她心中一凜,急忙扭頭去望,不遠處的垃圾桶翻倒在地,一隻黑貓跑過,發出蹭蹭的聲音,她長吁一口氣,最近這段時間,她像是神經過敏一樣,對一些響動總是反應過度,可能還沒從婚禮的陰霾中徹底走出來吧。
回過頭,正準備將行李搬進車內,發現後備箱中有一個紙盒子,她認出是不久前她在家中看到的那雙馬丁靴的鞋盒,當時秦禮說是他姐送給他的。
掀開盒蓋,裡面沒有鞋子,只有一張巴掌大小的紙,她以為是出廠合格證,拿出一看,才發現是一份手寫名單,上面有四個人名,從上往下,依次是:楊舒梅;黃瑩瑩;賈欣;許傑;人名後面有聯繫電話和地址,前三個都精確到門牌號。
字跡一板一眼,不清秀,也不粗狂,沒有特殊痕跡。
宋亦菲看著人名,忽然想起前天她去餐廳尋找那名疑似秦禮的男子時,查到那頓飯的付帳人叫:某某梅。會不會是名單上的楊舒梅?
宋亦菲感覺自己仿似觸摸到了某種隱秘的一角,她的內心升起一股既緊張又恐慌的情緒,不祥的預感環繞心頭,她莫名地覺得這份名單會將她的命運帶離正軌。當然,她可以選擇視而不見,將名單扔掉,壓下心底的疑惑,當這事從未發生。
但,懷疑像野草,越壓抑越瘋長。
唯一的解決方案,是在其瘋長之前連根拔除。
宋亦菲深吸兩口氣,逐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要想判斷這份名單有沒有實際意義,只需要去見一下名單中的第一個人,楊舒梅即可。
做好決定,宋亦菲不再猶豫,驅車直奔楊舒梅名字後的地址,在本市南區,二十多里路,宋亦菲一路疾馳,不到半小時,就來到了目的地。
進入小區,找到門牌號,宋亦菲敲響房門,無人回應。此時是下午六點半,她覺得裡面的人可能還沒下班,便在門口等待。十幾分鐘後,一名年輕女子走出電梯,穿著時髦,濃妝艷抹,留著波浪長發,一邊走一邊看手機,走至門口處才發現宋亦菲正在審視她,眉頭一皺,開口道:「你幹啥?」
宋亦菲看見女子的波浪長發時,就知道找對人了,再看女子的穿著風格,以及五官長相,和照片上幾乎一模一樣。
「你瞅啥?」女子操著一口北方口音,語氣不善。
「請問你是楊舒梅嗎?」宋亦菲問道。
「是。咋滴?你誰?」
「你認識秦禮嗎?」
「不認識!你到底幹啥的?」女子有些不耐煩了。
「那你認識他嗎?」宋亦菲從手機中翻出秦禮的照片,給女子看。
「這不張宇嘛?」女子看了一眼,「你咋有他照片?」
「張宇?」宋亦菲將名字記在心裡,決定如實告知,「我是他妻子。」
「妻子?!」女子先是一愣,隨後嗤笑,「別開玩笑了,他沒結婚,我查過。你不會是他前女友之類的吧,這種事我不是沒遇見過。」
這下換宋亦菲愣了,但她反應很快,迅速問:「你是他什麼人?」
女子冷笑一聲,像是識破了宋亦菲的意圖一樣,提高音量道:「我是他什麼人你管不著,你是他什麼人我也不想知道,我和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宋亦菲還欲再問,女子開門進屋,甩上了門。
宋亦菲急忙敲門,女子開門後,陡然厲喝一聲:「聽不懂人話是麼?滾犢子!」
宋亦菲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再次敲門,邊敲打問:「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女子打開門,用力推了一把宋亦菲,凶神惡煞一樣地道:「你算哪根蔥,我憑啥告訴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立刻!馬上!」
女子怒目圓睜,氣勢洶洶,那架勢和大姐頗有幾分相似,宋亦菲知道今天肯定問不出什麼來了,決定避其鋒芒,明日再來。
下樓後,宋亦菲仔細分析女子的話,覺得根本無從判斷張宇到底是不是秦禮,但可以確定這份名單屬實,名字和地址都對,要想查清真相,還得繼續往下。
宋亦菲鎖定了第二個名字:黃瑩瑩。地址在西南邊,距離此地八公里。
宋亦菲立刻驅車前往,二十分鐘後,到達目的地,發現是一處別墅小區,進入裡面,找到門牌號之後,宋亦菲按響門鈴,此時的時間,晚上七點。
房門很快就開了,一個披著長袍睡衣的中年女子站在門口,頭髮蓬亂,無精打采,懶洋洋地看著門口的宋亦菲,一邊系腰間系帶,一邊說:「你不是送快遞的啊?」
「請問是黃瑩瑩女士嗎?」宋亦菲禮貌地問。
「我是。你哪位?」中年女子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
「你認識秦禮嗎?」
「不認識。」
「張宇呢?」
「你是幹什麼的?」中年女子警覺起來,反問一聲。
「這個人你見過嗎?」宋亦菲果斷上前兩步,將手機遞上去,給對方看照片。
「你到底幹什麼的?!」中年女子看完照片後,面色一變,冷聲問道。
「我是照片中人的朋友——」宋亦菲知道直接問,對方肯定不會說,便隨機應變,「他這兩天一直聯繫不上,我想問問你最近在哪見過他沒?」
「聯繫不上你去找警察啊,找我幹什麼。」中年女子轉身回房,神情緊張。
「如果報警的話,可能會讓你惹上一些麻煩。」宋亦菲試探性地道,她已經察覺到中年女子應該是認識秦禮的。
「你怎麼進來的?!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中年女子語氣急了,轉身盯著宋亦菲,「別在這烏鴉嘴,我看你才會惹上麻煩!」說罷,用力關上了門。
宋亦菲連吃兩次閉門羹,心理上有些受挫,但收穫也不少,顯然,這兩個女人都和「張宇」有關係,第一個應該是男女朋友,第二個看年紀,或許是私密情人。
至於張宇是不是秦禮,依然沒有答案,但宋亦菲傾向於張宇只是一個和秦禮長得很像的人,因為張宇的一些行為,很明顯和秦禮大為不同,而且秦禮平時要麼在上班,要麼在家,哪有時間去認識這些女人,還和她們保持曖昧關係?
但秦禮最近的行為確實有些反常,比如加班量陡增、頻繁打電話,而且那雙馬丁靴也出現的莫名其妙。宋亦菲決定再去找第三個人問問,徹底將這件事查清。
第三個人的地址在西邊,距離此地十公里。宋亦菲驅車前往,半路上的時候接到秦禮電話,說要加班,宋亦菲說她今晚要到母親家睡,其餘的沒說。
來到目的地時,已是晚上七點半,是一處公寓,商住一體,環境嘈雜。
宋亦菲找到門牌號,裡面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敲響房門,門開了,一名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站在門內,問道:「你是誰?」
宋亦菲感覺對方問的很奇怪,但還是回答:「我叫宋亦菲。請問賈欣住這嗎?」
男子眉頭一挑,似笑非笑:「我就是賈欣。你找我?」
宋亦菲沒想到賈欣竟是個男的,一時愣住。
男子見宋亦菲沒說話,讓開半個身位:「要進來坐坐嗎?」
宋亦菲探頭朝里看了一眼,裡面還有兩名男子,圍在茶几前,似乎在玩遊戲,桌上有撲克牌之類的,那兩人長相也都眉清目秀的,皮膚白白的,身形瘦瘦的,看起來不像壞人,但有種怪怪的感覺。
「不用了,謝謝。我有幾個小問題想請教你一下,能耽誤你一分鐘時間嗎?」
「可以。」男子微微一笑,爽快答應。顯然,『請教』這個詞,宋亦菲用的恰到好處,讓對方戒心沒那麼強,這句開場白是宋亦菲一路上琢磨出來的。
「你認識秦禮嗎?」
「不認識。」
「認識張宇嗎?」
「張宇……」男子猶豫了一下,似在思索,「認識。」
「是他對嗎?」宋亦菲拿出照片給對方看。
「對。」男子疑聲問,「他怎麼了?」
「我是他朋友,今天找不到他人了,你最近見過他嗎?」
「他下午還和我聯繫了。」男子上下掃視宋亦菲,顯然起了疑心。
「你和他是朋友關係對嗎?」宋亦菲趕緊問。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男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當然是那種關係了。」
宋亦菲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正欲再問,男子搶先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女朋友,我們吵架了,想通過你說和一下,能幫我聯繫一下他嗎?」宋亦菲為了套出更多話,只能變通。
「不對吧。他沒有女朋友。」男子雙眼眯起,「你到底是誰?」
「我真是她女朋友,不信你看——」宋亦菲將她和秦禮的合照給男子看。
男子看完之後,搖了搖頭:「他不會有女朋友,。」
宋亦菲正欲解釋,男子又說:「別再騷擾他了,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
宋亦菲聽的一頭霧水,男子轉身回屋:「一分鐘時間早就過了。我還有事。」說罷,關上了門。
宋亦菲急忙敲門,誰知開門之後,出來的是另外兩名男子,兩名男子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看著宋亦菲,看得她全身一陣發涼,裹緊衣服,匆匆離開了。
問完這第三個人,宋亦菲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疑惑反而更多了。
但,疑惑越多,也就代表著離真相更近。
雖然男子看似什麼都沒說,但從其隻言片語中,還是能推斷出不少隱性信息。
宋亦菲很快就反應過來,男子和張宇應該是那種特殊關係。除此之外,男子說他下午才和張宇聯繫過,屋內一共三人,說不定張宇今晚會來,如果宋亦菲能將張宇當場抓獲,就知道其是不是秦禮了。
再結合前兩個女子的說法,可以得出,張宇是一個情場達人,腳踏幾條船,老少通殺,男女通吃,而且每個人都願意為其保密,實在厲害至極。
至此,宋亦菲越來越傾向於覺得張宇是一個和秦禮長得很像的人了。
但,她還是要親眼看見張宇才行。
宋亦菲離開之後又上樓,守在樓梯口,靜候張宇的到來。
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張宇沒來,另外兩名男子離開了,他們是拉著手下樓的,這確認了宋亦菲的分析是對的。大約十分鐘後,賈欣也離開了,他換了一身新衣服,還化了妝,在公寓外打了一輛計程車。宋亦菲驅車跟隨,計程車駛入酒吧一條街,賈欣進入一家慢搖酒吧。宋亦菲發現酒吧內全是男人,她守在外面,靜觀其變。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賈欣沒出來,張宇也沒來。此時已經晚上十點,母親打來電話詢問,宋亦菲說今晚不過去了。她要在這裡一直等下去。
與此同時,酒吧不遠處,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黑夾克,蹬著馬丁靴的男子斜靠牆邊,望著酒吧門口的方向,撥打了一個電話。
「她起疑心了。」男子聲音低沉。
「按計劃行事。」對面人說。
男子壓低帽檐,轉身離開,很快就消逝在了五光十色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