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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紐扣

2024-06-06 22:14:31 作者: 伯百川

  宋亦瀾知道李登明沒死,被搶救了回來,但她不知道李登明在哪家醫院。

  警察讓宋亦瀾近期不要外出,如必須外出,須向警局報備行程。

  六天以來,宋亦瀾一直呆在秦大嶺家中,豆豆和諾諾也都在。

  眼看著七天假期就要結束,兩個孩子要開學,宋亦瀾也要上班,可案件尚未定性,宋亦瀾依然是嫌疑人,隨時要被傳喚問詢,這讓宋亦瀾的脾氣愈發焦躁,動不動就發火,有時是對自己發火,有時是對豆豆和諾諾發火。

  宋亦瀾能吃能喝,但就是睡不好覺,每次一睡著,血淋淋的李登明就會出現在夢裡,將她掐醒,讓她苦不堪言。

  十月七號這天上午,警方打來電話,讓宋亦瀾去一趟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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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亦瀾急忙打車前往,到達警局後,由警察帶著,去了一家醫院,進入病房,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和頭上綁滿繃帶,只露出半張臉,但宋亦瀾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此人正是李登明。

  死裡逃生的李登明全身多處骨折,五臟六腑和大腦都有出血性損傷,從ICU被搶救回來之後,又經過了六天的重度治療,現在才終於恢復了部分意識和身體機能。直至今天,李登明才算是真正度過了危險期。

  看見李登明木乃伊一樣的模樣後,宋亦瀾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害怕。

  李登明眯著雙眼,長久地凝視著宋亦瀾,像在觀察,又像在思考,可能是沒戴眼鏡看不清,也可能是腦子還沒恢復正常,宋亦瀾總感覺李登明的眼神怪怪的,讓她身上一陣刺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抓。

  在路上的時候,警.察就已經和宋亦瀾說了,李登明能說話,但在錄口供前,想先見一面她。

  李登明移動眼球,望向警.察,聲音從繃帶縫隙中飄出,小到幾不可聞。警.察彎下腰,貼近李登明嘴邊,聽了一會後,點了點頭,然後走了出去。

  病內只剩下宋亦瀾和李登明。

  「有話就說。」宋亦瀾的態度還是一如往常,但音量小很多。

  李登明看了眼床前的椅子,宋亦瀾不情不願地坐下。

  「說話啊。」宋亦瀾等了一會,李登明不吭聲,只是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她正欲起身,李登明的一隻手忽然從被子底下伸了出來。

  李登明的手臂上纏滿繃帶,只露出幾根淤青的手指,他晃了晃指頭,指著宋亦瀾的手。宋亦瀾試探性地將手伸到他手前。李登明將手指放在宋亦瀾掌心中,輕輕滑動著。宋亦瀾迅速意識到李登明是在寫字。

  李登明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宋亦瀾在腦中一個字一個字地還原。當李登明寫完十一個字之後,宋亦瀾還原出了一個完整的句子:不離婚,我就說不是你推的。

  宋亦瀾瞬間明白了,脫口喊道:「好你個李登明!你竟然想誣陷我!」

  李登明繼續在宋亦瀾掌心中寫:離婚還是坐牢,你自己選。

  宋亦瀾憤而起身,指著李登明:「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小人!不僅想誣陷我,還威脅我!你做夢去吧!怎麼沒把你直接摔死!」

  當宋亦瀾氣沖沖走出去的時候,警.察正快步走入。

  宋亦瀾正欲和警.察解釋,病房內忽然傳來一陣痛叫,接著是「啪」地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警.察急忙進入,將宋亦瀾留在了門外。

  不久之後,兩名警.察先後走去,對宋亦瀾說:「我們已經獲取了李登明的口供,他表示那天是你將他推下去的。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宋亦瀾急忙辯解,說李登明撒謊,是為了報復她才這麼說的。但警.察根本不聽,讓她有什麼話到警局去說。宋亦瀾衝進病房,想和李登明當面理論,被警.察用武力制止。宋亦瀾情緒激動,不小心打了警.察一巴掌,被警.察警告之後,以妨礙執行公務為名,用手銬將她銬了起來。

  這下,宋亦瀾才老實了。

  宋亦瀾被帶回警局之後,警方對她展開了輪番審訊,審訊的過程比上一次嚴厲許多,前來審訊的人也比上次更加專業,幾乎是換著花樣攻擊她的心理弱點。

  宋亦瀾感覺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就要崩潰了。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像是幾天那麼長,燈光一會黑一會白,讓她分不清白天還是晚上。她最初還能反駁,還能大聲回擊,但到後面,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開始迷糊了,思維轉不動了,她太累的,累的都不想反駁了,只想休息……

  可宋亦瀾還是一口咬定她沒有推李登明。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如果再這樣無休無止地審訊下去,說不定哪句話說錯,就莫名其妙地認罪了……

  再後來,在警方的反覆詢問下,宋亦瀾對當時的情境都產生了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推李登明?如果她沒推,李登明是怎麼掉下去的?難道,李登明是自殺?還是說……李登明從一開始設計好了這一切,目的就是為了陷害宋亦瀾?

  宋亦瀾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可又沒完全想明白,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警.察。警.察反問她:「你覺得有人會為了陷害你,連命都不要了嗎?你知道那塔樓多高嗎?正常人掉下來肯定死,李登明沒死,是僥倖,甚至可以說是奇蹟。」

  宋亦瀾低下頭去,警.察說的有道理,但她總感覺哪裡不對勁,雖然她覺得李登明不是有勇氣自殺的人,但狗急了還跳牆呢,對李登明的心理狀態,她已經有些拿不準的,這個人後面的一些行為,超出了她對他的了解範疇。

  新一輪的審訊開始了,這一次,是兩個西裝革履的人,宋亦瀾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應付著,昏昏欲睡,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審訊室外,兩名警.察觀察著宋亦瀾的舉動,分析著她言語中的破綻。

  一名警.察問:「你覺得她說的是實話嗎?」

  另一名警.察說:「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那李登明就說的是假話。那也就代表著,沒人推李登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如果是臨時起意跳下去,那就是自殺。如果不是臨時起意,那就是蓄謀。如果是蓄謀,那在他登上塔樓之前,肯定會有一些行為暴露目的。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麼?」

  那名警.察答:「如果是我,我會在身上綁滿塑膠,還要在下面放一個巨大的氣墊,以確保自己跳下去不會摔死——」

  話未說完,兩個警.察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去現場!」

  許多珍貴的線索,隱藏在表象之下。

  犯罪現場遺留下的信息往往比人們肉眼看到的要多得多。

  然而,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豆豆。

  當時在現場的人,除了三姐妹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那就是豆豆。

  雖然豆豆只有五歲,不滿做人證的最低年齡,警方也對他進行過問詢,但那時的豆豆非常緊張害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後面警方便沒再詢問了。

  可當時的情況,豆豆是看在眼裡的。

  自那天開始,豆豆變得沉默了x許多u,經常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看著地面發呆,面對宋亦瀾,他也沒之前那麼聽話了,宋亦瀾對他發火,他就會大聲尖叫,情緒十分激動,有種歇斯底里的感覺,讓宋亦瀾無計可施。

  除了拆玩具和家具之外,豆豆還喜歡上了剪東西,經常拿著個小剪刀到處劃拉。他有時還會將剪刀對著自己的手臂劃拉,雖然沒劃出血,只是劃出印記,但他在劃拉的時候,臉上會浮現出笑容,發出咯咯的笑聲。

  豆豆和諾諾睡一間房,前五天的時候,兩人對當時的情況隻字不提,到了第六天晚上,豆豆正在床頭剪紙板,諾諾忽然問:「豆豆,你看見了嗎?」

  豆豆不說話。

  「你看見了對不對?」諾諾繼續問。

  豆豆還是不說話,忽然用力,將紙板撕碎。

  「媽媽推了爸爸對不對?」諾諾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控制不住的顫抖。

  豆豆將碎裂的紙板撿起來,咔咔全部剪爛,動作粗魯。

  「這是出事那晚,我在你兜里找到的。」諾諾不知從哪裡摸出一粒紐扣,舉在空中,「這粒紐扣,是爸爸衣服上的吧?」

  豆豆抬頭,看見諾諾的兩指間捏著一粒藍色紐扣,紐扣上還有半截細線。

  豆豆跳到床上,搶奪起了紐扣。諾諾不想給,兩個孩子在床上打成一團。此時的宋亦瀾正在警局內,沒人管他們。他們的打鬥持續了十幾分鐘,最後,在豆豆的哭聲中結束。那一夜,豆豆的哭聲時斷時續,直到清晨,即使做夢也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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