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來了

  還沒等救護車來，何秀月就醒了。

  最近兩個月，何秀月暈厥了好幾次，都是因為低血糖加情緒激動導致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但起因是被打到咽喉處，一口氣沒提上來。

  何秀月的後腦勺破了一塊皮，流血不多，經過包紮後，迅速止住了。

  何秀月知道叫了救護車後，讓秦禮趕緊取消，雖然秦禮極力勸說，但何秀月情緒激動，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救護車還是取消了。

  這時，宋亦菲才從家中趕來，她本是不能外出的，因為是新娘子。知道豆豆走丟後，她一直在家裡焦急地等待著。後來，她聽到消息，說大姐和二姐在村東頭打起來了，母親還暈倒了……她實在等不下去了，便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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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亦菲來到現場後，很快就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宋亦菲看見大姐和二姐都是披頭散髮，衣服凌亂，臉上有血痕，便知道兩人打的不輕，再看母親，臉色蒼白，坐在地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宋亦菲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一直都很擔心大姐二姐鬧矛盾，期間一直幫她們兜著，沒想到最後還是爆發了，且比她預想中要嚴重得多。

  宋亦菲環顧四周，一雙雙眼睛在盯著她，人們神情各異，指指點點，她感覺臉面全都丟光了，明天還怎麼拜堂，怎麼祝酒……村里人會怎麼看待她，怎麼看待她的家庭……怎麼看待這門婚事……

  「讓秦禮先送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呢。」秦思走到宋亦菲面前，一隻手按在宋亦菲的肩膀上，音量很輕，但語氣沉著，「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是啊，菲菲，按照習俗，你是不能提前露面的，咱們回去吧。」秦禮拉了一下宋亦菲的手，但宋亦菲似是對秦禮沒有及時制止這次打架有些不滿，甩開了。

  「秦禮你在這照應著，我送菲菲回去，差不多也該去鎮上旅館了。」秦思察覺到了宋亦菲的情緒變化，主動將此事攬了過去。

  宋亦菲對秦禮可以使點小脾氣，對秦思卻不能，可她實在不放心將兩個姐姐和母親就這樣扔在這，不過，即使她呆在這，又能做什麼呢，兩個姐姐會聽她的嗎？

  就在宋亦菲猶豫不決的時候，通往本村的東大路上，一輛奔馳SUV緩慢駛來。村民們紛紛扭頭望去，SUV在距離人群五米遠的地方停住，車門打開，一名西裝革履，長相俊朗的青年男子推門下車，男子氣質不俗，神態自若，下車後，自信地環顧四周，露出優雅的笑容，朝著眾人點頭示意。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韓正易。

  韓正易有點吃驚，他並非新娘的直系親屬，他們怎用如此陣仗來歡迎他呢？很快，韓正易就感覺不對勁了，村民們望向他的眼神中帶著疑惑和好奇，沒有絲毫歡迎的架勢，反而還對他指指點點。

  往前走了幾步後，韓正易才看見蹲在地上的宋亦青，宋亦青披頭散髮，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一看就是剛打過架，韓正易心中一凜，立馬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問：「亦青——亦青你怎麼了？！」

  跑到近處，韓正易蹲在地上，查看宋亦青的情況。

  「沒事，打了一架而已。」宋亦青淡淡地道。

  「和誰打架？他們？」韓正易抬起頭，環顧周圍的人群，目光中掠過一絲殺氣。

  「和他們沒關係。回去再說吧。」宋亦青站起身，拉著韓正易就走。

  「沒說清楚前不能走。」韓正易不能讓自己的妻子在異鄉被人這樣欺負，他提高音量問，「到底怎麼回事？」

  「是我——」宋亦瀾忽然開口，她抱著豆豆，走出人群，「韓正易，是我打了你媳婦，但你媳婦該打，你自己問問她幹了什麼好事。」

  韓正易見宋亦瀾也是披頭散髮的，臉上布滿傷痕，便知道確實是她們倆打架了，但他對宋亦瀾說話的態度十分不滿，仿似所有錯都是宋亦青的一樣。

  「我倒要先問問你，作為孩子的母親，你知道當著孩子的面打架會對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影響嗎？」韓正易側面出擊，沉聲道，「如果豆豆將來長大成人，也成為像你這樣一個蠻不講理，動不動就撒潑打滾的人，你不會內疚嗎？」

  「你！」宋亦瀾一下就被激怒了，像是貓被踩住了尾巴，她原地跳起來，「好你個韓正易，還以為你是個講理的人，沒想到也是個胡攪蠻纏的傢伙，看你裝的人模狗樣的，實際就是披著人皮的狼！你倆都是白眼狼，正好湊一對！」

  韓正易此前從未領教過宋亦瀾的罵功，他本想側面出擊，但宋亦瀾的話語粗俗不堪，讓他也有些怒了，他正欲回應，何秀月忽然出現，右手握著一塊酒瓶子碎片，用悽厲的聲音大喊：「你們再吵，我就死給你們看——」

  何秀月將玻璃碎片伸向脖頸處，伴隨著她低低地哀嚎一聲，碎片刺開了皮膚，鮮血霎時流出。

  這一下，眾人都被嚇住了。

  「媽！」

  宋亦菲大喊一聲，朝著何秀月跑去，在奔跑的過程中，淚水控制不住地從她眼中流出，她感到既委屈，又丟臉，還生氣，內心百感交集，淚水肆意紛飛。

  宋亦瀾急忙放下豆豆朝何秀月跑去，宋亦青也跟著跑了過去。

  「你們別過來！」何秀月情緒激動，嘶聲喊道，「我問你們，能不能不吵了？！」

  「不吵了，真不吵了。」宋亦瀾伸開雙手，「媽你別衝動，快放下。」

  宋亦青也說不吵了，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母親的命重要。

  何秀月長吁一口氣，整個人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緩緩坐在了地上。

  三姐妹圍在母親身側，查看母親的傷勢。秦禮和韓正易站在外圍，焦急卻又插不上手，眼下的局面十分混亂，不是三言兩句就能解決的，他們能做的，就是不要說話，儘量不添亂。

  韓正易本來還想替宋亦青出口氣的，這下不僅氣沒出到，還把自己氣著了，他點燃一支煙，在旁邊奮力抽著，一邊抽一邊無奈地搖頭……

  這時，東大路上又駛來了一輛車，一輛黑色本田。

  車停在路邊，車上下來三人，兩個穿著時尚的女孩，還有一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背著雙肩包，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正是李登明。兩個女孩是宋亦菲的閨蜜，也是此次婚禮的伴娘。

  看見這麼多人圍在這，李登明的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他慢吞吞往前走了幾步，於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接著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宋亦瀾，他露出笑容，快步朝宋亦瀾走去，一邊走一邊興奮地喊：「瀾瀾，瀾瀾！」

  宋亦瀾抬起頭，看到了疾步走來的人竟然是李登明，一時目瞪口呆。

  李登明這才看見宋亦瀾臉上的血槓子，以及披散的頭髮和凌亂的衣服，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腳步也慢了一些，他感覺到了周圍人的異樣目光，還感到一股緊張焦躁的氣氛在空氣中流轉，再看宋亦青臉上也有傷痕，宋亦菲則是淚流滿面，何秀月坐在地上，脖子上還在流血……

  李登明停住腳步，不遠不近地看著宋亦瀾，輕聲問：「瀾瀾，你沒事吧？」

  宋亦瀾抬手指著李登明，開口就罵：「滾！你給我滾！」

  李登明撫了撫下滑的鏡框，看了看周圍的人，默默站立片刻，身子忽然一晃，跪倒在地，他跪著對宋亦瀾說：「瀾瀾……我真的錯了。」

  李登明的行為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眾人都愣住了，連村民們也愣住了，這些村民在過去的半小時內見證了數個驚掉下巴的場景，都還沒理清這些人的關係，就又來了新的……

  「瀾瀾，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從今往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希望你能原諒我這一次。」李登明聲音哽咽，目光悲痛，看起來情真意切，而且他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地上，視自己的臉面於無物，可想而知這道歉有多夠分量。

  然而，宋亦瀾並不領情，甚至更加厭惡了。

  「李登明，你要還是個男人，就趕緊離婚！你這樣，不僅我看不起你，這裡所有人都看不起你！」宋亦瀾怒聲說著，快步走到李登明面前，一腳將跪在地上的李登明踹翻了。

  李登明趴在地上，也不起身，依然不停道歉，涕淚縱橫的。

  這邊李登明進入了一種「忘我」的道歉境界中，完全不要臉面了，甚至讓臉皮一向很厚的宋亦瀾都覺得有點難堪了，另外一邊，何秀月又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戳向脖頸，哀聲說：「讓我死了算了……」

  人們的注意力全被這一家人匪夷所思的行為吸引，沒人注意到，在小賣部斜對面的一棵樹後，站著一個人，此人穿著一身黑衣，戴著鴨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他的目光掠過所有人，只單單盯著宋亦菲。

  人群中的宋亦菲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扭頭望向那棵樹，樹後的黑衣人閃身離開，仿似影子一樣不見了蹤影，但宋亦菲還是看到了，她的神情瞬間變得驚恐，踉蹌後退兩步，一把拉住秦禮，指著那棵樹說：「他來了……他來了。」

  秦禮不明所以，低聲問：「誰來了？」

  宋亦菲用顫抖的聲音說：「鄭保松……是鄭保松。」

  鄭保松確實來了。

  鄭保松從樹後消失，鑽進了旁邊的一片玉米地，他在玉米地中穿行了一會後，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以及嘴角上那顆黃豆大小的黑痣。

  一陣風吹來，玉米秸稈晃動不休，鄭保松扭頭回望，從縫隙中，隱約還能看到宋亦菲的身影，他的嘴角略微上揚，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