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父親的執著

  杜音被他一步步逼到了牆角，一邊勒令自己保持冷靜，一邊試圖開玩笑緩和氣氛：「什麼，你在吃醋嗎？他可是我爸爸。」

  西蒙卻一點也不吃她這一套。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離她僅有一指之隔的位置，緊緊盯著她的眼睛。

  「——我可是你的吉他。我說過我要支配你的人生，從行動到未來規劃，一個空隙都不能留下。如果你還想再次唱歌，就該邁出新的一步，我說得不對嗎？」

  「……」

  原以為他的話語飽含攻擊性、想出聲指責的杜音，在看到他眼中搖擺不定的光束後，霎時失去了發聲的勇氣。

  她明白這個建議是出於好意，也明白沉溺在過去的痛苦裡不是辦法，可她還是沒法冷靜地聽別人把真相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原來西蒙是這樣想的嗎？她燒死他的時候，他也懷著這樣的憤恨和不甘？那她現在……

  兩人之間的空氣僵硬得快要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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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角落裡的高笠雙手舉起ipad，驕傲地給他們看第一稿的完成圖，「哈囉夥計們！你們覺得這樣可以嗎？顏色會不會太亮了一點？」

  對話被迫中斷，西蒙不置可否地跳下了窗台，走回他的貝斯前，繼續一言不發地練習指法。杜音則尷尬地笑了笑，強行打起精神，稱讚道：「我覺得OK。你真的很厲害，用平板也能畫這麼好。」

  「是嗎？那能不能給我個簽名？」

  「簽名……嗎？」

  「我是你的粉絲嘛。雖然是過去式了。」

  遞來紙筆的高笠眼角似乎帶著一絲深意。他故意分散杜音的注意力，幾乎遮掩住了之前兩人爭執的不快，但杜音心知肚明，如果想在這次演出結束後讓樂隊走得更遠，就避免不了和西蒙的矛盾。

  只有在涉及她的問題上，西蒙毫不退讓，甚至顯得有些煩躁。

  不知為何，除了不安，杜音心裡還有一絲近似甜蜜的感覺。世上還有媽媽以外的人在關心自己……光是想到這一點，都讓她無法斥責對方。

  兩人的目光不慎碰撞到一起，西蒙很快錯開了眸子，杜音只是彎了彎嘴角，不作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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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來到十日後。

  寒假結束的初春，愚公移山Livehouse外下起了朦朦朧朧的細雨，混雜著將融未融的雪花。商業區內，無數毫無個性的大樓摩肩接踵地擠在一起，其中一棟的巨幅GG牌上播放著碩大無比的音樂宣傳PV，是「模糊之夜」，如今這年代還能在黃金GG位上看到搖滾相關的東西，真是稀奇。

  天空濕乎乎的，讓人肩膀冷得發麻。杜音站在雨里，一動不動，身板筆直，吉他箱牢牢地握在手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臉頰和腦門上。在這短暫而漫長的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法細想。

  今天，她將作為「Crippled Crow（殘翼烏鴉）」的主唱重登舞台。

  這個消息她沒有告訴媽媽，要是媽媽知道自己還在延續與「那個男人」相關的愛好，肯定會當場精神崩潰。朋友們也不知道。她故意對誰也沒說，所以現場沒人專程來為她加油。

  這樣她才有時間安靜地思考，思考這支倉促成立的樂隊的將來。

  杜音打開了一扇玻璃門。街角奶茶店的服務員怠惰地依偎在手機前，一心二用地照看著櫃檯，實際上他的注意力幾乎都在今晚籃球隊的勝負上，杜音進店後，他朝她投去冷冷的一瞥，待她放下手中的吉他箱後，才漫不經心地問：「請問要點單嗎。」

  「不，我等人。」

  杜音尷尬地笑了笑。

  「啊呀呀，你不是那天來我們攤位的小姐姐嗎。」

  忽然，排在她身後的紫色假髮Lo娘驚呼出聲，杜音回過頭，看見對方的手指因驚喜而捂在嘴前，每片指甲上都鑲嵌著一片閃亮亮的鑽石狀物質——居然是她最不擅長應付的女生類型。

  「他們也來了。」西蒙說。

  杜音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將他拖到一邊，威脅道：「你什麼時候來的？不要跟我跟得這麼近！要是你敢在別人面前施展你的瞬移能力，我就把你宰了餵烏鴉！」

  這話說得西蒙十分好笑。畢竟他本來就沒有什麼瞬移能力，只是走路聲音小、跟著杜音走來這裡的時候沒被她注意到而已。她至今還相信著他說的「100米定律」，這麼淳樸的小姑娘也還真可愛。

  「你不就是烏鴉嗎。還是殘嗓的。」西蒙看似毫無反應，實則在瘋狂憋笑，「想吃我就直說。」

  「你……」

  杜音漲紅了臉，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你們也、來參加比賽嗎？」紫色假髮女身邊的眼鏡小哥吸了吸鼻子，結結巴巴地問。他穿著一件印有動漫人物的T恤，運動鞋，舊牛仔褲，寸頭，似乎和周邊的人群格格不入。

  不，是他們全員都與周圍格格不入。

  西蒙眯著眼睛，像在觀察這四人的性格。假髮女、眼鏡宅、死胖子，還有個穿著漢服的像走錯片場的文靜小女生。

  「頭髮花花綠綠的，不尷尬嗎。」他上來就是一句。

  「別這麼說，西蒙！穿喜歡的衣服是他們的自由，而且……」杜音拉住了他的手腕，「還沒聽過樂隊的作品就對他們做出評價，是一種冒犯。」

  她以為這四人會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但卻沒有。為首的紫色假髮少女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堅定的微笑，對她伸出手道：「你好，我們是次世代鬼谷，主打國潮奇幻曲風。我是主唱顧枳漪。這是吉他沈青，鼓手吳大，貝斯王超。相信今晚一定會成為最熱鬧的舞台！」

  杜音的猶豫只持續了片刻，很快，她握住了那隻纖細的、塗滿指甲油的白色右手。

  「嗯，我也這樣相信。」

  這一瞬，在她心中某些既定的印象開始潰散，取而代之的，是用自己的眼睛親自見證這個世界的欲望和衝動。是啊，她理應拋棄過去的成見，聆聽任何想要歌唱的人的聲音，不論他們是誰、穿著打扮如何、有怎樣的愛好或臆想，歌聲——只有歌聲是不會欺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