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間多值得

  奔波一天的黎承允剛從睡夢中醒來，雖然東南亞的氣候很舒適，但他睡得不踏實，總覺得煩悶。當他洗漱完打開門時，便看見陳勛在走廊躊躇。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他前些天聽臻鈺說，找陳勛合作拍攝vlog的事，看來今天他是來交策劃的。

  陳勛沒有找到臻鈺，他發現黎承允後眼前一亮，連忙道：「黎先生，我今早本來是要找臻小姐交最終的策劃，但沒找到她。我聽餐廳的服務員說，被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拉走。我猜應該是姜先生，現在兩人下落不明。」

  黎承允瞳孔一縮，語調微微顫抖：「什麼？！」

  另一邊，臻鈺被陣陣海浪拍打聲吵醒，她感覺後腦勺劇痛，胸口也有著按壓後的鈍痛。她感覺眼睛有海水殘留，咸澀刺痛。她緩緩起身，身上蓋著的救生衣滑落，她抓著它，陷入思考。

  它，怎麼會在這兒？

  臻鈺記得在落水前，把救生衣套在姜未晗身上。難道是，姜未晗救了她？

  腦袋有些暈乎，她依稀記得，她被硬物撞擊後眼前一黑，海水從四面八方湧入她的鼻孔、嘴巴，耳朵像是塞入無限團棉花，只聽到悶鈍的水聲。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只看見有一抹黑影向她游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僅剩的力氣環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帶離。之後她便昏去，不然看見兩具濕透的身軀貼合，凹凸柔剛，親密無間，不用缺氧都能羞暈。

  想到這兒，她扭過頭來，身後不遠處有一堆火，而姜未晗坐在沙灘上沉思。他發現臻鈺已經醒了，歪著頭，面無表情：「哦，原來你還沒死。」

  如果真的想她死，就不會出手相救，也不會急救，逼出胸膛里的海水。

  臻鈺眨了眨眼睛，盯著飄渺涼薄的琥珀眸，就像是一汪深潭，比那海水要深，也比那海水要寒。她的影子如同投入深潭的一枚石子，被它吞沒，也擾亂它的清淨。

  「為什麼？」新鮮的空氣湧入喉嚨，帶來火辣辣的痛感，因為用力過度，她不由得咳嗽，「我哪裡得罪你了？」

  其實不用姜未晗回答，她也猜到了。那張照片只是導火索，是她調查他過往的行為觸碰到他的底線，殺意驟起。

  或許是看穿她的心思，他隱去眼底的鬱結，毫不留情道：「你不應該調查我，已經超出你的工作範圍。」

  「如果我不了解你，又怎樣好好幫助你？」臻鈺聲音沙啞，「只是我沒想到，你的過去太灰暗。」

  灰暗？琥珀眸有些空洞，觸及過去，他就像是狂怒的獅子，怒火燃燒掉理智，所以他才會一把拉著臻鈺坐上快艇。到海中央的一瞬間，他是有過拉著她一起死的念頭。

  只要他消失了，那些不堪的回憶才會消失。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把救生衣套在他身上，在茫茫大海，救生衣就是生機。他絲毫不為她所謂的「會游泳」所動，波濤洶湧的海面，再厲害的人也會被捲入海底。

  人性之下，面對死亡的威脅，為什麼她敢放棄？

  姜未晗抬眼望去，嘴唇像是掛著千斤重，羞澀難言。

  臻鈺不知何時坐在他身旁，圍著火堆，欲要烘乾身上的衣物。她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一笑：「其實我現在很想把你的頭摁進火里，把裡面的水都燒乾。」

  雖然是罵人的話，但姜未晗並不生氣。他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她。黑瞳映著跳動的火苗，眼神如此真誠，帶著善意，毫無憤怒。

  他真的是第一次見到「以德報怨」的人，莫非是傳說中的白蓮花？

  假如臻鈺聽到他懂得心聲，準會真把他摁進火了。她並不是瑪麗蘇頭腦，也不是對任何人都報以善意。她只是被他的身世衝擊，覺得他很可憐，於是下意識要把他拉回來。

  「你不應該一直活在過去。」因為缺水，她的喉嚨沙啞，說話也慢吞吞，「在你走出孤兒院的那刻，就應該割捨。」

  「被欺凌固然很無辜，會想為什麼厄運總會找上自己。但事實上，當你強大起來，就沒人敢欺負你。」

  臻鈺掃視一眼，姜未晗的眼神不冷了，眼底下陰影有些沉，像是無數碎片蠢蠢欲動。

  「你明明有著強大後盾，為什麼第一次出事就沒能請求他們的幫忙呢？或許你已經不在乎了，一直沉溺在過去的不幸，麻木地接受趙明峰等人的欺凌。」

  「這樣的適應太可怕了，就像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你對施暴已經產生依戀。」

  這是個可怕的推測，姜未晗沒有反駁，他的手微微顫抖。

  臻鈺沒有發現，她感覺有股冷意在她身上來回竄動，十分難受。

  她朝著火堆再靠近些，嘴上也不停：「那次在酒店，你並不是作秀，是真的想跳下去。站在陽台的邊緣，你反而很輕鬆，即便是預知接下來要發生的死亡，卻欣然接受。」

  短短的幾分鐘對峙，她便能看出姜未晗的想法，並不是她有多厲害，而是他的表情。

  嚴重抑鬱症患者或者自我否定中，消極的精神狀態等於死神的召喚。他們總想著傷害自己，用肉體的創傷抵消精神上的折磨。

  通常自殺的人萬念俱灰，希望能通過死亡結束一切。所以死前大多是絕望的，表情痛苦或面無表情，但下墜的瞬間，人會痛苦。

  因為疼痛，或因為後悔。

  姜未晗很冷靜，他的神情萎靡，卻夾著絲絲挑釁。他張開雙手，迎接風，更多是展現他的姿態。

  在他眼裡，那次自殺是一項藝術，是他在世間最後一部作品。他留下所謂的痕跡，就得到解脫。

  「說真的，不值得。」臻鈺苦口婆心勸導，「人的命很短，用自殺這招來解決，就是最愚蠢的做法。你缺乏直面的勇氣，所以整天想著各種死法，多悲觀。」

  「但為什麼你就不睜眼看看世界，尋找你值得留戀的人或物，努力活一把？」

  「人生最艱難的不是死亡，是生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