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三二四 王見王

  趙寧來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天門前。

  在他的感知中修為上的阻隔已經不存在，那麼理應不存在什麼天門了，但眼前卻依舊聳立著一座隔絕界內界外的屏障：沒有盡頭的無色屏障。

  此界需要成就天外境才能感知、打破天門，趙寧已經覺得奇異，但那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畢竟每個世界的情況不同，大道規則有差別可以理解。

  然而既然天門已破，眼前這道無邊無際，阻隔了高維度空間的屏障又是怎麼回事？

  

  稍作沉思，趙寧調動真氣抬手一拳，打出一道精純而磅礴修為之力，筆直重重轟在當面的屏障上。

  進不了高維度空間他就回不了彼岸界或者本界，無論這道詭異的屏障為何在此，他都得嘗試將其打破。

  下一刻趙寧失望了，他全力一擊轟出，卻只在屏障上擊出了一陣真氣漣漪，整道屏障依舊穩如泰山。

  這讓他不由得沉下臉。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難道說他還不能回歸本界了？

  趙寧當然不信邪，凝神聚氣之間，暗暗將真氣調動到極致，準備對屏障展開連綿不絕的攻擊。

  他剛剛感知得很清楚，屏障上並沒有超脫天外境層次的力量存在，既然沒有本質區別，那麼一下打不破不妨多試幾下。

  一天打不破大不了多打幾天。

  就在這時，一道雄渾而蒼老的聲音忽然從一側傳來：「道友不必浪費力氣，這道屏障單憑個人是打不破的——你難道不明白？」

  趙寧循聲轉頭，就見一名廣袖長袍、氣度雍容，但滿臉皺紋與暮氣的老者，背著雙手緩緩靠近，目光平和而奇怪地看著他。

  「敢問足下何人？」

  趙寧拱了拱手算是見禮，能到這裡來的必然是天外境修行者，看對方的年紀與儀態已是黃土埋到了脖子根，基本的尊重得有。

  老者更覺訝異，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認真打量趙寧兩眼：

  「你連寡人是誰也不知道？莫非你不是東土之人？既非東土之人，為何會在東土成就天外境？」

  趙寧微微沉吟，只聽老者的自稱，必然是帝王一類的人物，對方言必稱東土，可見在東土影響力非凡，根據趙寧了解到的此界有限情況，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足下是陽城之主，中原之王？」趙寧問道。

  老者微微頷首表示承認，並未多言，只是目光充滿探究意味地靜靜注視著趙寧，等待他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

  對方坦蕩，趙寧也不用藏著掖著，直截了當地自報家門：

  「大晉皇朝太子，趙寧。本不是此界之人，與人相鬥時意外來到此界，實話說，我至今都沒弄清楚我們是怎麼來的。現在想要回去，卻被這屏障阻隔於此。」

  老者錯愕非常，顯然這個答案在他預料之外，他先前或許想過趙寧不屬於東土，卻不曾想對方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怪不得寡人覺得你十分陌生。東土的後起之秀寡人都是清楚的，他們中的確沒有你這樣一個存在。而看你的談吐舉止，又跟西土的人不同。」

  老者收回視線喟然一嘆，「沒想到你居然來自天外異界，在本界有隔絕內外的屏障的情況下，你竟然還能來到我們這裡，真是奇也怪哉。」

  趙寧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覺得奇怪，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望著對方等待對方回答他的問題。

  老者指了指前方那道仿佛無窮無盡的屏障，皺紋密布的清瘦臉龐愈發顯得蒼老：「一千年前，我們也曾溝通天外世界，只不過那並不是一件好事。

  「亂戰之後為了休養生息，當時的天外境大能們聯手布下了這道結界，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不顧大局，為了一己私利擅自重新連接異界，將本界再度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事江焱知道白蛇等凶獸們知道，趙寧卻著實不知，他剛進楓林城，都沒來得及向江焱等貴族打聽此界高層秘辛。

  原以為能順順利利回去，不曾想被這結界困住。

  「如何才能破開結界？能否給我開一條縫，讓我脫離此界回去？」趙寧正色詢問。

  老者搖了搖頭：「沒有縫隙可開，一旦開了縫隙，結界的作用也就不復存在。當年布下此等結界的諸位先賢俱已壽終正寢，如今想要打破結界，需得另外的天外境修行者們合力為之。」

  聞聽此言，趙寧心情頗為沉重。

  這也就是說，想要破掉屏障，就得有比布置結界時更多的天外境修行者，一起施為強行破除。

  那需要此界天外境修行者的共識。

  且不說此界現在有沒有那麼多天外境，就算有，因為一千年前溝通異界後的災難性後果，現在的此界天外境也未必有打破結界的想法。

  凡此種種，使得趙寧落入了未曾預料到的困境。

  「大王此番來見，不知有何見教？」自己的要求貌似與此界利益不符，趙寧只得換個方向尋找機會。

  老者微微一笑，神色和煦：「東土有人成就天外境，寡人怎麼都是要來看一看的。」

  聽他這句話的意思，好像是不想透露太多，趙寧略感失望。

  但老者的話頭卻沒有停止，只是頓了頓便接著道：「道友既然在我東土成就天外境，想必在此有些羈絆、根基？」

  聞弦歌知雅意，趙寧明白對方是想知道他跟東土的牽絆有多深，會不會長久留在東土，亦或是想不想在東土有一番作為。

  有，這位中原之王才有跟他繼續談下去的必要，如果趙寧轉身就走，從此跟東土沒有瓜葛，老者自然沒理由跟他廢話。

  想通了這些，趙寧如實道：「今日我入了楓林城，內外數十萬城民、部民尊我為守護神。」

  他沒說自己的革新事業，是不想把底全漏出來，萬一面前這個陽城之王是個自私自利之人，牴觸為子民謀福呢？

  老者再度點了點頭，似乎頗有認可之意，遂進一步試探：「楓林城偏遠之地，附近生民稀少，中原才是物華天寶之所，道友可有興趣過來看看？」

  趙寧不置可否：「我對中原不甚熟悉。」

  老者呵呵一笑：「之前不熟悉是正常的，接觸過也就熟悉了。道友成了天外境，但凡在此界還有些牽絆，就不可能超脫於凡塵俗事。

  「接下來會有很多人來見道友，而道友也必然要與其中的一些人結交。道友若想在此界的路走得順暢一些，提前了解中原局勢無疑很有必要。」

  趙寧聽出了老者的示好之意，拱手道：「大王若願賜教，那是再好不過。」

  老者也不忸怩，抖了抖衣袖：「既然如此，我們尋個安靜之所慢慢說來。」

  「如此甚好。」趙寧欣然同意。

  他們繼續留在這裡就可能會遇到後面找來的人，老者不想趙寧貿然跟中原勢力接觸——若非如此，他根本不必搶先一步趕來。

  兩人回到界內，找了個山清水秀之地，一邊沿河遊覽風景一邊說話。

  老者知道趙寧成為了楓林城之主，很多中原要聞都會通過江焱得知，後續其他人為了拉攏趙寧，也可能告訴對方很多隱秘，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索性開門見山主動將中原風雲說了出來。

  毫不避諱自己與王族的不利處境。

  但他還是講究話術的，在說完陽城王權爭鬥後，很快便提到新興的帝丘、安邑勢力，並將二者做了對比，順勢提出自己的天下之憂：

  「除寡人之外，王城現有兩位天外境，分別在黃氏與梁氏。

  「天外境之下，則是四位短期有望突破境界的天人境，我夏氏占兩位。

  「帝丘新興勢力以殷氏為首，有天外境一位；安邑新興勢力以姬氏為首，天外境一位；這兩地同時各有數名天人境有望天外境。

  「現階段各方諸侯爭雄，貴族們為了一己之私不顧生民死活，都在拼命壓榨蒼生精氣，妄圖在最後時刻到來之前，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力量。

  「長此以往必定民不聊生。

  「眼下只是暗鬥，黎民就已深受苦難，他日若是形勢失控爆發戰爭，蒼生就不是受苦而是會血流成河、死傷無數，屆時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幾。

  「每每念及於此，寡人都是痛徹心扉，夜不能寐啊！」

  說到最後，老者原地駐足，凝河長嘆。

  趙寧對這些形勢關心歸關心，但並不急迫，眼下他最想要的還是找到回歸本界的可能性，所以並不如何動容。

  他清楚老者今天來找他、跟他說這些話有自有目的，而且話里話外的信息未必完全真實，故而不動聲色地道：

  「中原紛爭都是底蘊深厚的諸侯們間的較量，我在楓林城那點根基不值一提，所以這些事跟我關係不大。」

  他不想順著老者的談話軌跡往前走，免得被對方左右。

  老者轉頭直視他：「不，關係很大。隔絕內外的結界是由五位天外境先賢布下的，彼時全天下攏共就五位天外境，而現如今，除開寡人東土就有了四名天外境！

  「加上你就是五個。

  「若是諸方合力，結界未必不能破開。」

  聞聽此言，趙寧倏忽一怔。

  他沒想到破開結界的條件居然已經具備！

  但他按捺住了心頭的激動，沒有冒然說什麼。

  老者盯著他繼續道：「問題在於，眾人是否願意幫助你做成這件事。又或者說，打破結界溝通異界，能否成為本界天外境的共同意願。」

  趙寧默然以對。

  此界人心不齊，而千年前溝通異界又曾帶來巨變與大災，想要各方同意打破結界並不容易。從大局上考量，除非本界做好準備再戰異界，否則這件事沒有可能。

  但事情又不是如此簡單。

  首先，老者剛才提及的天外境高手只算了人類世界，沒有提及凶獸。

  其次，東土已有這麼多天外境，那西土呢？

  凶獸與西土是什麼打算？

  趙寧能不能取得他們的支持？

  他們又為什麼要幫趙寧？

  再戰異界會不會成為此界共識？

  就算不能成為共識，一旦權力鬥爭的局面失控，某些勢力會不會因為某些不為人知原因與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私下串聯，湊夠打破結界的力量後突然把事情做了？

  局勢格外複雜，而且藏著許多兇險。

  趙寧看向眼前這位此界第一個來找自己的天外境，即將入土的東土世界王者：「不知大王有何打算？我又能為大王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