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又會破案的六六
2024-06-06 07:19:34
作者: 盛世愛
她接到哥哥厲風的死亡通知,衝進公安局,也是在腳下這個位置,她撞了兩下都沒撞開這道門,門死沉,而她當時已筋疲力盡。
終於撞開了門,汗水從每一個毛孔里滲出,散發著寒氣,她緊咬牙關,透過朦朧的淚水,看到哥哥就躺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解剖台上焦糊一片,那他媽是什麼鬼東西?
本已絕望的厲落忽然燃起了一絲僥倖……
不,那一定不是我哥,不是厲風!
那玩意燒成那個樣,閻王都不知道它是誰!
厲落的腿仿佛碳化了一般,身上粘膩膩的,一動也動不了,她只能扶著門,遠遠地看著。
她看到雲開什麼防護都沒做,僅穿了一件白大褂,甚至連手套都沒帶。
他站在那具焦屍前,脖子長長,眼放藍光,就像想要喝人血的野獸。
他熟練地從那一排刀具中拿起一把,在那具焦糊的屍身上劃了長長的一道,他扒呀掏呀,滿手暗黑色的黏液……
他又跑到頭的位置,手裡的解剖刀迅速掉個兒,用刀柄開始剝離骨膜。
手上黏膩的體。液和人血使得刀子總想溜,他不得不轉身去洗手,再轉回來的一剎那,一抬頭,就看到了她。
他短促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陌生,很冰冷,仿佛從未相識過。
雲開整個人又被吞沒在沉默繁瑣的屍檢當中,動作有條不紊,卻詭異地倍速著。
人皮血肉之間發出的黏膩的聲音,刺激著厲落的神經,她愕然、驚悚地看著雲開那機械的、疾速的不似人類的操作,看傻了眼。
她感到身體裡有什麼支撐著的東西斷裂掉了,幾乎快要站立不住……
「在這站著幹嘛?」
季凜走過來,打破了厲落的回憶,他推開解剖室的門,厲落也悄悄跟了進去。
季凜一進去就怏怏不樂,沒精打采,儘管已經三十歲,但他絲毫沒有發福,面容稜角分明,下頜線清晰,兩條濃濃的眉毛一皺,185公分的頎長身軀往椅背上一趴,竟還像個發愁的少年,他生來就窄小瘦削的臉蛋,和他身上的肌肉線條非常不協調:
「小雲,線索斷了,老張讓我七天破案。」
雲開沒理他,聚精會神地望著顯微鏡,薄削的唇緊抿,周身散發著安靜氣場。
季凜似乎習慣了雲開的冷漠,他往解剖台旁一坐,長腿交疊,搓著下巴上,兀自復盤:
「寵寶的老闆娘跟王雨萱有過爭執,但這不足以構成殺人動機,而且痕檢也做了,他們的住所、診所和車裡都沒有檢測出王雨萱的DNA,寵寶的動物麻醉劑里,也沒有水合氯醛。」
」真愛堡倒是有這種藥,但是王雨萱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在寵寶寵物診所。診所只有前門有監控,後門直通小區,小區里沒有監控,小區門口的探頭也沒有檢測到她的身影,真是邪了門了,她從進到診所的那一刻,就再沒出過這個小區。」
「小雲,你給分析分析唄!」
厲落一聽到季凜叫「小雲」,她就想笑,雲開可是局裡的王牌法醫,老成持重,不苟言笑,敢這麼叫他的只有季凜。
局長下令七天破案,眼下線索斷裂,季凜泰山壓頂,這是來找雲開討好求助來了。
雲開的精力仍沉浸在顯微鏡里,像個冰冷的電腦一樣,語氣不帶任何起伏、語速飛快地說:
「這是我驗過的最乾淨的、創口最少、死相最平和的屍體。從屍僵分布來看,廢棄家屬樓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是拋屍現場。如此簡單的屍體處理方式,應該是初犯。男性作案會選用直接力量,刀斧棍棒,而女性作案則會使用間接力量,毒鼠強,注射器。」
「女性犯罪動機就那麼幾種,嫉妒、積怨。一個年輕、瘦弱、膽小、有車、與死者有仇怨的女性,排查社會關係就好了,你愁什麼?」
季凜脊背挺直,抓住椅背拼命搖晃,哼哼唧唧:「我也想排查,得給我時間啊!我現在急火攻心,就看這兩家診所里的女的很可疑,你說,兇手是不是精通藥理,才會想到使用水合氯醛這種東西殺人?我以前聽都沒聽過。」
雲開也停下了動作,眉宇間陷入疑惑:
「目前沒有臨床表明,水合氯醛和五氟利多混合用藥會立刻致死。」
「王雨萱的情況比較複雜,首先,她一直在服用五氟利多,五氟利多的用藥禁忌是不能與中樞神經系統抑制藥合用,而水合氯醛里恰恰含有抑制中樞神經系統的成分,水合氯醛的用藥禁忌也是精神抑鬱和患者禁用,那麼這兩種藥物如果超劑量注入王雨萱體內,就十分危險,她的中樞神經系統會受到嚴重缺氧性損害,造成心臟損傷,如果不及時送醫,這種急性中毒就可能會致命。」
「但,這也只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不能百分百就能保證殺死人,就算搞不到氰化鉀,她去買毒鼠強,不是更保險?」
季凜眼睛一亮:「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兇手給王雨萱注射水合氯醛的時候,沒想她死,只是想要麻醉她,但是她不知道她正在服用五氟利多這類藥物,所以造成了誤殺?!」
雲開放下手裡的樣本,從實驗區走出來,摘下了眼鏡,一抬頭,這才發現季凜身後還縮著一團人影,正是厲落。
厲落提著一個便攜塑料魚缸,正用兩隻黑黢黢的眼睛怯生生地盯著他看。
她的魚缸很小巧,蓋子上面有通風口和提手,缸里趴著一條烏黑的六角蠑螈。
雲開看到那條六角蠑螈的時候,倏地一愣,淺淡的眸子寂寂地收了回來。
厲落把魚缸放到一張空著的解剖台上。
季凜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撩閒:「你又拿這條壁虎來幹什麼?」
「這叫六角蠑螈,沒見識。」
厲落瞪了季凜一眼,又推了他一把:
「你!過去,把王雨萱的臉擋住,我要看看屍體!」
「哎呀?」季凜劈手就給了她腦瓜一下:「你跟誰沒大沒小呢!嗯?」
厲落捂著腦袋上躥下跳地躲,口中振振有詞:「我害怕死人的臉嘛!你就幫我擋一下嘛!」
「你想看屍體就去看,讓我擋臉幹什麼?」
「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也想幫你嘛!萬一能有點用呢?還剩五天了,我看你破不了案你怎麼跟老張交待!」
「就你那腦子還想破案?」
季凜狂戳她腦門,嫌棄得連五官都擠到一起去了:「你高中那數學題都誰幫你解的?是我!就你腦子裡那兩塊兒琥珀桃仁兒,一動都掉渣!還幫我!辦公室的茶你沏完了嗎?地都掃了嗎?」
厲落梗著脖子嚷嚷:「我進警隊不是為了干保潔的!我要查案!」
「還查案,吃魚都不敢看魚頭的膽兒。」
「看就看!」厲落挺起胸膛,硬著頭皮走向屍體,王雨萱那張七竅生蛆的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視線里。
「哎呀!」
厲落瞳孔皺縮,血液逆流,嚇得捂住了眼睛!
就在下一秒,一張白布飄然落下,苫在了屍體的臉上。
厲落一轉頭,撞上了雲開深邃的眼裡。
季凜壞壞一笑:「行啊小雲,知道心疼媳婦了?」
雲開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把清冷的目光躲回顯微鏡:
「別亂講。」
……
厲落顯然受了刺激,下定決心還是不往屍體跟前湊了,她抓起六角蠑螈的魚缸,面帶僵硬的微笑,有點尷尬:
「季隊,小的突然想起來辦公室的印表機落灰了,小的這就回去擦!茶水會給您沏好的,您跟雲法醫慢慢聊哈!告辭!」
說完,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反正局裡有大神呢,她就別冒充骨幹了!還是回去掃地吧!
屋子裡一下子又恢復了清淨,雲開主動開口,問:「局裡新來個心理學的博士,你帶她去看看。」
季凜收起玩笑,表情里多了幾分擔憂:「厲風過世以後,她走哪兒都帶著那條壁虎……」
「是六角蠑螈。」雲開道。
「反正就那破玩意!她非說是她哥。那小東西她養了好幾年,原來是粉色的,挺可愛的,在水裡游來游去,還有六條珊瑚一樣的腮,但你說也怪了,自打厲風沒了,它突然變黑了,鰓全沒了,有點嚇人。」季凜打了個激靈。
雲開:「蠑螈變黑、鰓退化,屬於變態現象,與蝌蚪變青蛙同理。」
季凜:「厲落受到的刺激應該比我們每一個人都嚴重,厲風的屍體被燒焦,又被扔進了水裡泡了那麼多天。撈上來的時候連我看見都做了好幾天噩夢。那時候蠑螈突然變黑,一定讓她產生了聯想。」
雲開:「蠑螈的變態時間是在厲風去世之後,可能厲落給它換水不及時,甚至忘記換水,導致水質不清,水位下降,所以蠑螈被迫完成了兩棲動物的變態。」
季凜搖搖頭:「畏懼讓人迷信,思念同樣也會。她睹物思人,托物追思,我們非要給她科普,反而顯得比那條冷血動物還要冷血。」
雲開不言語,低下頭,把手裡的鑷子慢慢放下,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
「唉!」季凜滿臉愁云:「那玩意要真是厲風就好了!有厲風在,破案我就不發愁了。」
厲落回到辦公室,把魚缸放下,沙皮狗一樣趴到桌子上,六角蠑螈那兩隻芝麻大的小眼睛盯著她看。
「六六,你說,我連屍體都不敢看,還怎麼做警.察?」
六六扭動著長長的黑尾巴,一口吞下一條紅蟲。
「厲落落……厲落落……」
冥冥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喚她。
厲落猛然坐直身子,四下張望,辦公室里一個人都沒有。
「啵~」
六六在魚缸里甩了一下尾巴,激起一簇水花。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厲落落,好好用功!」
那是她學生時代不好好寫作業時,她哥厲風對她說過無數次的一句話。
厲落一下子不知所措,確信自己是幻聽了,這個聲音出自她的大腦,又仿佛脫離了她的掌握。
沒錯,她是得用功,既然當了警.察就要好好研究案子,成不了她哥那樣,最起碼也別太丟人。
想到這裡,厲落又重新把桌上的證物一一擺開,繼續研究王雨萱的案情。
腦海中厲風的聲音又冒了出來:厲落落,衣服!衣服!
聲音是從腦子裡崩出來的,突然在辦公室門口的方向,厲落下意識地回頭朝門口望去,依稀看見厲風的身影若隱若現,虛虛實實,像全息投影。
哥就站在門口,音容宛若生前,他身材高大,皮膚還沒燒焦,朗眉星目,就那麼活生生地站在門口望著厲落,表情有點哭笑不得,仿佛為她操碎了心似的,哥絮絮叨叨地念叨著什麼。隱約聽見他喊她的名字,指著她的衣服說:
「厲落落!快把衣服脫下來吧!你又不聽話,招惹那些東西!」
「衣服?」
厲落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耳邊又響起厲風的嘮叨:「哎呀厲落落!衣服!」
厲落的視線恰巧落在一張照片上,那是王雨萱的屍體被發現時,在現場拍的衣物特寫。
衣服……
對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