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家

  雨漸漸停了下來，空氣中帶著冬日的冷氣和濕濕的潮意。

  夜涼如水，巷子裡寒風呼嘯而過，時不時傳來陣陣男聲。

  「簡生，你他媽能給點反應嗎！你連哭也不會嗎，草。」

  簡生躺在地上，黏稠的血液糊住了她的臉，那白色的羽絨服不知何時早已被丟在一旁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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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身的黑色線衫被撕裂了一個大口，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是一道道皮開肉綻的傷口。

  路燈照在她沾滿鮮血猙獰的臉上，如同鬼魅。

  她抬起手裡緊攥著的水晶發卡，用盡所有的力氣，把手中的發卡用力地插在李強的肩膀上。

  她不能好，她也不能便宜了他。

  「簡生，草你媽的。」

  扎的不深，但李強痛罵了一聲，然後站起身，揪住她的頭髮就向地上撞去。

  「看不出來，性子倒是挺烈的啊。」

  他抓著她的手腕，幾乎想要把它折斷。

  簡生掠過李強猙獰的臉，看著幽暗的天空，神情開始渙散。

  「不過裝什麼裝，即便你這樣也不會有人來找你，於楚楚都說了，今天他們考試。」話音未落，李強提手朝又重重的扇去。

  簡生虛弱地躺在地上，眼睛不住合上，奄奄一息，了無生氣。

  這一刻，她想，大抵，她可能真的要死了……

  身後的男生上前，收起錄像機著急開口:「強哥，我們只是玩玩，別搞出人命啊。」

  「滾，我知道。」李強捏著簡生的下巴，笑的殘忍:「簡生，我突然發現你真的挺有意思。」

  而他手中的少女，早已奄奄一息沒了意識。

  身後突然傳來巨響和哀嚎，李強猛的回頭。

  一隻大手突然出現，將李強的手死死抓在手中，扔到了一邊。

  而巷子裡突如其來的幾個少年已經把他帶來的幾個人打趴在地上。

  李強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慢慢滲出，靠在牆壁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何……何慕笙……你你們怎麼……」

  沒等他說完，那少年抬腳，狠狠的把他踢翻在地上。

  李強根本沒想到何慕笙會來，腳下不穩，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何……何慕笙，我爸——」

  「我殺了你。」他轉身脫下外套，蓋在那少女的身上。

  回頭，猩紅著眼，心底只有一個聲音不停在迴響——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何慕笙……你敢……我爸不會放過你的……」

  「何……慕……笙……我就算是真碰了她……你又真的……敢殺了……我嗎……」

  那聲音越來越小，或許是連李強也知道了。

  比起何慕笙自己，他在乎這個女生更多。

  「我我……我什麼……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沒做」

  「我殺了你！」

  只見何慕笙瘋了一般，下手狠戾毒辣，把李強打得幾乎沒了氣息。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鬧出人命了。

  周楊上前阻攔，那少年，哪有了往日的沉穩理智，紅著眼，瘋了一般踢打著地上的男生。

  「何慕笙，你瘋了嗎，你真想殺了他，然後坐牢嗎！」

  不可以，他不能坐牢。

  他坐牢了，她該怎麼辦。

  除了他，誰又會來保護她。

  何慕笙回了理智，收回手轉身緩緩的朝地上的女生走去。

  「乖，沒事了。」何慕笙慢慢的用手把簡生臉上的血漬擦乾，聲音顫抖:「簡生，已經沒事了，我來接你回家，我來接你回家了。」

  他說著話，將那少女抱了起來，一步一步，順著巷子往外走。

  何慕笙從來沒有想過，他這十七年來幾乎沒有犯過什麼錯誤，可他犯的第一個錯誤，就差點讓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當時，他能再早一點。

  是不是，她就不會經歷那些。

  這種顯些失去的不安，直到坐在病床旁，看著那女生，他握著的那隻手，依舊也不敢放開。

  周楊推開房門，走上前，看到了他眼中的駭人血絲:「笙哥，三天了，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他回神，方才抬眼:「原來已經三天了，可是，她又怎麼還沒睡夠。」

  周楊怔了怔，看著床上的女生，啞了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天，那個少年抱著這個女生到醫院。

  跌跌撞撞一路，卻不讓任何人碰。

  直到他坐在手術室門口等待，接著蘇雅的電話。

  聲音幾乎是哀求和顫抖。

  他說——為什麼，我們簡生明明那麼好，為什麼都不愛她。

  那個一向高傲自持的何慕笙，何曾如此為過一個人。

  那一刻，周楊便清楚的知道——簡生，就是他的命啊。

  可，即便如此。

  比起簡生，他更擔心何慕笙的身體會吃不消。

  此刻，他猶如一個兄長，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溫和開口，笑得卻不似平日爽朗:「何慕笙，你看看你啊，這三天擱著她面前，鬍子都出來了，要是她醒了看到你這樣，不得嫌棄死了。」

  「我不在，她會害怕。」

  「沒事，我替你在這守著，你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到時候再來換我，你不嫌棄也要考慮一下生生啊，也指不定你再回來，她就醒了。」

  「嗯，我很快就回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女生，起身:「她醒了一定要告訴我。」

  「好，你放心，你不在我保證我是寸步不離。」

  他如此承諾。

  卻在中午，打著電話，聲音慌亂的告訴那個少年:「我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她不見了……」

  緊接著，便是一陣忙音。

  等何慕笙找到簡生的時候，已經黃昏時分。

  她正坐在舞蹈室的門口，頭上圍著一圈又一圈白色的紗布，臉上還掛著擦了藥的傷痕。

  她穿著單薄的白藍條紋病服，赤腳穿著拖鞋，臉色蒼白，卻是一副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樣子。

  「簡生，怎麼來這裡了。」他脫下羽絨服蓋在她的身上，蹲下身，伸手合在她的手上哈著暖氣。

  她沒有反應，眼神空洞，落在他的臉上，是一片茫然。

  「簡生，我是何慕笙啊，我是哥哥啊。」

  她卻歪著頭像個孩子，懵懂茫然的回望著他。

  似乎是不解。

  何慕笙？哥哥？又是誰。

  何慕笙怔住了，垂眸，片刻，抬眸，溫和了眉眼。

  他開了口：「簡生，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的聲音，溫柔卻又顫抖。

  周楊站在遠處，只看到，簡生坐在那裡，表情茫然，不說話也不笑，沒了往日的靈動，看起來毫無生氣。

  周曉貝心疼，想上前，卻被周楊攔住:「有笙哥在，她不會有事的，還有你告訴陳鋮陸衡他們，不用找了，人已經找到了。」

  「可是。」

  「你別添亂了，先回去。」

  「好吧。」

  周曉貝遠遠望去，然後收回眼，終是妥協了。

  ……

  何慕笙輕輕鬆開簡生的手，幫她穿上外套，然後微微起身抱起她。

  「簡生，哥哥帶你回家。」

  回家。

  懷裡的女生眼皮微微動了動，半晌，又歸於平靜……

  或許，她不是不清醒，而是不想清醒。

  看著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沒有她躲在自己的保護殼裡安全……